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闪动,高珌烦躁不安地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光影映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将那张本就苍白的脸照的更加凄凉。
自高霍下令处死覃胥正后,高珌曾几次想要入宫求情,可高霍避而不见,最后索性下令将高珌暂时幽禁在府内,不得擅自出入。
眼下距离覃胥正被问斩已不足两日,看着书房内桌上依旧端正的香炉,高珌的内心分外煎熬。尽管他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如若不能改变父皇心意,便只能在行刑当日劫法场救人。可这毕竟是下下策,会不会牵连自己暂且不说,法场护卫森严,能否成功根本就是个未知数。
高珌叹息一声,正此时拓跋柔挺着孕肚,端茶走了进来。
“殿下。”看着高珌愁眉不展的模样,拓跋柔很是心疼,“喝口热茶吧。”拓跋柔将茶递到高珌面前。
高珌神色黯淡地接过茶盏,轻轻啜了一口,便又将其放在桌上。
“阿柔,若后日……”高珌很想说若后日救不下覃胥正该怎么办?可他话到一般却戛然而止,就仿佛这话说出来便会不吉利一般。
“殿下别担心,覃先生一定不会有事的。”拓跋柔走到高珌身边,牵过他的手,柔声道:“我知道殿下不想将我牵连其中,但为了保证覃先生和殿下的安全,就让我的人在后面策应吧。一旦真的出了意外,他们也能相助一二,不至于让殿下孤立无援。若无事自然最好,若有事即便我的人不出现,殿下出了事,阿柔又怎么能独善其身。”
拓跋柔的话让高珌心中一阵愧疚,是啊,若他劫法场之事败露,身为王妃的拓跋柔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阿柔,你怪我吗?为了胥正将你和整个王府至于危险之中。”
拓跋柔摇摇头,依偎在高珌身侧,“夫妻本是一体,不管殿下做什么,阿柔都不会怪你。何况覃先生对殿下有恩,阿柔知道,先生于殿下而言亦师亦友,感情更胜兄弟。若殿下当真弃先生于不顾,便就不是阿柔爱的那个男人了。”
高珌垂首看了看身旁的拓跋柔,眼中满是欣慰。
二人正说话间,门外管家忽然轻声敲了敲门。“王爷,王妃。”
“何事?进来吧。”拓跋柔十分得体地退在一旁,管家走到高珌身边,递过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高珌接过信封,随手撕开,展开信纸,上面赫然写道:岐王将于今晚对覃胥正下手。
“谁送来的?”高珌心中一惊,蹙着眉问道。
管家摇摇头,如实答道:“没见着送信的人,是守门的下人刚刚在门内发现的。”
高珌的心因为这封不知何人送来的信瞬间变得更加慌乱。他不知消息是否属实,故而也不敢轻易做出决定。
“怎么了?”拓跋柔看出高珌神色的变化,上前接过高珌手中的信。“高岐为什么要突然对覃先生下手。后天先生就要被处斩,他何必多此一举呢?”
眼下的情况拓跋柔显然要比高珌更冷静些,可管家的话却又让夫妻二人不由得更加担心起来。
管家言道:“王妃有所不知,覃先生虽被判了斩刑,可不知先生先前对陛下说了什么,陛下竟然要把岐王赶到封地去。尽管表面上看来岐王乃是南陈第一个得了封号的亲王,峡城也是富庶之地,可实际上岐王却是彻底失去了夺嫡的资格。所以说岐王气急败坏之下想要亲手杀了覃先生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管家这般一说,高珌的心也更加不安起来。“不行,我不能拿胥正的命去赌。传令下去,行动提前,今晚去刑部大牢救人。”
管家这边还来不得回应,拓跋柔忽然开口说道:“不可。”
高珌转头看向拓跋柔,“阿柔,万一高岐真的今夜动手……”
高珌话未说完,拓跋柔便接过话来,“殿下别误会,我并非不让殿下去救先生,而是今夜万万是动不得殿下的人。一来,殿下手下的人行军打仗尚且可以,但说起暗杀救人怕就算不得行家了,所以劫法场他们还勉强能用,劫天牢恐怕很难不留下把柄。二来,若今日只是高岐的算计,一旦殿下的人都折在今夜,后日谁来救先生?”
“可是……”
“让我的人去吧。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即便今日是个陷阱想来也能全身而退,即便不能,也不会留下什么不利于殿下的证据。”
尽管高珌并不想拓跋柔牵涉其中,可如今为了救覃胥正性命他也实在顾不得许多了。
“好,阿柔,那就拜托你了。”
“你我夫妻一心,何必这般客气。”拓跋柔微微一笑,转身便出了书房。
当夜,高珌宿在拓跋柔那里,可二人哪里还有半点睡意。二人相对而坐,殿内安静地让人心烦,尽管拓跋柔总是想要说些什么安慰高珌,可话到嘴边又觉无用,便也只好静静地等待结果。
时至两更,拓跋柔派出去的人仍未回来复命,一种不详的预感渐渐袭上拓跋柔心头。
时至三更,仍无动静,高珌与拓跋柔对视一眼,尽管二人并未言语,却都已隐隐意识到怕是当真出事了。
“王爷,不好了。”无声的深夜里,管家焦急的喊叫声显得尤为突兀。
高珌噌地一下站起身,大步走到门前,推开殿门。“怎么了?”高珌一把抓住管家,焦急地问道。
“刑部大牢起火了。”高珌顺着管家手指的方向望去,火光冲天,那方向不是刑部大牢又是何处?
“怎么会这样?”紧跟过来的拓跋柔也看到了远处天边的火光,这样的大火恐怕没有一人能活着出来。“我派出去的人都没回来吗?”
管家眼含泪光,无奈地点了点头,“还有,殿下,阿乐不见了。”
“阿乐不见了?”高珌的声音不自觉地微微提高,他当然猜得到阿乐会去何处,可若那孩子当真也去了刑部大牢,即便没有这场大火,活着回来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
“本王去刑部大牢。”尽管高珌仍在奉旨幽禁,可心系覃胥正生死的他已等不了片刻。
高珌大步向前院走去,可人还未到前院,一个受了伤的西奴杀手便忽然翻墙而入。
“郡主,郡主。”那杀手口吐鲜血,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殿下快来。”拓跋柔一边喊着高珌一边大步走到那杀手身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就要……得手了,可……先生……宁肯自尽……也、也不肯……和我们走……他说、他说……让殿下……做个明君。”
“可怎么又起了火?”
“是、是范、范……”话未说完,那杀手便撒手人寰。
“他什么意思?胥正呢?覃胥正呢?”高珌的情绪瞬间崩溃,他上前摇晃着杀手的尸体,大喊道:“覃胥正呢?他在哪?”
“殿下。”眼见高珌如此崩溃,拓跋柔不顾腹中胎儿,上前用力保住了高珌,“他说的很清楚了,覃先生,走了。”
“走了?”高珌木然放开手中的尸体,双手颤抖着不知该放在何处,“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拓跋柔的眼泪簌簌而下,她用力抱着高珌,哽咽着劝慰道:“先生的愿望便是让殿下做个明君。殿下,你不能辜负他。”
高珌的双手无力地垂下,他眼眶泛红,想哭,却根本流不出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