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龙节的次日,刑部尚书范冉之便上奏了前朝守将覃爻之子覃胥正擅自离开发配之地,潜入郢都之事。
尽管覃胥正一直躲在暗处,可如今高珌炙手可热,加之高岐有意为之,故而即便覃胥正仍想躲着却已是不能了。
推翻前梁,高霍曾经过许多城池,却唯有这个覃爻最让高霍印象深刻。不仅是因为覃爻苦守襄城,更因为高霍与公孙褚的第一次争执便是因他而起。
宣极殿内的气压极低,重臣垂首,任谁也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许久,高霍才沉声问道:“那个覃胥正如今身在何处?”
高霍显然是在问范冉之,而范冉之则拱手答道:“回陛下,微臣也只是听下面的人提起,曾在四殿下府前见过此人。至于他是不是住在四殿下府上,微臣就不得而知了。”
高霍的目光再次转向高珌,他忽然意识到近两年来自己这个只知练武的儿子忽然进益良多的原因。
“珌王。”高霍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但他后面的话却让高珌心中一惊,“把覃胥正给朕带来。”
高霍这话既不是问询也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站在高珌身后的高岐嘴角微微浮起,眼底的得意之色一闪而过。
高珌知道自己无法否认覃胥正的存在,很显然,覃胥正已被盯的死死的,但他却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通过否认覃胥正的身份来保全兄弟。
“父皇,儿臣却有一位名叫覃胥正的朋友,可他绝不是覃爻的后人。这世间姓覃的又不只有覃爻一个,总不能因为覃胥正姓覃,便就认定他是覃爻之子吧。”
高霍见高珌如此急切,心中反倒对覃胥正的身份更加确定,然而高霍并未急着揭穿高珌,他只是摆摆手,淡然说道:“是与不是,朕见了再说。”
事已至此,摆在高珌面前的便就只有两条路了,要么偷偷放覃胥正离开,要么孤注一掷,赌高霍寻不到切实的证据能证明覃胥正的身份。
不过不管选择哪条路,朝堂上的高珌除了接旨,别无选择。
散朝之后,高珌匆忙回府,一路上他想了许多,最终还是觉得送覃胥正离开更为妥当。毕竟覃胥正本就是覃爻之子,虽说寻找证据算不得容易,可万一事情败露,以父皇的脾气,恐怕覃胥正难以善终。
做好决定后,高珌也不再犹豫,马车刚到府门前,高珌便一掀衣摆跳下了车。他大步走进王府,直奔覃胥正书房。
看着悠哉悠哉的覃胥正,高珌的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酸涩。两年多的相处,他早已将眼前之人视作兄长,如今即将分开,心中又怎能舍得。然而,为了保全覃胥正的性命,高珌也确实再想不出旁的办法。
“今日这般火急火燎的,难不成是出什么事了?”覃胥正连头都未抬,便知来人乃是高珌。
高珌微微攥了攥拳,忽然大步上前抢过覃胥正手中的书,急切地说道:“赶快收拾收拾,离开郢都。”
高珌的举动终于引起覃胥正的格外注意,他微微抬起头,皱着眉,看向高珌,“怎么?我的身份败露了?”
见覃胥正仍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高珌更是忍不住心中焦急地催促道:“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一旦事情败露,你会离开郢都的。”
覃胥正嘴角轻扯,脸上挂着一抹苦笑。“我的傻殿下,一旦事情败露,我哪里还能离开郢都?”
“所以你当初是骗我的?”高珌怒目圆睁,这一次他是真的生气了,“覃胥正!”高珌大喊道:“如此要命的事,你怎么敢骗老子?”
尽管覃胥正平日总是揶揄高珌粗俗不堪,可这却是他第一次见高珌如此发疯。
覃胥正故作轻松地微微一笑,调侃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般粗俗。”
“胥正,这次你说什么也要听我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想办法把你送出去,父皇的心思我拿不准,若你面圣,我实在无法保证你的安全。”高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天真的以为以他皇子的身份,若想将一个人送出郢都当还算不得难事。
可覃胥正的心中却是万分清楚,如今盯着这座珌王府的恐怕除了高霍还有岐王。
此时的覃胥正已然料到自己的结局,不,其实早在他决意留在郢都时,便已料定自己的结局。然而覃胥正不畏死,只是心中仍旧担心没了自己的倾囊相助,高珌能否顺利走完那条满是荆棘的路。
“胥正!”高珌见覃胥正并不答话,急着催促了一声。
谈徐峥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今日,他的笑似乎格外的多,“没用的,殿下不妨到府门前看看,看看我可还有逃离的可能?”
高珌双眉紧蹙,对一直等在外面的阿乐喊了句,“去府前看看。”
高珌与覃胥正说话并未避着阿乐,故而阿乐心中也清楚如今先生的处境。
阿乐得了令,忙向府外跑去,可没多久的时间,便又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怎么样?”高珌问道。
“门外都是禁军,说是来接殿下和先生的。”
“侧门可有看过?”
“都一样。”阿乐忽然觉得心中很是不安,似乎他很快就会失去先生一样。阿乐忽然仰着脸对覃胥正说道:“先生,西侧的角门禁军不多,阿乐助您杀出去吧。”
闻阿乐此言,覃胥正忽然敛了笑容,“你说什么?”
“我说……咱们可以从西侧的角门走。”阿乐明显感觉到覃胥正的气恼,声音也比方才低了许多。
“阿乐说的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此时的高珌早已慌了手脚,他唯恐覃胥正出事,竟一点也不顾及后果。
覃胥正长叹一声,手指颤抖着指了指阿乐又指了指高珌,“你们两个啊!糊涂!我问问你们,行刺禁军是什么罪?何况若我就这样堂而皇之地从珌王府杀出去,陛下将怎么看殿下?如今他只是怀疑我是覃家之子,却无实证,若我真的杀出去,这事可就真的坐实了。到那时就算我出的了郢都,难道还能逃得出南陈?更何况,若是如此行事,我们先前的谋划可就付诸东流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想做什么?让我把你交给父皇吗?”高珌气恼地来回踱步,烦躁地大喊道。
可覃胥正却十分冷静地回答道:“正是!不仅如此,你还要一口咬定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即便未来陛下查出切实证据,你也只能是被我诓骗的。”
“覃胥正!”高珌的愤怒已达到极致,他双眼腥红地看向覃胥正,仿佛那怒气随时都会喷薄而出一般。
就在此时,拓跋柔步履匆匆地来到书房,“殿下,袁公公已在府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