第七十八回 冥冥晦血起崇山,渺渺幽垠行巨鬼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
回目注,鬼guǐ,四纸。
回目解,这一回不用解释了吧:)
“博恒!”夏王心头惊恐,立时上前,双手奋力解开甲胄,背后一枚纤细非常之短剑竟射入后心数寸有余,若非博恒功力已然不俗,护体真力坚硬如铁,这凶物登时便刺个通透!元曦掌力疾吐,那短剑激射飞出,跌在地上,溅起无数火星!
“这是何物?”谢无忌又惊又奇,伸手欲拾,元曦厉声喝止:“上涂剧毒!万万不可碰触!”
谢无忌抬眼望去,顾幼锋竟只有出的气,再无入的气!
“殿下,这却如何是好!”
夏王伸运指如电,急点在他前胸前要穴,奈何竟无好转,伤处呈诡异暗红。
“贼人定在林中!我去去就回!”谢无忌怒不可遏,提剑起身,元曦热泪滚滚而下,双手按在博恒胸口处,雄浑功力源源不绝输送而来,颤声道:“贼已有备!不可犯险!”
“义昭……殿下……幼锋……怕是……”顾幼锋双目渐无神采,满眼皆是灰败!
“不要说话!”夏王心如万箭攒射,手臂上真力亦渐渐散乱,耳中却听得轰然之声。
“蠢材!这小子已修成《霸玄神功》,如何轻易便死!”
夏王抬首望去,黑袍老者策马而来,面色肃然。
“求你快救他!”夏王音色颤抖,眼中噙满泪水。
黑袍老者眼神淡漠,竟置之不理。
“爹!求你了!”元曦伏地叩首,老者从怀中取出一只崩缺了一角的破碗,反复摩挲,叹息道:“多少年了,不曾听我儿如此唤吾!”
刹那间,顾幼锋眼中灰败瞬间消散,似有无穷‘心力’在胸腔出左冲右突,直欲喷薄而出,他低头一看,原是一道漆黑如墨的气息横亘于身!而谢无忌眼中所见又有不同,方才电闪之间,‘十邪之气’如冥似晦又似肉眼可见,径直钻入胸口,而后盘踞在后心伤处!
“姓顾的小子,还不行功!”黑袍老者怒喝,顾幼锋这才心念一动,十邪之气竟似化作虚无,他自起身盘膝坐稳,霸王崩山劲自玄牝之门源源而出,原已被暗器所伤之心房竟自缓缓修补,毒血自后心点滴流出。
谢无忌大是惊奇:“真神人也!”
元曦激动万分,护卫在顾幼锋身前,盏茶时分后方想起老者尚在左右,抬首寻时,黑袍老者早已朝西边远去,只在夜色中留下一抹孤寂身影。
“他为何屡次帮我?”
夏王怅然若失,又百思不得其解,良久后,听闻众人脚步声。
谢无忌激动万分,闻诗戫面色略显苍白,难掩激动神情,纵身扑到情郎怀中!
“你方才不是中箭了?”
戫儿面色潮红,指了指颈项,谢无忌恍然大悟:“难道是……”
“是啥啊!谢小兄弟!”
戫儿和患之正自真情相对,浑然忘了群侠就在一旁,二人面色大窘,急忙分做两旁!仇禁恶大笑上前,欧阳仜亦笑,不小心牵动伤口,疼的面色通红!
“欧阳掌门!可伤到要害了?”
“小小伤痛!不碍事!”
婈君则在一帮搀扶博恒,仇龙凝视顾幼锋背后宽不过一寸的伤口,奇道:“博恒兄弟这伤甚是奇特,想来非是箭矢所为,不知……”
“搏命死斗,岂有万全之理!”顾幼锋轻轻摇了摇头,眼神回避,婈君不知何时早已将那只短箭收起。仇龙心知定有缘故,也不多问。而这当口,群侠或沿石壁攀援而下,或从密林中走出,无不欢喜奔到近处对夏王行礼。
“我等若非亲见,当真不信世上竟有陛下这等伟力绝伦之神人!”
“大王威震天下,定可扫平反贼!”
“大王神功盖世,区区索虏又能奈何!”
