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站在历史的舞台上,将要成为改变天下的人了,实现离开昭阳时的梦想。周薇站在五丈高的祭祀台上,望着数万血驼族人,内心莫名地兴奋。
高台四周插着四种颜色的大纛,有红色、黄色、黑色与绿色,在夏日的凉风中重重地摆动着。
曹山的山岗上绿树丛林郁郁葱葱,在阳光照射下绿意盎然。野猪站在难以攀爬的石岗岩上张望,猴子在树枝间跳跃腾挪,豹子在山峰顶部的深处警觉地注视。
朵朵白云慢慢地飘动,艳阳照射着大地,一股热浪正从地表袭来。
呜!呜!呜!呜!
牛角号声不急不徐,鼓声随之响起,一队穿着兽皮衣裤的血驼族人,戴着奇形怪状的面具,轻敲腰间的九彩腰鼓,蹦蹦跳跳地走向高台。这群人中有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头上戴着狼状高毡帽,身上披着一件各种颜色交织的兽皮长裙,手里拿着系有符文和铃铛的棍子。
年轻人面色红润,眼睛明亮清澈,披散着头发遮住他的眉毛和耳朵,表情凝重而庄严。
这位年轻祭司叫做希布,跟随格谷学习过部落历史和祭拜之术,为人极其稳重,得到族人们一致认可。他是不是格谷的弟子呢?周薇想问,却知道不能问。
一名祭礼助手走出队列,捧着一顶鹿角和狼牙交错而成的王冠,转交到希布的手中。年轻祭司稳稳地走上高台,从容不迫地来到周薇的身边。希布回转身,望着各个方向的血驼部落族人,高高地将首领王冠举起来。
“血驼新王!”希布大声地喊道。
“呜哦!呜哦!”
血驼大营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尖叫声,牛角号和战鼓一起发出最鼓噪的声响,这是对一位部落新首领期待的欢呼,也是对血驼部落未来的狂想。
周薇内心波澜起伏,面色却十分平静。她望着希布捧着王冠走到近前,然后微微低下了头,这顶沉甸甸的王冠就落在了她的头上。
随后,血驼部落众将和长老们依次祝福周薇,请她亲手杀死了一头用来祭礼的公羊。公羊的鲜血被倒进一只装满酒的大陶盆里,周薇举起一只装了血酒的碗,带领着众人一起向腾格天神致敬。
“腾格天神!”周薇向着长天喊道。
“腾格天神!血驼天后!”万众高呼。
周薇望着数万血驼部落的族人,看着飘荡飞扬的战旗,心里不禁涌起了一股难以自抑制的激动之情。
对舒桐的爱意,对父亲的怀念,对未来的希冀,都沉甸甸地压在这顶王冠上了。我将告别过往,迎来自己的新生了。周薇暗自默念。随即,她举起右臂过顶。台上台下的人都默不做声,一起看着周薇。
“血驼部落的勇士们,腾格天神保佑的族人们,感谢你们接纳我成为部落的首领。我的身体里虽然没有流淌血驼族人的血,但却怀着一个你们最敬重的王者的孩子。余下生命的每一个时刻,我都会为血驼部落争取更多的财富和土地。血驼部落生活在苦寒的巴布草原已经够久了,该是时候在亚夏大陆夺回属于族人们的荣誉了。我们并不是天生喜欢战争,但如果战争会让族群生存的更好,我不会犹豫地向任何强国开战。我们尊重一切可贵的生命,但如果有谁胆敢威胁族群的安危,我不会选择懦弱离开而要抗争到底。”
雷鸣般的吼叫声与牛角号声更加雄浑厚重,站在高台下的群狼们也发出厉声的嚎叫。此刻,周薇感觉到舒桐与自己已经合二为一,成为一个永远也不会分开的整体。
“血驼部落有作战最勇敢的猛士,这是一个部落强大的根基和信心,而猛士之所以能够冲锋向前,为的是保卫自己的母亲、女人和孩子,更是为了保卫族群的荣耀。这份信心让我可以骄傲地说,只有血驼部落才是沙罗半岛草原的王者,只有血驼部落才应该统一沙罗半岛,让那些颠沛流离的弱小部落归附在一起,共同接受腾格天神的眷顾和保护。舒桐生前没有实现的愿望,我会带领族人们一起实现,血驼大军的勇士们,你们有这个野心吗?”周薇放声地大吼道。
“呜!呜!”数万血驼大军骑兵齐声高呼。
像一阵狂风,又像是一场暴雨,血驼大营如同一座有着灯塔的大岛,在大海里经受着锤炼。
周薇从高台上走下来,或者说是飘下来。
她像一位刚刚检阅完的将军一样,气宇轩昂,英姿勃发,自信满满,目光灼灼。
族人们躬着身,不再视她为王后,而是敬以血驼王的礼节。周薇微笑着面对众人,心里没有一点不适的感觉,仿佛她生来就是属于这里的王者。不!我要成为全新的开拓之主,成为游牧部落的最高统治者,代表腾格天神统治蓝天之下。
天后!周薇在心里默念这个新的称号,身子不由得万分激动。
血驼大军众将与达达木、帖木金等人跟在周薇身后,大家一起走入中军大帐之内。奴隶为众人倒了酒。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乌武首先开了口。
“天后,眼下我们的游牧族人已经有十余万,食物补给靠瀚泉城的粮食是不够的,必须早做准备与谋划。”
“各位有什么意见呢?”周薇环顾帐内众人。
“既然银夏帝国许诺供应,就让霍铭调运更多的粮食来。”有人说。
“修筑长城的役夫、囚犯与驻军超过二十万,这些嘴巴已经填不饱,帝国哪有更多的粮食来援助呢!”乌武说道。
“依照乌武将军的说法,我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族群老人、女人和孩子饿肚子?”阿木盖瞪大眼睛问。
“实在不行,我们就打到瀚泉城,逼着银夏帝国就范。”“守夜人”大吼道。
“我们现在不是一支轻装简行的骑兵部队,而是带着族人重新开辟疆土的王国,怎么能够随意撕毁和约,落把柄给银夏帝国呢?”乌武反问道。
“反正让我的部下饿肚子,是绝对不行的,大不了再打一仗!”
