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了早饭,天刚蒙蒙亮。
沿着山体缓坡泥泞的小路,大军小心翼翼地前进,在峡谷南端的密林里隐藏起来。厚厚的云层令人心情压抑,除了灰黑毛色的长尾岩松鼠在岩石缝隙外流连外,其他动物都在各自的巢穴中躲雨。
下了一整夜的雨势丝毫未减,这在北方夏季的山区是比较少见的,但却是极佳的进攻掩护。
雨水沿着甘捷的脸颊向下淌着,虎头盔被雨滴不停地敲击,好像要提醒他千万小心。阚玉率领两千骑兵,作为进攻主力,耐心地等待。善琦与五百骑兵将率先发难进攻,扎兰与部下则等待打扫战场,收集战马。
雁门马场东西两端各有高高的哨所塔楼,红纸油灯笼发出昏暗的光。马场西侧是一营步兵,这是甘捷将要对付的主力守军;东侧是几排马棚,由专门值夜守护的士兵看护。马场两侧间的距离约有十里,靠近山体的一面被荆棘与栅栏隔开,并在栅栏外挖出一条小土沟。
等待是难熬的。
突然,天空中打出一道利闪,如同梦境中的闪电一样,让甘捷觉得心跳加快。目力所及之处,整个山脉和雁门马场皆被电闪照亮。远处的雁门城墙隐约可见,如同浮在海上的一座孤岛。
一阵闷雷随后响起,善琦部悄无声息地出发,借着雨势掩护冲向马棚,好像一群幽灵似的。他们迅速地越过土沟,用利剑砍倒栅栏和荆棘,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被赶出马棚的马受了惊,四处逃散,善琦率部兜了个儿圈,将那些马圈住,赶向北面。
马场塔楼上敲响了警锣,守军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在将官的指挥下正在快速集结。扎兰与部下从山密林地里冲出去,捕捉马匹,配合善琦的骑兵,参与作战。
甘捷将腰间的长剑抽出来,猛地指向马场,两千骑兵如风卷残云般扑向战场。他们来回冲杀,将守军截断成无数段。守军被冲撞得七零八落,丢盔弃甲的士兵四散逃窜,再也无法组织有效的防御。
马蹄践踏的泥水飞溅,剑光闪烁在空旷的牧场上,雷声与雨声掩盖了惨叫声。
“扎兰,赶快备上马鞍,跟着黄金战团走。”甘捷大声地对扎兰喊。
不少马匹乱蹦乱跳难以制服,现场显得非常混乱。雨势更大了,雁门方向擂起了战鼓。甘捷隐约地望见,逃走的马场守军正在悄悄集结,而城池东方则出现一支部队,黑压压地扑向马场。
乐礼这么快就做好准备?甘捷心中隐隐地觉得不妙。
“不要管战马了,快向东突围。”甘捷一边说,一边率部向东冲。
抢到战马的士兵跟随大军向前,数百名没有战马的步兵,只好在黄金战团一侧跑起来,好像猎犬一样。
那支黑压压的部队在雨中停了下来。他们挡在雁门东城角和幽灵山谷斜坡之间,如同一道昏暗天地间的黑色城墙,又像一个张开的黑洞洞的巨口。
“将士们,快冲!快冲!”甘捷狂吼。
经历过无数次大战洗礼,甘捷敏锐地觉察到,这支部队藏着大杀招。
突然,空中传来一阵巨大的嗡鸣声,好像雪崩一样,更像滔天海浪压下来似的。甘捷抬起头向高空望去。密密的箭雨裹挟着风,呼啸而来。
“黄金战团,布阵!”甘捷将剑向空中一挥,大喊道。
黄金战团骑兵训练有素,把马头部的面罩和头盔面罩放下来,在没有放缓狂奔速度的情况下,渐渐收缩成一支箭头型,并将战马身上的黄金甲叶合并后举过头顶。组成甲阵的黄金战团,如同一头披着硬壳的穿山甲。
又是一道闪电,如同被人从空中抛出的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将躲在甲阵中的甘捷周围照亮。甘捷感觉自己的耳朵听不到声音,时间像被无限延长了似地。黄金骑士大张着嘴,狂暴地怒吼着,脸上狰狞的表情令人恐怖。
他扭转头看去。一个年轻的熊族人突然直掼到地上,浑身上下中了十几只箭,好像一只刺猬。一个接着一个,一匹马接着一匹马。
死亡的魔鬼张开了巨口,吞噬着世间的生灵。
甘捷从短暂的眩晕中清醒过来。身边的黄金骑士抽出利剑左右冲杀,自己和部下已经陷入了对方的阵地,双方开始了你死我活的绞杀战。
雁门赶来的这支步兵战力不俗,人数足有两万。步兵方阵拆分成无数个五人圆阵,两名长矛兵夹着一名背着长短两张弓的箭手,两侧是手执长盾和短刃的刀斧手。除了弓箭手和长矛手披挂轻便的战甲外,刀斧手仅穿着麻衣战袍,胸部套着护甲,随时从背后的刀囊里取出飞刀攻击靠近的敌手。