众人经历这一番患难,又多了几分同仇敌忾之心,你一言我一语间无不情绪亢奋,夏王一一微笑回礼,却瞥见雷明亦带着荆楚剑门众人过来。
“宗主救命大恩,我雷明和门下众兄弟没齿难忘!然杀父大仇不能不报,还望宗主替晚辈做主!”雷明亲眼目睹夏王绝世风采,早已佩服的五体投地,眼中满是狂热,看到龚大䍃父子、蔡嬐父子、欧阳仜叔侄,不禁想起亡父,心中又是一痛,眼泪止不住落下,心中慨叹:“子欲养而亲不待,何其悲凉也!”
龚乂、蔡倐捷、欧阳峑忙上前安慰,雷明双拳攥紧:“可惜晚辈杀父之仇未报,不然这就投军,追随宗主鞍前马后去也!”
夏王目光别有深意,将雷明拉到旁边述说时,挥手间一道气墙凝聚以隔绝众人:“雷小兄弟,稽凶之事不难,吾已教人秘密查访,不日便可水落石出,到时候教汝手刃大仇,亦还苏掌门一个清白。”雷明又喜又怒,颤声道:“当真不是苏伯伯?那又会是谁人?”
夏王元曦正色道:“贤侄可信得过我?”
“当然信得!宗主义薄云天,舍生忘死单骑相救我四大剑门!晚辈当然信得!若得报大仇,雷明粉身碎骨亦所甘愿!”
“何需粉身碎骨?!奸贼栽赃嫁祸乃为挑拨正道,欲使群豪自相残杀,嘿嘿!岂有这等便宜事!”夏王抚须冷笑,挥手间撤去气墙,眼望远方,似乎有人走来。
雷明大喜,心中豪气陡升,雷賸与几人已然走近,相聚不过数丈,无不欢喜招呼:“掌门师弟!”
“师兄!你来的正好……”雷明甚是欢喜,便欲和盘托出,夏王却冷眼一撇,背手伸指轻点其后心。雷明眼中恤然变色,雷賸奇道:“掌门师弟?怎了?”
“今日之战九死一生,现在思之都觉后怕!”雷明叹息。雷賸与众弟子亦扼腕长叹。
雷明这才展颜,拉住雷賸笑道:“师兄,你方才去了何处?可曾见到宗主雄风!”
雷賸捶胸顿足苦笑:“一面安抚受伤弟子,未看得宗主杀敌雄姿,早知道我也随掌门师弟到大石上观战!”
“两位世侄,咱们且回去,与众人相聚!”
“甚好!”
三人正说话间,残存群侠到齐,尽皆单膝跪地,不约而同道:“谢宗主救命之恩!”
夏王大惊,一一搀扶:“快快起来!”
群侠依次起身,夏王叹道:“今次侥幸之极,一人之力难敌千军,此刻就怕贼众去而复返,又倾巢而出,那便当真无计可施了!”
仇禁恶笑道:“老仇我方才看到西北山林中火光遍野,大王援军就在这百十里处,还怕那些反贼?”
元曦苦笑摇头:“此疑兵之计耳。”
众人闻言一惊!蔡嬐惊恐道:“陛下,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们还是快些离去为妙!”
“是也!是也!”
“咱们快些护送宗主一道撤至安稳处!”
众人正待撤离,东边竟似传来隆隆厚重之音,声色之壮远超前时。群侠无不色变,齐刷刷看向夏王。
“莫慌,待我看看!”夏王踏在大石上,极目远望,借着月光隐隐看到数里之外军容甚整,他已然激斗一夜,力气消耗亦甚大,帅旗上字迹看不真切,心下疑惑:“师妹和师弟都不见踪影,莫非便在这路军中?”
正在此时,呼喊声自远处传来。
“师哥!”
“义昭殿下!”
“义昭殿下!”
“无忌!”“无忌!”
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如海啸般无有尽头,群侠但觉呼啸声断无敌意,再无忧虑!夏王元曦大喜,正待相迎时,谢无忌早已纵马狂呼而去:“大哥!大哥!”
前一时刻,远在十余里之外,雪蓁、剑㻂与一股五千余骑之龙城军汇合,龙成军领军部将正是谢无畏。他急忙上前相迎。雪将军甚是喜悦:“爹爹当真神机妙算,他老人家怎知此处有自己人?师哥兵力部署并非如此。”
“雪将军,此事说来话长。大王又在何处?”谢无畏不见夏王,心头隐隐不安。雪将军简略述说前事,谢无畏粗略告之,二人这才知晓,原来此军为征东将军先锋,胡成大军早已入关,正改道迂回而来。
而羯虬所率尽万叛军亦打算接应羯兕所部先头部队,只在数里远近,两军不期而遇,顷刻间战在一处。
羯虬勇冠三军,有万夫不当之勇,兵力又占上风,谁知挥军激战之下,竟隐隐被谢无畏轻骑压制!