“我看大家也没有什么说法,不如听天后来安排吧!”达达木说道。
“如果血驼部落想要强大,掌控亚夏大陆,必须有所改变,让族人放弃游牧生活,显然短期内不能实现,那么维系部落生存就要两条腿走路。前不久,我随舒桐北返,就是为了王城选址,兼顾农耕和游牧。”周薇说道。
“王城选在哪里?”达达木问道。
“原属帝国与蒲国、敕胡的交界地。那里方便血驼族人放牧牛羊,可以吸引自由民开垦土地,更重要的是可以利用周围的山川修建王城,作为血驼部落进军南下、挥师北上的基地。”
“天后说得妙。有了庇护族人的王城,我们就可以兼顾游牧与农耕,壮大部落的实力。不过,即使有了王城加持,战胜舒翰的沙驼大军也不易啊!”达达木说道。
“统一沙罗半岛未必非得使用武力,何况沙驼部落与血驼部落本是一脉相承,为什么必须征战杀戮呢?”乌武说道。
“乌武说得没有错。舒翰固守沙漠为王的传统,强迫小部落送去女人、奴隶,已经失去各部落的尊重,只要天后善加利用,不愁找不到吞并沙驼部落的机会。”达达木说道。
“没想到达达木平日言语不多,心里竟然还有这样的算计与谋略,实在是让人不敢轻视啊!”帖木金说道。
“我打算依托新建的王城治理好牧原和土地,待族人稳定下来之后再伺机先统一沙罗半岛。待帝国与其他王国之间爆发战争,我再集中优势兵力随时突进长城边境。”周薇说道。
“天后的想法虽好,但是血驼部落鲜有筑城匠师,修筑容纳十余万人的王城更是困难重重啊!”
“据我所知,血驼部落曾搜罗过亚夏大陆不少匠师,我们可以请他们参与主建,再挑选控制疆域中的手工艺人加以辅佐。为了保护王城,我还打算在四方修筑卫城。北方就依托牧羊谷,其他三城与王城同步修筑。有了这些城池,血驼部落还可以与亚夏族相互融合,改掉族人那些不好的习俗,慢慢和亚夏大陆各国融合。”
“血驼部落有了城防保护,就如猛虎插上了翅膀,不用再担心敌人突然袭击了。”乌武赞叹道
“宝剑虽好却是双刃。城防保护了百姓和血驼骑兵,但恐怕也会削弱将士的战力,产生依赖的惰性。”有人说。
“只要各位将军勤加训练,我想血驼骑兵的战力不会衰减,再说以血驼部落数十万的族人,培养争霸亚夏大陆的骑兵并非长久之计。我们已经拥有了辽阔草原,如果没有足够多的年轻男人放牧,不是巨大的浪费吗?如果只是为了作战而耗尽民力,会严重限制血驼部落的发展,这是得不偿失,因小失大。”
“天后虽然说得很对,但是该如何保证血驼部落发展的同时,又能保证我们拥有足以威慑其他强国的军力呢?”达达木问道。
“以乌武所见,这种两难的局面容易破解。涌入敕胡草原的部落不少,可以依据人口数量征调年轻族人组建骑兵。作战时,这些小部落抽调的骑兵可以协助血驼大军冲锋陷阵;和平时,他们可以承担保护族群的任务,在各自部落活动的草原放牧自给自足。”
“单从人口数量来说,血驼部落少得可怜,可如果我们能够将控制的土地上的百姓征调起来,就可以组建数倍于血驼大军的部队。”周薇说道。
“天后如果善加训练和调教,确实可以建成一支不错的骑兵,将来与血驼大军协同作战,但不知又该由何人节制呢?”达达木问道。
“我想前往西京,将灰蛇战团带到王城,请郗戟加以节制、训练。”
“郗戟会放下成见,归顺血驼部落吗?”达达木有所怀疑地问道。
“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我打算尽力去试试。灰蛇战团的几位主将与银夏帝国已经离心离德,如果顾念往昔旧情,应该可以被我打动。”
“现在血驼大营千头万绪,天后离开势必会造成不必要的动荡啊!”乌武劝说道。
“此地到西京不过千里,三个月之内我便能赶回来。我离开期间,保卫疆土和族人的重任就落在众位的身上,希望大家各安本分互相配合。”
“天后已经有了身孕,万一出现意外可怎么办?”
“如果这个孩子真是腾格天神为血驼部落选定的王,他就不会忍受不了区区路途的艰险。否则,他也不配来到这个世界。”周薇目光坚定地望着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