圹埌出门后，银砾的眼角滑落一丝泪痕，她用手使劲擦着嘴唇，原本糊花的胭脂更花了，嘴唇也擦破了。
随后，她起身，不顾冰冷跑进浴桶，整个人连同头一并埋下去，在水中没有吐气，像是死去一般。
片刻后，她从水中扎起来，脸庞冷水纵横，脸颊贴着打湿的头发，冰水从头发流向额头，再顺着脸颊滴落到下巴，又滴回水中。
银砾睁开眼睛，睫毛上还挂着三两颗水珠，她双手扶着浴桶的两边，仰头吹着窗户吹进来的风，脸像水面一样结冰，发出丝丝呲啦的声音。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愤恨地砸向水中，溅起一片浪花。
她只觉得身上脏，索性咬破左手的食指，挤出一股鲜血滴在水中，血染红了浴桶的水，血腥味带给她一丝新鲜的空气，她贪婪地呼吸着，身体又顺着浴桶滑落水中，如今，她的身体充斥着血腥的气味，她觉得好闻多了。
等到沐浴完，她穿上里衣，披了一件夏日的披风往屋外去，头发上的水珠一瞬间冻成冰柱。
她在门口站立了一会儿，看着被雪覆盖的火红的异木棉，天空的雪呼啦啦地下，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积雪不知什么时候才融化，异木棉不知何时再绽放。
如今，院子里的摇椅、木椅、木桌、立在院子中的靶子，全都被白雪覆盖住了，茫茫的一片，她拢了拢披风，走入风雪中。
木桌上，还有一坛子的酒没有开，她伸手扫开酒坛子身上的白雪，打开红木塞，酒香被冬雪拉住脚步，她抱起坛子，凑近了，才能闻到酒的香味，这一坛，闻着似与明玕酿造的竹篁酒有异曲同工之妙。
将木桌上的茶杯倒扣，翻出里面的白雪，在倒上满满的一杯酒，仰脖子一股脑喝完，甚好。
她从不信圹埌说的明玕已经死了，她的小竹仙怎么会死呢？他们还在竹林埋了许多好酒，不会的，他一定没有死，或许他就藏在陵景山，或许他是受了伤，鬼工球会护他的，灵曜也会保护他。
圹埌端着粥走过来，轻声道，“外面冷，我们回屋子里吧。”
见银砾端着盛酒的茶杯不动，他挥了挥手，木桌上的冬雪、椅子上的冬雪全部都飞落到地面。
他放下粥，走近银砾，在她身后用魔力为她烘干了头发，手上幻出一件斗篷，为她拢上，凑上她的耳畔低声说着，
“你身子还没痊愈呢，少喝酒。”
他按着银砾坐下，接过她手中的茶杯，端起粥喂她。
银砾低眉接过粥碗，轰然往嘴巴里灌，三两下就喝完了。
圹埌坐在她身旁，他闻到一股血腥味，再提鼻闻了一下，发现是银砾身上的，他忧心地问，“砾儿，你受伤了吗？怎么一股血腥味。”
银砾转头笑盈盈说，“我用鲜血泡了澡，好闻吗？”
圹埌看着她的笑容，心头一怵，点了一下头，勉强咧开一个笑容回应，“好闻。”
两人不冷不淡地过了几日。
圹埌无微不至的照顾，熬粥、熬药、打野味炙烤，一如今年春的样子。
他兴高采烈地拿着弓递给银砾，邀请她一起去打猎，银砾爱搭不理，他会强拉着她去，让她手持弓箭，自己的手搭在她的手上，瞄准一个猎物，无情地射去。
他兴致勃勃烤鱼给银砾吃，银砾撇头不想吃，他会逗她，两人会僵持到身旁的篝火熄灭、灰烬凝冷。
他会在清早给银砾带回来一只被笼子关住的兔子，让银砾喂她青菜。
会在夜半拉着银砾冒着寒冷，乘一叶扁舟，躺在桥头看雪落、看星闪、看那弯新月被云遮住。
银砾离他很远，他会凑上去，凑得很近，用手臂为银砾做枕头，恨不能时刻黏在一起。
银砾不愿躺在她的手臂上，她会坐起来，静默地看着黑夜中两岸耸立的群山，圹埌此时也会坐起来，搂着银砾的肩膀入怀。
他还有心地回吴府采回了那株山茶花，种在美人林的篱笆院墙中，他拉着在屋子里烤火的银砾出来，“还记得它吗？”
这火红的花她再熟悉不过，吴氏曾经送给自己的抓破美人脸，松节移植到了一丈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圹埌欢欣鼓舞地说，“前两日给你打酒的时候，我回了一趟吴府，如今这花在一丈居的角落已经开成一片，我就带了一株回来。
日后，它也会在美人林扎根生长，第二年，就会长成三五株，第三年，就会开成十几株，再过几年，恐怕要洋洋洒洒开成一片花圃了。
到时候我们用篱笆围栏围起来，做成一堵花墙，一定会很好看的，你说是不是？”
银砾不答，圹埌俯身，含笑问她，“是不是？”
银砾敛容，笑靥如面，盯着他的眼睛回答，“好看。”随即转身，冷着脸继续回屋子烤火，喝冷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