“这厮武艺高强、力大无穷,枪法施展开来风雨不透,更兼兵法娴熟,这数千骑犹如整体,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击其中则首尾俱应,赢他甚难!”
“反贼,可还敢斗!”雪将军与剑㻂率军策应之下,谢无畏放手一搏,自帅陷阵铁骑摧锋而前,往来冲击间斩杀数十骑,龙城军士气大振,渐占上风,步步蚕食贼军!
“前时我在父皇面前夸下海口,今日却如何赢他?”
羯虬心底本就焦躁,眼见败势渐显,竟起了搏命之心,亦挥军冲阵!
“这贼子疯了!”剑㻂远远看到反叛军铁骑冲向阵中,心底轻蔑一笑。
谁知极远处山林中火光大亮,羯兕所率前头铁骑溃败,竟在黑暗中不辨东西,意外冲撞羯虬中军,羯兕喝止不住,两军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心底叫苦不迭!而羯虬本意为尚可一搏,谁知转瞬之间局面大变,本阵哗然,乱成一团,进退失据,已陷于万分凶险之境!
谢无畏趁机挥军全力猛攻!左右两翼军合围而来!
“族叔,你快带人先撤,我来断后!”
“好!”叛军两股合作一处,在羯兕带领之下当先离去,羯虬带领五百精锐亲自断后,一时间竟拖住龙城军,与谢无畏杀得天昏地暗。羯虬一马当先,纵横往来,如入无人之境,力敌雪将军、谢无畏二人不落下风!
“这贼子好厉害!”谢无畏断喝一声挥槊猛砸,羯兕大喝一声,撩开雪将军斧槊,单手夹住谢无畏长槊,大喝一声便欲夺槊!
谢无畏用尽全力,羯虬寸步不让,电光火石之间两股巨力悍然爆发,竟将长槊崩为两节,二马惊嘶,不住倒退,雪将军看准时机一槊斩来,羯虬顺势一投,断槊破空之声凄厉劲疾!雪将军不敢怠慢,侧身闪避!断槊刺死一骑,连人带马钉在地上!龙城军一军皆惊!羯虬早已重组阵势!
“将军!大军已撤,快走!”
叛军众将低喝,羯虬不再纠缠,竟率部潇洒离去!
谢无畏低头细看手中半截长槊,皱眉不语。雪将军安慰道:“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我军将士并无太多损伤,初战又挫敌锐气,来日再取贼人首级不迟。”
“谢雪将军宽慰!无畏只恨生不逢时,未能随大王征战四方,区区一勇之夫,并未放在心上!”谢无畏爽朗一笑。
“何为生不逢时?今朝正是建功立业之时!”剑㻂哈哈大笑,谢无畏上前行礼:“将军!”
“经年不见,汝将才大胜往昔了!”剑㻂嘻嘻一笑,顿感芒刺在背,立时收敛,原是雪蓁瞪了他一眼。
谢无畏道:“雪将军,大王孤军奋战,恐有不测,还是速速接驾为妙!”
“是,正待此言!”
数千将士这才急匆匆赶来。
前事完。
谢无畏远远看到自家兄弟纵马奔来,不由得欢喜高呼:“二弟!”
“大哥!”
谢无忌此时亦比其兄还高了一寸有余,两兄弟下马搂在一处,谁知他忽然甚是激动,一拳击在他胸口处,怒道:“你这厮,那天夜里故意把闻小妹子带过来,然后又一个人偷溜!”
谢无畏大笑:“前时你便说过此时,今日奈何又翻旧账!”
谢无忌又羞又怒,不住喘息。谢无畏不住劝慰,笑道:“若非兄着意撮合,哪有弟今日之喜!”
“你……”谢无忌无言以对,面上苦笑,眼中神色却甚复杂:“若非我把娘留下来的玉佩给戫儿防身,今日她便……”
“怎了?”谢无畏心底一紧,还要发问,群侠早已簇拥着夏王走来,戫儿更是一蹦一跳当先奔来,喜悦道:“谢大哥哥!”
谢无畏不及一一见礼,当先对夏王单膝跪地恭敬行礼道:“末将等救驾来迟,请陛下责罚!”
“若非忧之牵制羯乕叛军主力,众人皆已成擒矣!”
