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表温还姬温女侠,短短不过近两月,却是有幸,前后收徒有两名,自此以后,还姬亦是为师人;为了人间之正道,培养将来人才辈。
时光似箭,日月如梭,九十夜昼,转眼即过;现今八月夏季末,又快将近秋天临。于此三月晴雨日,温还姬哪管晴阴不定?发尽更多时辰,不断指点崔悟贤、赵匡胤二位好徒儿的黄山上乘剑法,时而亲自指教徐今音的剑术,使这三人,在此九十日夜内,武艺各自有进展,剑法提高不话下。在这九十个雷雨晴空轮转日,唯有还姬、悟贤和匡胤,以及今音四个人,当真相处得何等其乐融融,何其的欢天喜地?
奈何自古,快活时光,总是多么短暂逝,实是那样眨眼去。甚因如今,还姬恩师,黄山之主,心剑宗主百里木,竟是快要,与亲拜别,撒手而去。原来却是一月前,百里掌门身患重疾,绝症难治,任这世间,任何罕见稀世药,无可拦住百里木,今年秋季快到时,辞别人世住黄土。而在三十日夜前,百里木刻意隐瞒,哪愿告之温女侠等人?何奈病疾全复发,焉能继续瞒得住?正在两天前,百里掌门,病倒在床,疾症严重到极致,慌得还姬等众人,提心吊胆,自何话下?就连堂堂当今武林中,赫赫有名之神医百天冥,屡屡待在他心剑宗主的病榻前,替他把脉多次,绞尽脑汁,亦是对此,束手无策,无可奈何也。
次日阴云万里空,雷雨不见皆隐藏,黄山众多弟子辈,通通面带悲伤来,纷纷站在百里掌门的两扇紧闭房门外。除此之外,古世英、陆远行、陆天平、鸳鸯二魔夫妇俩,神医父女之二人,无不陪着黄山上下众门徒,陪在紧关之门外,等候百里木疾重的缓缓好转,甚是不舍他今日,就此离别去那儿。
然而百里掌门,今时今日,病危之极,无力回天,上苍之意,无可挽回。这下百里木,最后有令,只让他的好女徒儿温还姬,以及两位好徒孙崔悟贤和赵匡胤,其余再加徐今音一人,跟着还姬跪拜在此,其他任何一人,不得进内。
百里木撑着病疾,盘腿坐于卧榻间,脸色苍白,披头散发,以往不言苟笑的严肃,今生再也不可见;红润脸光,今世莫再可有丝;些许精神,只能苦苦勉强撑。
温还姬强忍泪珠,玉惨花愁,跪在两位徒儿跟一名义妹的前面,仰跪恩师,叫喊道:“师父,你老人家怎么样了?千万别有事啊。”
崔悟贤泪流满面,跪向祖师,大喊道:“师祖啊,你老人家务必要保重贵体啊,万万不能有事啊,不然我师父她得多伤心啊。”
赵匡胤神情紧张,拜向师祖,跪求道:“师祖,徒孙赵匡胤,跪你老人家面前,乞求上苍垂怜,保佑师祖你老人家早日康复。因为匡胤和师兄,除了师父以外,还望师祖你老人家指点我等二位徒孙的武功呢。”
徐今音脸上难过,跪仰掌门,为了义姐,恳求道:“是啊百里掌门,晚辈虽非你的徒儿,更非你的徒孙,但是我和还姬姐姐已是义结金兰,情同手足,万望百里掌门早日贵体无恙,重复那威而不怒的红光满面。”
百里木顺其自然,不悲不欢,微微笑罢,对着三人,说道:“尔等三位,还姬这身为我门下的好女徒儿,她的武功,早已远在我这黄山派的开山之祖之上了。有她自此以后,指点汝等三位小辈的武艺,岂非远远好过让老夫亲自来教导尔等,更是好上十倍有余?”
百里木说到此处,再又几言,对他们四人吩咐道:“还姬,你留下,其余之人,暂且都退下吧。”
百里掌门有令,崔公子、香孩儿、徐姑娘三人,只得含泪,跪向心剑宗主,最后叩了三个头,缓缓起身,转身就此渐离去。关紧房门两扇后,眼下只留还姬和他,情同父女师徒俩,人生之中的最后相处。
为师百里木,令她还姬好女徒,起身靠近他咫尺。温还姬只得连忙,迎前走去,跪在恩师眼前的一步距离。
百里木撑着重疾,面绽笑容,俯首看着好女徒,说道:“还姬,此刻此时,就剩下为师和你了,我们师徒俩,似乎又不知有多久,不曾单独闲聊了。”
温还姬听师此话,哪能笑出?面露伤感,大声说道:“师父,你别说了,你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的!”
