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贯冷清的灵犀宫,今日突然热闹起来。白昭、星宿、长泽、雪啼与蓝梳这会儿正围在榻前,目光期待地盯着榻中昏睡的女子。
许是等得着急了,雪啼幽幽地问:“不是说今日有苏醒迹象么,怎么还没动静?她,不会醒不来了吧?”
话音刚落只觉头上“嘭”的一声闷响,紧接着便听见他龇牙咧嘴地抱头哀嚎。
“叫你胡说!”蓝梳边骂边揉揉被他脑壳撞疼的娇嫩玉拳,赤着一张小脸。
榻上之人许是被这聒噪的哀嚎吵到,眼皮动了动,不久后缓缓睁了眼。
“你,醒了……”白昭平日里清冷惯了,本是关切的话被他说得生硬。
“嗯。”寄灵心不在焉地点头,眼神落寞。
这出奇的平静令众人困惑,莫不是记忆恢复的不全?以白昭修为替她聚魄,该不会有什么闪失才对啊?众人面面相觑不得解。
以为她会喜极而泣地扎进自己怀中,一番哭天抹泪后又活蹦乱跳兴奋地讲起云猫寨三百年间的起起伏伏,可她并没有,只是安安静静躺着。白昭蹙眉,百感交集地看着她。
“在想什么?”白昭苍白着一张脸,额上有汗。
寄灵抬眼对上他含情的眸,眼中没有悲喜,只突然道了句:“麟羽为何要灭云猫一族?”
“麟羽与天族的恩怨,我会跟他做个了结,将云猫寨牵扯进来,也确是我未思虑到的。”白昭语气很轻,轻的险些听不见。
寄灵自小认识麟羽,麟羽勤奋上进,仙资卓越,与白昭难分伯仲。那时她总跟在白昭身后跑跑闹闹,偶尔见着麟羽与白昭两人切磋术法其乐融融,她甚至无法加入。而今他变成这番模样,实在令人唏嘘。从前途无量的仙者直接堕入魔道,他定经历过生不如死般的挣扎。
“为何提起他?”白昭看着她,受伤又惆怅。
“我要去云猫寨。”寄灵道。
“做什么?”白昭问。
“他欠我一个解释。”这话似是对着白昭说,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星宿观着白昭面色愈发不好,赶紧打圆场:“你且好好修养,有什么事日后再说也不迟。”
蓝梳素来瞧不惯寄灵,白昭刚恢复修为不久,便又耗损不少为她聚魂,她竟不闻不问刚醒来便要离开,瞬间火气变大,冷着一双水眸没好气儿地说道:“寄灵上神能安然渡了飞升之劫,莫非真的以为是自己有何过人之处不成?若不是白帝……”
“住口!”白昭怒声打断。
雪啼一看形式不妙,急忙将她拉走,还被她挣脱甩手,两人拉拉扯扯推搡着出了灵犀宫。
“何时回来?”白昭叹气。
“去去就回。”寄灵眼神闪躲,能否迷惑旁人未可知,却先迷惑了自己。
“跟着她。”白昭不阻挠,只转身低声吩咐星宿。
寄灵旁若无人地起身,缓步走出灵犀宫,视线未与白昭有任何交集。星宿欲言又止地瞧瞧白昭,又看看长泽,再瞅瞅寄灵背影,无奈叹口气大步跟了上去。
“白帝为何要让她走?”长泽不解。
“樊姻时日不多,她定是想见见的。”白昭自欺欺人,明知她此行不仅为了樊姻。
“若她就此不回了,白帝又将何去何从?”
“若她不回,便是做出了选择。”白昭语气仍旧很轻。即便她真的选择了麟羽,他也不怪她,毕竟是他爱得太晚,苦了她那么久。
“你脸色不是很好,可是太疲累?”长泽试探道。日日以修为灵气护着寄灵,只怕他已吃不消。
白昭修苍白道:“无妨。你也随着去吧。务必护她二人周全。”
长泽还想劝说,一见白昭坚决的脸瞬间没了话,最后只揖了揖道了声“臣遵旨”转身离去。
“你方才为何拦我!”瑶池旁,一倾城凌厉的女仙边往池中丢着玛瑙石,边赤着小脸责怪身旁愣愣杵着的一尊“雕像”。
“雕像”开口笑道”:“长公主可知你手中玛瑙石于人间而言可是价值连城之宝,竟被你随手弃在瑶池中,啧啧!实在可惜。”
纤纤玉手忽地一顿,猛地对上雪啼视线,将雪啼盯得发毛,“白帝一番苦心寄灵却视而不见,莫非渡劫渡坏了脑子不成?”