“陛下以步战骑,以一敌百,武功冠绝当世,反贼奸计毕竟难成!反倒是末将未及赶来,又未全歼叛军,却有失职!”
“居功而不骄,确是将才难得!足矣告慰汝父在天之灵!起来说话!”夏王甚喜,一把拉起谢忧之,侧首道:“各位掌门都在此处,不可失礼。”
谢无畏一一抱拳还礼。众人热闹一团!
范九江、周宿沙在远处山林中看的明白,心底大感落寞。
“哎!老周,咱两个也算是为陛下略尽绵薄之力,可到头来……”范九江手拍大石,长长叹了口气。周宿沙心里同样不是滋味,二人正聊时,一名帮众竟当先为铁甲将士引路,二者一人马上一人疾走。待距范、周数丈时,将士翻身下马,对二人行礼道:“敢问两位可是范帮主和周帮主?”
范九江略微含糊,周宿沙却问道:“正是!请问将军姓名?”
“大将军要末将务必将此物交给两位帮主!”那将士也不回答,只恭敬递去一物,抱拳一礼,翻身上马离去。
范九江打开包裹,见是一个金光闪闪的牌子,甚是沉手,上面弯弯曲曲写着几行字,却认不全:“黄……河……带……这是什么牌子,还挺沉,莫不是金子做的?”
周宿沙接过此物仔细端详,喜的浑身颤抖:“这是古篆文……”
“上面写的啥,老周快念念!你快念啊!”范九江心知此物定然不凡,喜的合不拢嘴,不住催促老友。周宿沙颤声道:“黄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存,爰及苗裔!这是丹书铁券啊!”
“丹书铁券?!莫非陛下念咱救驾之功,这才赐予咱二人。”范九江大喜,面色通红。
“是!正是!”周宿沙也颇为激动,不住用手抚摸篆文,惊叹道:“竟然还是古楚国的鸟篆!夏王学究天人,当真了不起啊!”
范九江亦抢着抚摸那金牌,激动的热泪盈眶。
过不多时,那将士回转到夏王身前,躬身道:“回大将军,末将已将那物带到。”
“甚好!”
夏王亦喜,忽见苍穹上天象异常之极!辰星、荧惑、太白诡异非常。
“三星聚尾!”谢无忌、顾幼锋亦同时看到,心中大惊。
仇禁恶仔细观看良久,掰着手指,而后道:“若按照分野来算,三星聚尾,该是幽、冀二州当有大变!”
“仇老哥也知此术?”谢无忌、顾幼锋大为诧异,心底对这几尽九尺的大汉又多了几分好奇与敬佩。仇禁恶一脸郑重,又细看半响,这才扭头笑对二人道:“家父在日曾教过几年天象学问,他老人家武艺非凡,兼通史家经典,我却哪里学得懂?不过照猫画虎,略知些皮毛罢了!”
谢无忌、顾幼锋连声赞叹,又复眼神交流。
“幽州有龙成军重兵驻守,固若金汤,怎会生变!”谢无畏一番思想,不甚了然。谢无忌见状,忙安慰道:“大哥,今日这些叛军便是羯乕的冀州余孽,若以天象而论,却也对上了!”
二人正说话间,元曦却叹了口气:“谶纬之术,又何可信?这穹庐之外,不过是一群‘恒星’罢了!岂能对应人事?”
“恒星?”顾、谢二人抬首望天,疑惑非常。
夏王叹了口气,又道:“漫天列星不可见者,恒星居多。乃是状如烈火之巨大星体!单凭肉眼,如何能见?”
顾谢二人瞠目不知所对!
(注:中国古代最早在战国时就有恒星一词,比如《穀梁传》曰:列星曰恒星,亦曰经星。 再比如,三国时期杨泉《物理论》:又曰:星,元气之英,日精也。二十八宿度数有常,故谓恒星。上面取自《太平御览·天部》。
但是上述所说的恒星大多指的是二十八宿内所包含的天体,并不是今天天文学意义上的恒星。所以顾幼锋、谢无忌才会‘疑惑非常’。)
夏王言语未竟,面色忽然一阵惨白,心房莫名剧痛,眼前一片血红,伸手难辨东西!一座万仞高山竟毫无征兆轰然矗立于前!元曦抬眼望去,震惊道:“不可能!不可能!”
“元曦老弟,汝之所为,可对得起早年对我许下的誓言!”