百里木仰头一笑,无比镇定地说道:“如何不会?何以不能?天下万物,随时更变,芸芸众生,来去至是,常有之事。天地法则,有生必有死,有死定有生,此乃最是顺其自然的规律。即使是九天之上的满苍神佛,尚且是终有一日难以幸免,何况我等区区凡胎肉体?”
温还姬闻师此理,岂会甘心?凤眼含情,对着师尊,再也无法忍住的两行泪,缓缓流落,连声大喊道:“师父........师父........师父.........”
百里木轻微点头,伸出右手,抚摸还姬右脸蛋,亲切十分地讲道:“还姬,为师知道,你自幼到大,哭过四次,其中有三回,是为师亲眼所见,亲自所瞧。因为甚多的时候,当你遇上令你极为难过之际,你的心里,比谁都想哭。奈何你是温还姬,是为师的好女徒弟,你自是绝不愿当着别人的面,露出你的两行泪珠。但是还姬,为师最后命令你,自今日过罢,无论你面对多少的生离死别,面临着多少的坎坷,你都不许再在你的一双杏眼之中,留下半点眼泪。毕竟你是温还姬,你不仅是为师的好女徒儿,又是你心目中,你最爱的那个男人的好娘子,还是我黄山派上下所有弟子辈当中的好师妹、好师姐;如今,你又替为师收有徒孙两名,你更是悟贤和匡胤的好师父。因此,日后,哪怕是你面对着天下人对你的误解,遭遇了你所要守护的中原人对你的抛弃;你的脸上,均不可再留下半滴的悲痛之泪,听明白了吗?为师的好女徒儿。”
温还姬听完师言,连忙擦光,玉容两行眼泪罢,急急叫道:“师父,为什么?为何连你老人家,都要离我而去?为什么?为什么啊?”
百里木不急不忙,放开摸在她脸上的手掌后,这时有话,问她道:“还姬,当年为师,独闯李嗣源的皇宫,把你从鬼门关救出,收你为徒的那一天开始,时隔今日,有多久了,你可还曾记得?”
温还姬轻轻点头,强忍悲痛地回道:“师父,快十三年了,但无论是多久,虽然还姬待在你老人家身边,总是和你爱吵爱闹,无时无刻甚喜和师父你顶嘴。可是,你我师徒俩,早已虽非亲生父女之亲,但早就远胜亲父亲女之故!”
百里木欢快一笑,满是点头,继续有话,往下说道:“还姬啊还姬,倘若这些年来,你待在为师身边,跟其他所有弟子一样,对为师除了怀着敬畏之心以外,其余之事,皆是处处听从,事事顺之,那么你还会是为师的好女徒儿吗?为师在昔日收你为徒之前,不知有过多少年,面目不曾有过一丝的笑容;直到收你为徒后,为师的脸上,欣然之笑,相比从前,渐渐越多。故而还姬,如若你从小到大,对为师太过于温顺,极是过分的听从,为师于此些年来,又何来的欢快?一颗心下,又哪来的乐呵?尽管还姬你,总是爱忤逆为师,最是喜欢对为师违抗师命;但对于为师来说,心里真的认为,你忤逆得好,你违抗得对。因为,这才是真正的你,为师此生至为骄傲的好女弟子温还姬。”
温还姬闻师此话,整颗芳心,更是黯然销魂,岂在话下?吞声忍泪道:“师父,我的愿楼哥哥,他在生前也对还姬这个身为他娘子的说过,他也很喜欢还姬的刁蛮任性,由着还姬的性如烈火,爱着还姬的随性而为。他也跟还姬说过,不管还姬我是这世上最为任性胡为的野丫头,还是这普天之下,最不讲礼的小姑娘,他都会生生世世,永远爱着还姬我。”
百里木再是一次,亲切点头,言道:“所以为师永远是你的好师父,他黄愿楼黄公子,永久是你的至死不渝的好男人。”
温还姬极不甘心地嚷道:“师父,你老人家还远不过百岁高寿,怎可就这样到天上去寻你的好女徒弟的男人?”
