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之翻过身拼命地咳嗽起来，终于把呛进气管里的海水清了出去。她贪婪地猛吸了口气，一时间都忘了身上的湿冷和疼痛。
她坐着缓了缓，伸手抹了把脸，抬起头，看见了同样湿漉漉的少年。
程锦之原本都放弃挣扎了，但是一双手拉住了她。
有人来了。
程锦之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她克制住胡乱拉扯的冲动，攀着来人的胳膊爬了上去。
除了死里逃生的欣喜，好像还有点莫名的失落。
程锦之低低道了声谢，她的嗓子还有点哑。
少年向洞里看了看：“走吧。”
他的声音不大，在山洞里更显得飘渺，像是一碰就碎的风。
少年扶着程锦之慢慢走了出去，出乎意料的，小船还留在原地。太阳升了起来，河面也恢复了正常，小船随着水波晃啊晃，一派安详美好的景象。
哦对了，包慧不会划船。
算了。
程锦之疲惫地踩到小船上，回头去，山洞也变了模样，阳光洒进洞口，只照亮了普通的山岩。
少年划动了船桨。
小船慢悠悠地漂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他们靠了岸。程锦之从浅眠中惊醒，动了动酸麻的脚，一眼就看见了等在岸边的少女。
程锦之这才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她张了张嘴，但少年打断了她。
“姐。”他轻轻喊了一声。
少女没有看他。
她望着太阳升起的地方：“我们没有时间了。”
程锦之被她淡淡地看了一眼，不由又紧张起来。
少年没有回应姐姐的话。
两个人相对无言地站着。
看来是自己耽误他们说话了。
程锦之站起身。
可能是受了凉，程锦之的脑瓜隐隐作痛，她头重脚轻地跨上了岸，一步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就那么一步一步回到了自己睡觉的屋子里。
一头栽倒在硬邦邦的床上，程锦之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她突然被人拍醒，眼前出现了包慧模模糊糊的脸。
程锦之惊得一把推开她，全身发力猛地往后蹿了一点，一头撞在了土墙上。
两声痛呼次第响起。
吓出了一身汗，晕乎乎的脑袋也清醒了，程锦之摸了摸头顶，嚯，一个小包。
“你···”你干什么？
程锦之刚吐出一个字，就被包慧狠狠捂住了嘴。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透出几分与木讷外表不符的阴冷：“小声点！”
程锦之被她捂得一口气没上来，赶紧嗯嗯嗯着去扯她的手。
包慧松了手，态度突然就软了下来：“云锦姐，你快跟我走吧。”
程锦之低低咳嗽了几声，默默往一旁蹭了蹭，嘴上装傻：“走？怎么了？”
包慧很急躁的样子，情绪也不稳定，程锦之听着她喘了口粗气，耐着性子又解释了一句：“你以为另外两个是好人么？！你快跟我走，我连夜跑回来的，你看，钱！”
包慧语无伦次地说完，一把拉开手边拖着的粉色小行李箱，露出一箱子整整齐齐的粉色钞票。
程锦之晃了下神。
那是···阮娇的箱子。
她抿了抿唇，还想说点什么拒绝，结果被包慧不由分说一把拽了下去，也没管她穿不穿鞋，直接就往外拖：“快走！快走！”
程锦之乱得很，她不怕死，但也不想死。
包慧带着她去拖船。
“还是那个山洞···只要进到最里面，我们就能离开了！”
程锦之又重复了次昨晚的经历，望着远处红色的微光，她茫然得厉害。
真的能离开吗？
她没有答案。
包慧急躁地推了她一把：“走呀！”
程锦之深吸了口气，默默迈动着脚步。
但她停在了洞口。
包慧的眼睛一直盯着山洞，察觉到程锦之不动了，她又伸出手去推，结果扑了个空。
低头一看，程锦之早躺在地上了。
包慧一时语塞：“···你干什么？”
程锦之气定神闲：“你先请。”
包慧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估摸是程锦之这个姿势实在不好下手，于是便只能愤愤地走去了前头。
程锦之也不紧跟着她，掉了个头，跟她保持着一米多点的距离，才起来跟了上去。
包慧在她这里已经没有信誉可言了。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前进，一时间空气里只有轻轻的脚步声。
程锦之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她有种本能的不安感，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好像越来越大了。
视野在慢慢变暗，这不是她恐惧下的错觉，随着她们的深入，亮着光芒的水晶簇越来越少，零星几个，像是野兽在黑暗中窥探的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山洞看着不大，走起来却像是没有尽头，两人压抑着呼吸，吃力地分辨着周围的环境。
程锦之也顾不上注意距离了，她的全服心神都在脚下——被“水面”吞噬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身前传来包慧颤抖的声音：“···真的有出口吗···”
程锦之无言地翻了个白眼。
明明她才是被莫名其妙拉过来的那一个。
但都到了这个时候，不管是不把是真的有出口，她们都得走到尽头去。
又走了几步，包慧再次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你说，真的有出口吗？”
听着有了哭腔，语气里也没了迟疑和犹豫，像是已经绝望了。
和一个失去希望的人待在这样的环境里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程锦之倒是没想那么多，恐惧到了极点就会催生愤怒，她不是会责怪旁人的性子，更多也是气自己为什么不够坚定，还会被不能信任的陌生人牵着鼻子走。
落到这个境地也是活该。
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走完了以上的心路历程，微微内扣的肩膀逐渐挺直，几步就越过包慧身边，语气淡淡：“来都来了。”
包慧没再发问，沉默地跟在程锦之身后。
这条路好似没有尽头。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压抑中，程锦之恍惚觉得夜晚已经过去了。
原先还能谨慎下脚，这会儿就只能机械地迈步了。
所以，当眼前出现一块儿泛着柔润光芒小点的时候，程锦之是愣了愣的。
她以为那是幻像，步子甚至都没变大。
失去光源之后，张牙舞爪的幻想越来越多，黑暗里难分真假，程锦之只能数着自己的步子，尽力不去理会。
已经开始幻想出口了吗？
程锦之不知道理智还能保持多久，除了前进，别无选择。
包慧显然也遭遇过幻像，她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但无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漫长的黑暗实在是太磨人了。
程锦之反而落在了后面。
发着光的出口在眼前逐渐清晰，它不是她们的幻觉。
包慧几乎都要跑起来了，向着光的方向。
程锦之反而踯躅起来，她也说不上来，只是本能觉得怪怪的。
她收回注视着出口的视线，低头去看脚下，努力回想自己是否走歪了方向。
脚下有一坨巨大的阴影缓缓滑过。
程锦之瞳孔骤缩。
她们走到了“水面”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