“卓陀洪!”
高山化作一巨人,那巨人高举长剑,剑身一面刻有‘问天地德’,另一面为‘霸乾坤志’!
“汝这食言之人,吃我一剑!”
巨人一剑劈来!鬼神奋然抵抗!血雾幻象一击消散,夏王几欲脱力跌倒!雪蓁、剑㻂上前安慰,二人急输送功力。雪蓁与元曦心意相通,仔细观看夫君头顶、印堂、双目。剑㻂警惕,左右观看。夏王摇头:“师弟,不必多虑,方才幻象并非有贼人以道法偷袭。”
“师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方才幻象’不提也罢。若移剌部在此时反水,九锡门与羯乕叛军再孤注一掷拼死北上,幽州军定腹背受敌!”雪蓁劝道。元曦神色渐渐凝重。
“若老师当真不放心,我去一趟便是!”顾幼锋上前,元曦摇头:“博恒伤势未愈,岂能涉险。”
“还是我去!”谢无忌迈上一步,夏王未及开口,剑㻂摘下兜鍪,传音嘻嘻一笑:“就怕有人舍不得。”
谢无忌憋得满面通红,戫儿正投来凄楚目光,眼中满是不舍。
元曦、雪蓁察言观色,自知端倪,传音笑骂:“当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患之面皮甚薄,却还言语激他!”二人说罢,四只手快如闪电同时拧他耳朵,剑㻂吓得面色惨白,立时被擒,忙呼喊道:“师哥、师姐,饶命!饶命,快看是谁来了!”
“我二人可不上当!今日非要把你这厮耳朵拧下来不可!”雪蓁掩口而笑,却也舍不得当真拧他:“拖延时辰!还能有谁来!”
“雪将军,大将军,当真有人来了!”
正在此时,征东将军所部主力马步三军渐渐汇合而来,前军将士得见夏王与雪将军二人,无不欢声雷动。胡成在中军距离甚远,却也渐闻异动,即可策马驰来,不待战马停稳便飞身滚鞍下马,拜倒在侧:“大将军!胡成来迟了!”
“好!好!好!”
夏王热泪滚落,一把拉起他。
胡成笑道:“大将军便不问问末将因何在此处?哎呦!”
夏王大笑着当胸给他一拳:“本命你取道济北,又怎知本王在此处,莫非来邀功的!快说!快说!”
“大将军请过目!”胡成一改往日模样,神色极为凝重从甲胄中摸出一封书信递去。夏王、雪将军看过之后眉头紧锁。
“群侠在何处?”夏王问了一句,雪将军道:“忧之和患之已将众人安排在极远处营帐歇息,有军士守护。不会走漏消息。”
“‘这事’有些棘手,有二弟在河西四郡,我该放心才对,可是……”
“此处不便议事,待众将士搭营后再议吧!”
不过小半个时辰,三军已然掩埋死尸,伐木为营,群侠自在营垒一处,有专人保护。
帅帐之内,夏王居中而坐,雪将军、剑㻂侍立身后,胡成坐在侧位,谢无畏、顾幼锋、谢无忌下首落座。
“忧之、患之、博恒,你二人也看看吧?”
夏王话音未落,胡成便将信递给他三个。
三人大惊:“袁家勾结羌族与西域三十六国公然反叛了!”
“正是如此!”
“此消息本自河西而出,为何先到将军手中?”
“消息已然报之尚书令王大人,王大人又派斥候传给大将军,我军半途遇到,斥候又不知大王所处,权衡之后这才交于末将,并再三叮嘱定要让末将转交大王!”
“征东将军,你不是在关外吗,何时到了此地?”
顾幼锋满脸疑惑,胡成神秘一笑,却不作答。
“义昭殿下,西北之事大为棘手,末将愿往!”谢无忌不等顾幼锋争抢,便道:“你我不必争功,此地亦有用武之地!”
顾幼锋默然点头。
“博恒,你和婈君、戫儿都随我留在军中,一则养伤,二则建功,三则……”
“三则去了谢将军后顾之忧!便可从容立功去了!”