“就是!”雪啼突然一声吼,“她以为她是谁啊!啊?自幼便仗着年岁小四处惹祸,惹得哥哥姐姐们跟着受牵连!而后又仗着大家都疼她,这孩子是恃宠而骄目中无人哪!不就渡个劫吗,我们日日守在她榻前,守了她小半年啊!可倒好,她醒了拍拍屁股便走了!”
雪啼义愤填膺喋喋不休滔滔不绝唾沫横飞声情并茂地痛斥,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呃……”蓝梳本以为他会劝她几句,她也顺个台阶便下了,谁知竟惹了他满腹牢骚。
“她,倒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堪。”蓝梳低头小声嘟囔。
“不堪?她何止不堪,她简直心思歹毒啊她!她利用我们的感情胡作非为,她!”雪啼炸呼呼吼着。
“你有完没完!”蓝梳猛地扔了手中玛瑙,杏眸瞪着雪啼,厉声打断他,“少用这套激我!”
计谋被拆穿,雪啼立即收了情绪讪笑道:“别气了,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么,你对寄灵最好了。当年她被罚下凡尘,你没少帮她。”
“你跟踪我。”蓝梳话锋一转,洞穿一切的眼仿佛看进了雪啼心底。
“我没有!”雪啼急切否认,“族中事务繁忙,我哪有空跟踪你……”
蓝梳笑,笑他一说谎就脸红,笑他一心虚就着急,笑他破绽百出还不自知。
“对了!司命被罚净化忘川河水该有三百余年了吧?”听他提起凡间事,蓝梳猛地想起那厮。
“是啊。”雪啼叹口气,“那小子本是一片好心,却终归不敌天宫戒律,造孽啊……”
“他若不被罚,天帝便不能治姜婉莹的罪,如此看来,他这一罚也值了。”蓝梳歪歪头,一本正经。
“嗯,改日去瞧瞧他。”雪啼若有所思。
某处云端,一前一后两抹倩影闯入画面。
“你不该就这么一走了之。”星宿终是忍不住,水袖抬起将寄灵拉住。
寄灵顿住,面无波澜道:“他已是西荒之帝,岂能被我这样来历不明的人牵绊。”
星宿听了这话气得跺脚,最后还是强迫自己忍下了打醒她的冲动,决定骂醒她。
“你这又在闹什么别扭?当初死缠烂打盼着他爱上你,如今终于如愿以偿,倒开始杞人忧天,瞻前顾后的!若说这六界还有谁会是白昭最在意之人,恐怕除了你再不会有旁人。当年天魔大战他差点魂飞魄散,整整三百年才将破损的元灵修复,如今又为了给你聚魂不惜耗损修为。担心你回来无处可去还为你造了座灵犀宫。寄灵,你究竟还想要什么?”
不知是不是被星宿劈头盖脸一通骂得酸了眼,寄灵噙着泪又倔强地不叫它们落下,“当年战况如何?”
没头没尾的问话令星宿先是一愣,摸不透这话问的是何意图,随即小心翼翼地回道:“先……先帝因此战牺牲,白帝孤注一掷意与麟羽同归于尽,最后两败俱伤,白帝也因此仙法尽失。”
“这些我都没经历,他的痛他的伤他的劫难,我始终帮不上忙。”寄灵沉下眼,泪泛滥。
“寄灵……”星宿心疼地低唤一声,没了方才的责怪。
“长泽来了。”寄灵望着星宿身后远处的一抹墨绿色说道。
星宿回身,远远看见长泽尴尬一笑,似是没想到这么快便被寄灵发现。
“你若不想瞧见他,我叫他走便是……”星宿边说边转身,惊觉早已没了寄灵踪影。
长泽飘飘然落地,一看寄灵走了,一时间举足无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紧着道歉:“对,对不起。”
“罢了,她铁了心要走,你来不来都一样。”星宿甩袖。
“那,还要不要追?”长泽犹豫。
“隐去仙迹,别打扰她。”
长泽点点头,伸手拽上她,动作自然流畅,不等星宿反应,便一个飞身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