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胥正死于大火,一日后的斩刑自然也就没了必要。刑部大牢的这场大火让高珌悲愤痛苦,却让高岐万分得意,虽然没有抓到高珌劫狱的实证,可那些留在大牢里烧焦的尸体却被查出来自西奴。郢都城内,如今只有拓跋柔出身西奴,那么劫狱之事是谁所为也就不言而喻了。
刑部大牢的火势直到次日午时才算彻底熄灭。而宫内传旨宣拓跋柔进宫面圣的小太监则是午时一刻到的。
当高珌听到父皇宣拓跋柔进宫时,本就悲痛的心不由得又提到了嗓子眼。高珌拦在拓跋柔身前,对面前这个不怎么眼熟的小太监问道:“不知父皇宣王妃入宫到底有何事?”
“殿下,奴才只是个传旨的,陛下有什么旨意,奴才又哪里知道。殿下还是莫要为难奴才了。”小太监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可高珌却仍旧没有放人的意思。
“好,本王不为难你,但是本王必须陪王妃一同入宫。”
“这可是不得。”小太监一脸为难地说道:“陛下特意嘱咐,只宣王妃入宫面圣。殿下留在王府等候。”
“不行!”高珌一把抓住拓跋柔的手腕,将其紧紧护在身后,“谁也不能在本王面前将王妃带走。”
小太监有些胆怯地看了看高珌,却仍旧大着胆子挤出了一句:“难不成殿下是打算抗旨不成?”
高珌的拳头紧紧攥起,却依旧神色坚定地不肯退后半步。
看着高珌这般剑拔弩张的模样,小太监似乎更加怯懦了,他向后退了两步,好像生怕下一秒就成了高珌的活沙包一般。“既然殿下如此坚持,奴才也只能如实回禀陛下了。”
小太监转身就要离开,拓跋柔的声音却自身后响起,“公公且慢,我跟公公面圣就是。”
“阿柔!”高珌不可思议地看向拓跋柔,“不可以!”他摇摇头,握着拓跋柔的手又紧了几分。
拓跋柔微微笑着,轻轻拍了拍高珌的手,“殿下不必担心,不会有事的。何况如今阿柔怀着殿下的骨肉,这小家伙可是一块免死金牌。再者说,我再怎样也是西奴郡主,父皇是不会为难我的,哪怕仅仅是为了两国邦交。”
高珌心中知道拓跋柔所说并非没有道理,父皇虽然多疑,却绝不是昏君,即便他有实际证据能够证明劫狱者就是拓跋柔指使,也断然不会为此与西奴闹翻,毕竟如今北齐虎视眈眈,若再树敌,南陈恐怕危矣。
见高珌神色有所松动,拓跋柔又乘胜追击道:“只是把事情说清楚,更何况我什么也没做,对吧,殿下。”
拓跋柔冲高珌眨了眨眼睛,想让他放心,然而即便高珌最终放了手,他的心却始终无法安然。
拓跋柔终究还是为了高珌的前程随那小太监离开了王府,看着拓跋柔消失的背影,高珌只觉心中阵阵慌乱,倘若此时的他能够预料这是二人的最后一眼,便是死,恐怕他也不会放手吧。
拓跋柔上了马车,王府离皇宫并不远,可行了好久却仍旧未到,车外传来一阵喧闹声,拓跋柔揭开车帘,却见已身在元宝街。“不是入宫面圣吗?怎么来了这里?”拓跋柔推开车门,迎面却飘来一阵香气,香气入鼻,拓跋柔只觉一阵眩晕,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话分两头,自拓跋柔离开后,高珌的心便一直不安,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在院中等着,可整整两个时辰都不见拓跋柔回府。
天渐渐黑了,直到夜幕降临,高珌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决心入宫一探究竟。本以为珌王府早已被禁军围得水泄不通,想要出去定要废一番周折,可当高珌跃上墙头时,却发现先前的禁军早已不知何时尽数撤了去。
高珌来不及细想,既然没有人拦着,他自是选了府内最快的一匹良驹直奔皇城。
高珌一路并未受到什么阻碍,当他来到宣极殿时,高霍正在处理政务。
“珌王殿下到。”随着外间太监的一声通禀,高霍的目光自如山的奏折中缓缓移开。他抬头看了看高珌,神色间并没有什么变化。
“老四,你来了。”高霍的语气中满是疲惫。
“父皇,阿柔呢?”这还是高珌第一次这般不知礼数,如此质问的态度自是惹得高霍立时不满。
“珌王殿下这是有本事了,竟也敢这般同父皇讲话了。”高霍冷哼一声,并未直接回答高珌的问题,反而是阴阳怪气地嘲讽了一句。
“父皇,阿柔如今有身孕在身,禁不起折腾,还请父皇放过她。”
“放过她?”高霍的眼中浮起一丝狐疑之色,“你这是什么话?方才一进来便就同朕要人,如今又让朕放过她?到底怎么回事,朕倒要听听。”
“父皇今日命人宣阿柔入宫面圣,自午时离开后,阿柔便再未回府。”高珌的话越说越急,但好在高霍还是听懂了的。
“你说什么?朕宣拓跋柔入宫面圣?”
“难道不是父皇?”高珌似乎也感受到了高霍的不寻常。
“尽管朕知道刑部劫狱一事定然同拓跋柔和你脱不了干系,可既然覃胥正已死,一切便就过去了。朕连你都不曾追究,又何须追究她的过犯?”高霍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半点回避,所言倒有七分可信。
“不是父皇,又能是何人呢?”高珌沉吟片刻,忽然抬头大声言道:“是老六!对!定然是他。”
高珌说着便气冲冲地转身向外走。
“拦住他。”高霍一声令下,守在殿外的禁军便列成一字型,将高珌的去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父皇这是何意?”高珌转头看向高霍,满脸的不解和震惊,“阿柔被老六抓走了,她有危险。”
“这事朕来解决,今日你就好好在宫中待着吧。”高霍一摆手门外的禁军就将高珌团团围住,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殿前动手乃是大不敬之罪。高珌无奈,只能束手就擒。
一众禁军将高珌带走后,高霍长叹一声,颓然靠在龙椅上,“袁束,来给朕按按头。”
“是。”袁束轻手轻脚地走到高霍身后,一双手分别按在高霍的两处太阳穴上,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你说,朕对老六是不是太过纵容了。”高霍闭着眼,声音中依稀可以听得出无奈与心痛。
“恭亲王年纪还小,难免做些糊涂事。”袁束不咸不淡地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糊涂事?那么多条人命啊,难道就是简简单单地一句‘糊涂事’便能轻易揭过?刑部大牢中虽多是重刑犯,可还有一些罪不至死的囚徒。更何况那些负责监守牢狱的官吏和狱卒,他们又何罪之有?缘何就这般糊里糊涂地将命丢在一场人为的大火之中。岐儿如此视人命如草芥,实在是朕不曾想过的。如今看来,颂儿和奕儿或许当真是死在他的手中。”
“陛下。”袁束本欲再劝,却听高霍继续说道:“眼下他又绑了拓跋柔,尽管拓跋柔私藏死士或有旁的心思,可如今,一来她怀着老四的孩子,二来,南陈根本还不足以与西奴决裂,若是岐儿再犯糊涂,朕便也不能再保他了。”高霍的双眸忽然变得冷冽,语气也比方才更加清冷几分。袁束跟在高霍身边多年,自然知道高霍已动了杀心,这种时候闭口不言才是最明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