剑㻂一直肃然侍立,此刻忽然出言,谢无忌又是恼怒,又是羞涩,憋得满脸通红。帐中紧张气氛大为缓解。顾幼锋低声正色道:“患之,你自去西域放手一搏,闻家小妹子交给我夫人照顾,保她少不了一根头发。”
“如此最好!”谢无忌心中大石落地,夏王手写一封书信,郑重交给谢无忌,嘱咐道:“患之,可先去武威郡找长生。”
谢无忌点头,心底却对河西王颇为忌惮。夏王笑道:“长生与我是生死之交,颇识大体。汝到武威之后可找他借兵,商议后续之事。”
“义昭殿下,我记得了!”谢无忌紧紧攥住元曦手臂,二人眼中刻满真挚。夏王方才郑重道:“谢无忌!”
“末将在!”患之单膝跪倒。夏王肃容:“朕封汝为镇西将军领西域镇抚使!外任其间可便宜行事,有先斩后奏之权!”
“谢陛下!”谢无忌接过敕书,这才起身。元曦轻拍其肩,微笑勉力。谢无畏并未上前贺喜,面带忧色道:“大将军,‘冀州’凶相,仍不可不防,若怕打草惊蛇,不如让我前去。”
谢无畏起身,夏王甚得安慰,却仍不无忧虑道:“忧之孤身前往,仍怕有失!”
“何为孤身,幽州二十万众,皆是大夏儿郎!”
夏王闻听其言却仍忧虑,谢无畏上前一步:“义昭殿下,让末将去吧!”
“好!好!好!”元曦眼中噙满泪水,轻轻拉起他。谢无畏自是欢喜:“末将自知轻重缓急!”
夏王不放心,又再三提醒:“令儿性子也算宽和,想来不会为难你,就怕小人从中作梗!”
“殿下放心!”谢无畏郑重点头。
“大哥!兄弟敬你一杯,祝你马到成功!”谢无忌端来大碗烈酒。
“二弟!大哥也敬你!祝你勘定西北,早日归来!”谢无畏与兄弟对碰酒碗一饮而尽!
“大将军,此事紧急,我们兄弟二人今夜这便赶路!”
谢无忌走出辕门,亲为大哥牵马,谢无畏翻身上马,正待离去时,那马高声咆哮,前蹄惊阙,竟险些将他颠下来!元曦、雪蓁、剑㻂无不面色大变:“此乃凶兆!此行断不可往!”
夏王上前,挽住谢无畏手臂:“忧之,我看还是算了,赵延子和令儿各领一军,二人又互成掎角之势,稳如泰山,断不会有事!”
“臣自再遇殿下以来,便时刻欲补旧时之憾,今日群邪并起,山河欲碎,无畏怎能退缩不前,再置殿下与社稷于险境!”
元曦心头感动,与谢无畏四拳交握,一时无言。
“谢兄弟,骑我的马!”胡成将自己坐骑前来,交由他嘱咐道:“此马当年还是‘殿下’所赠,可惜你来的晚了些!”
胡成朝他挤眉弄眼,谢无畏苦笑:“‘前时’也就罢了,将军今时已身处高位,该当谨言慎行才是!”
“老胡我的性子本就如此,若身处高位,便忘记本来‘我’,那还是‘我’么?”胡成咧嘴大笑,印堂显出一抹漆黑之色,夏王神色再度忧虑。谢无畏已翻身上马,暂时将‘此事’抛诸脑后,为忧之送行。
“大将军,二弟,再会!”
高头战马载着谢无畏从辕门外驰出军营。谢无忌心中隐隐一阵悲痛,却不知此时与大哥分别竟是永诀!
“义昭殿下,保重!”谢无忌百般不舍,一骑绝尘而去。
暗夜中但闻蹄声渐远,元曦心头空落落的,对胡成神色严厉道:“我给你开的‘药’是否又未曾按时服用?”
胡成察言观色,知夏王动了真怒,只得低声道:“大王,臣身子壮,没事。”
夏王叹息,拉住胡成回转中军大帐,顾幼锋甚是疑惑,雪将军答道:“当年漠北一战,十二万汉军血战卓陀洪三十万铁骑,两军激战一昼夜,后来天降陨石,砸死将士无数,若非胡成舍命相救,师哥这条命或许早就留在了那边。”
“人力岂能与天陨抗衡?”博恒大惊。雪将军还未说话,剑㻂笑道:“汝可曾听闻‘心力’?”
“心力?”
众人说话间再度进入帅帐,夏王背过身子,叹息不止,胡成却眼圈微红,不住点头,见众人进来这才擦了擦眼睛归座。
博恒正疑惑时,闻诗戫不顾众军士阻拦,竟哭着冲进帅帐,婈君、仇禁恶亦赶来,便欲拉她离去!
“闻家小妹子!”