喊杀,惨呼,哀号,诅咒,马嘶,剑击。人与人,马与马,混沌成天地之间最渺小的泥土,混合着冒着热气的鲜血,在天昏地暗的旷野里一同飞溅。各种声音汇成的声浪,一波一波地淹没了战场,惊得幽灵山谷中的飞鸟乱飞,野兽乱窜。
甘捷、阚玉和善琦身先士卒,攻击着对方步兵圆阵衔接的位置,指挥黄金骑士紧随其后。对于返回家乡的极度渴望,使得疲惫的黄金骑士们战斗力不降反升,如同被激怒的强壮黄牛,爆发出极其旺盛的生命蛮力。
甘捷一边冲锋,一边瞄着敌军统兵将领。那人骑着高头大马,在一支骑兵亲随护卫下,指挥若定,从容不迫,令甘捷万分惊讶。
若要逃出包围圈,必须让此人难以从容调度。想到这里,甘捷纵马飞奔向人,身边跟着几十名黄金骑士。甘捷迎面遇上十向个小步兵团,他挥舞长剑左右劈砍,好像一头猛虎。
“砰!”一道重击打中了甘捷的头。
甘捷不由得脑袋一晕,险些跌于马下,若非亲兵扶住了他,他可能就要葬身于乱军之中。原来,那指挥步兵军团的大将,瞅准机会射出一箭,多亏甘捷的虎头盔挡住了箭矢,他只是擦破了头皮而已。
甘捷再起斗志,返身杀回乱军,接连砍死几名步兵,还劈倒了一面敌军的大旗。受到甘捷的鼓舞,黄金战团一起狂吼,宛如金狮一样。
经历一个时辰的鏖战,黄金战团终于冲出了一条血路。
借着雨势掩盖的马蹄印记,甘捷带领部队向东南方狂奔了近百里,在夜色降临之后,躲进归湖南方的黑风川中。
雁门血战令甘捷损失了两百多名黄金骑士,扎兰的部下更是折损一半,熊族人更是只剩下十几个。善琦也受了箭伤,比甘捷要重得多。
众将聚在一起,都有一种死后余生的感觉。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乐礼居然能组建起战斗力这么强的步兵方阵。”甘捷有点自责地说道。
“这怎么能怪甘将军?乐礼一定是早有准备,奉命严待以待,否则就算步兵方阵再强,也不至于如此厉害。”阚玉说道。
“我该想到的。乐礼这个人治军极严,据说曾得到蓝石公的点拨,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
“如果不是黄金战团不是整建制进攻,又在幽灵山谷疲惫行军多日,乐礼断不会获胜。”阚玉仍旧不服。
“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我们该想想怎么脱离险境。”善琦说道。
“善琦说得对。此地距离黑风山口仍有一段路程,若想逃离幽蓟境内,黄金战团必须加倍小心应对。”
“如果强渡幽河,黄金战团难有胜算,善琦认为还是穿越黑风山口,到北靖暂避一时吧!”
“你们怎么看?”甘捷转脸问阚玉与扎兰。
“邯将军,扎兰是猛犸族人,不懂得礼让和揣摩心思,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眼下我们暂时躲过乐礼围剿,若是强行渡过幽河,损失一定很大。我同意善将军的说法,先在北靖暂避,也可以休整部队。”
“万一白熊战团答应了幽蓟王国的请求,准备伏击黄金战团,我们岂不是羊入虎口呢?”阚玉问道。
“幽灵山谷的猎户不是说过,白熊战团的首领萨摩是一个不愿意受人支配的角色,他不会为了幽蓟与金亭树敌。”一个副将说道。
“金亭毕竟与北靖相隔千里,幽蓟若是奉上大量财富,恐怕没见过世面的萨摩也难以抗拒。”另一个副将说。
“我担心银夏帝国首辅芮隐暗中联系熊族人,许以好处对付战团,萨摩如果以为是娥帝授意,怕是会参与剿杀呢!”
……
“众位,请听我说。”甘捷坐直身体。
阚玉等人不再吭声,全都望着他。
“银夏帝国与白熊战团、北方熊族停战,和解的代价是割让了抵御雪国的北靖六镇。对白熊战团来说,这块土地是足够大的了,但熊族人不会甘心为白熊军团守住领地,而是希望得到更多的疆域自己来治理。幽蓟、栗国和望海与北靖接壤,熊族人势必会视幽蓟为潜在对手,不会蠢到帮助敌人。我军先到北靖探看情况再说,也许白熊战团还会成为金亭的盟友呢!”
黄金战团在黑风川休整了一夜。
第二天,甘捷率领部队在平原地带奔驰,绕过了黑风镇与黑雪镇。好在路上未遇伏兵,他们在一个小村落补充了粮食。傍晚时分,甘捷远远地望见少壮山的西麗了。
希望七子之神保佑我,率领部下顺利地翻越少壮山。甘捷在心中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