“谢哥哥呢!当真去了河西?”闻诗戫眼神决绝,质问众人。夏王侧首,神色冷漠,并不出言。顾幼锋手握剑柄,起身而来,面色严峻:“闻诗戫!此国家大事耳,岂能牵涉儿女私情!若按军法,私闯帅帐何当斩了!还不速速退下!”
闻诗戫眼中满是倔强,竟全无惧色:“他纵到了天边,我也追到天边,他去海角,我也追到海角。你便不说,我又岂会不知!”
顾幼锋还待劝说,闻诗戫转身便要离去。
“戫儿,回来!”夏王上身前倾,微微回首,神色威严中又带一丝温和,竟不容反抗。闻诗戫自知理亏,躬身跪倒:“大王,民女知错!求大王成全民女!”
“吾知汝欲相助患之,可既不知兵法,又不精射艺,纵然去了也是徒劳。”
“可民女武艺精熟,连顾大哥哥都未必轻易能赢我!顾大哥哥可是能和陈刓、萧虺过招的高手!这般算来……算来……戫儿也勉强算得高手了!”
闻诗戫自知是胡搅蛮缠,面色羞红,却仍嘟起小嘴强辩。夏王抚须笑而不语。胡成大笑:“小娃娃懂得什么,大将军这军中八千屠神卫不仅是摧锋陷阵的勇士,且个个精通近身短打的江湖绝技,其中有八百佼佼者,位列军司马之职,武功之高,皆如陈刓、萧虺一般。”
闻诗戫大惊:“竟有这事,大胡子将军可别骗人家!”
胡成还待劝说,仇禁恶笑道:“闻小妹子,江湖绝技并不适于两军对战。”
“赐坐。仇兄,君儿、戫儿且坐下说话不迟。”夏王击掌,数名龙成军将士搬来三只高凳。
众人依次入座,仇禁恶道:“方才征东将军之言甚是,江湖所传虽亦有一二绝学,然不过是无甲拼杀之法、偷袭暗算之技。战阵之上,任你功力惊天动地,若是无甲,怕也难敌千刀万箭。”
仇禁恶颜色温和,凝视之。闻诗戫回想战阵之上漫天箭雨,忽一箭朝自己咽喉射来,猝然之下全无防备!
“若非谢哥哥所赠此宝,我这条命早就没了,大王所言该是实情!”闻诗戫抚摸怀间玉佩,侧头时忽觉夏王身后的雪将军、剑㻂投来目光。雪将军微笑点头,剑㻂本自英俊,又风流成性,朝戫儿温柔一笑。闻诗戫面色绯红,心如小鹿乱撞,当下不敢再看:“我已有了谢哥哥,怎能胡思乱想。”
剑㻂嘻嘻一笑,还要说话,后腰大穴一痛,传音惊呼:“师姐,饶命,饶命!”
仇禁恶仍旧自顾自说起:“闻家小妹子,老哥哥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莫说你和陈刓、萧虺那种一等一的高手相差甚远,便是我也未必能敌他二人!而若三军将士尽披重甲,手持长槊,便是几百个手无长兵,又无甲胄的陈刓、萧虺,怕也要落荒而逃!”
戫儿点头:“可……大王却为何神勇无敌?”
胡成大笑:“大将军是天上的星宿,非凡人也!”
闻诗戫朝胡成做个鬼脸,婈君责备:“戫儿,不得无礼!”
胡成哈哈大笑,不以为意。夏王此刻开口道:“戫儿。”
闻诗戫起身近前。
“战阵之上,首重箭术!次之长枪,汝若弃短用长,又不知军事,岂不成了拖累。”
闻诗戫默默点头,侧头瞅了瞅一身甲胄的夏王,渐生敬畏之意,却又实不甘心!
“这样吧……”夏王无奈,伸出三根手指,还未来得及出言,闻诗戫便即领会,大喜道:“那便三月为限,要水姐姐教戫儿兵法和军中枪术、箭术,若是过了考核,大王定要准戫儿去河西寻他!”
剑㻂、雪蓁相识一眼,甚是赞叹:“这孩子当真兰心蕙质,冰雪聪明。”
夏王肃容:“汝只说对九成,考核一项,本王并未说明。”
闻诗戫心中冥冥然咯噔一下,鼓起勇气道:“请大王明言。”
“考核项目,屠神卫乙等!由本王亲自主持,若是过了那便好说,过不得,便再不要提及此事!”
夏王神色肃然,掷地有声,胡成、顾幼锋、仇禁恶、水婈君无不惊讶起身,闻诗戫不知底细,然观看众人神色,却也知是此事极难!心中勇气勃发,昂然道:“大王言出如山,民女怎敢不应!”
“好!”夏王点头,谁知戫儿上前一步,举起右掌:“军中无戏言,大王可愿击掌为誓!”
“自然!”
片刻之后闻诗戫快步走出帅帐,水婈君、顾幼锋同时追出来。
“闻诗戫,你今日实在太过任性了!”顾幼锋不顾婈君劝阻,一把拉扯住她,戫儿怒道:“顾大哥哥明知谢哥哥离去,却不告诉我。如何说我任性。今日戫儿在这世上在无亲人,岂能任由谢哥哥孤身犯嫌!”
顾幼锋正色道:“长兄为父,我答应谢无忌与仇虎嘱托,自要照拂于你!”
闻诗戫闻言一愣,双眼噙满泪水跑出军营,婈君在后追去。
帅帐内,夏王又做了些许部署,这才遣散众人。胡成自安排将士巡营。仇禁恶一时间不知所措。
“仇兄,来日我打算暂护送群侠回返左近郡城,兄意下如何?”
仇禁恶忐忑道:“陛下,吾虽年迈,却也颇有力气,能开硬功,通枪术,知军令,若陛下不弃,愿就此投军,报效国家!”
夏王甚喜,这才拉住他实言相告:“来日我自分出两军,一军在河北作战,另一股直扑益州,河北这部兵少,由胡成统帅,去益州一部兵多,仇兄便一道同去罢。”
“太好了!”仇禁恶大喜,一拍大腿,转身便欲离去,夏王又拉住他:“烦劳仇兄告之群侠,明日仍旧先回郡城,除雷明、龚乂、蔡倐捷、欧阳峑、仇风、仇云等几人除外,这几个小子来日必定给本王生了乱子,与其送走了又私逃出来,反不如直接留在身边。”
仇禁恶略微迟疑,这才恍然大悟,兴冲冲离去。雪蓁、剑㻂这才合上帅帐,过不多时,胡成再度进来,剑㻂忙将他拉过来。
雪蓁自远处看了看二人身形,不住点头。夏王又从怀中取出眉笔、胭脂等物。剑㻂嘻嘻一笑:“师哥,你这几招连环计也不知管用不管用。”
“那就要羯乕多多成全了!”
夏王眼中饱含杀意。
一刻钟之前,谢氏兄弟方才离开军营,一马朝西绝尘而去,一马则向北而往。而后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一黑影才纵入林中。
“可看清楚了?”
“确然无疑。”
“后续有何安排?”
“夏贼来日便欲遣散群侠,他自带一军入川,征东将军胡成留在河北作战,牵制羯乕军主力,待川中平定之后,集合兵力再图决战。”
“河北州郡何其广大,况且羯乕军兵力甚众,夏贼怎守得住?”
“这便不知了。夏贼治军严整,极难探查。”
“那顾幼锋当真未死?”
黑影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黑衣人略微思索疑惑道:“我还是不大明白,你那唤做‘戾血追风’的阴毒暗器怎会失手?就连雷……”
“你也看到了,老尊主神通惊世,连夏王都自远远不如。他只轻轻一指,那顾幼锋就活过一口气!这等能耐老夫自然服气!十邪之力当真有通天彻地之能。”
“十邪之力确有通天彻地之能,可修习此法凶险极大,无时无刻不遭反噬之苦。说不得哪一天便爆体而亡!岂能及得上《天杀宝录》!”
黑衣人心底傲然,眼神凌厉,黑影却不言语。
“你如何能出入自由?”
“众侠士不愿受营中约束,便自愿离去,我这才借机出来,一会便与先行离去之众人一道折返门中。”
“你的身份可曾暴露?”
“神主自可放心!”
“你这人向来自大!方才便失手了!‘前时’亦低估了那老匹夫实力!如此疏漏如何成事?”
“嘿!高估了又如何,若没有老夫,你和九藏髑虎齐上,十招内仍旧杀不了雷徎!”
“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两个是歹人,却不是小人。”
“你!”
黑衣人不住冷笑,黑影敢怒而不敢言。
“此地不宜久留。来日再会。”
黑衣人身法快疾如电,话音未落已全然隐没于黑暗中!黑影心底忌惮之极:“这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