百里木举头一笑,毫无遗憾地回道:“黄公子尚且远不到为师这个年纪,不也如今身在天上,默默地守护着你吗?”
温还姬岂能冷静?对师叫喊道:“师父,你个混蛋,你给你的好女徒儿挺住,还姬不许你走,你听到了吗?”
百里木左右摇头,十分平静地说道:“还姬,无论是为师,还是黄公子,都不过暂时离开一阵,而这一阵过罢,不管是为师,还是你的好相公,无论是九泉之下,或是茫茫天界,有聚必有散,有散终会有一日,依然再有重逢时。”
恩师言毕,忽然这会,让她还姬,附耳过来,似乎有何悄悄话,或是有甚私密事,只对温还姬一人而讲。温女侠连忙附耳过去的那瞬间,百里木趁她毫无防备下,急忙出手,点了好女徒儿身上的几处定身穴位,随后再两手抓紧还姬的左右肩膀处,用力将她扭转身去,以盘膝的姿势坐在地板上,随后立即发出两掌,使出毕生功力来,源源不断之真气,传输到她玉体内。
温还姬被她师尊,这般突如其来的举动,自是受惊岂小?尖声叫道:“师父,你干什么?你意欲何为?”
百里木一边输送他功力,一边继续面露笑容地说道:“还姬,为师大限已至,必将为师所剩下来的功力,丁点不剩地传给你,你带着为师的毕生内功,继续去行走你的至大侠者之路吧。到时为师,亦会和黄公子一样,不管是在天上,还是在九泉,都会睁大两眼看着你,如何为当今的乱世,迎来盛世而归。”
温还姬左右挣扎,哪能由己?只得接着,大吵大闹道:“师父,你个混蛋,你住手,你快快住手啊!”
百里木淡定十足,欢声笑毕,忙忙说道:“为何住手?凭什么要让为师停手?为师的这身功力,本就属于你的;人之将去,任何一切身外之物,要来何用?纵然想要带走,又谈何能带走?你是为师的好女徒儿,为师的东西,你又焉能说不是你的?”
温还姬心神不宁,岂在话下?泣不成声地叫道:“师父,还姬自幼到大,几乎没求过你什么,现在还姬求你,住手啊,快快住手啊!”
百里木最后一声,哈哈笑完,无怨无悔,此刻此时,哪用多说?心甘情愿,两目深情,对徒讲道:“还姬,既是为师,命数将至,那么万事皆为到最后,始终休想留为师。还姬,望你务必再牢记为师,当初对你的忠告,那便是,一个太平天下,所等的是下一回的乱世而临,而一个混乱不堪的世道,所等的也是下一轮回的天平地安的惭惭而归。”
情厚万分好师尊,言毕于此,毕生功力,悉数不剩一丁点,全都送予好女徒;此时此刻,百里木运尽真气,慢慢收罢两掌后,仰放一双膝盖间,不由自主,口喷鲜血着地面。
温还姬受她恩师,传完一生内力后,睁大惊恐杏眼光,慌张之极,急坐床边,扶起恩师,靠在她的怀抱中,性急如焚,害怕不已地叫道:“师父......师父........师父啊........”
百里木强撑自己,残剩最后时光的体力,睡在好女弟子怀里,微微笑道:“还姬,为师最后对你这好女徒儿的忠告,你最要谨记在心,万不可忘之。”
温还姬哪顾许多?只能一个劲地对恩师,强忍声泪极尽量,埋在心中悲痛道:“师父,你的好女徒弟,唯一对师父你所乞求的则是,睡在还姬的怀里,千万别闭眼,永远不能闭上你的眼睛。不然的话,你日后还如何能听还姬跟你老人家顶嘴?还怎样见到你的好女徒儿对你撒娇任性?”
百里木轻轻一笑,好不顺其自然地回道:“你心有为师,为师心中有你这好女徒儿,即使是在那边,为师还是可以享受得到,你对为师撒娇的乐趣,依然可以感受得到,还姬你对为师吵闹的情趣。”
温还姬听到这儿,愈是那样,一手紧紧搂抱着,一世恩师在怀里,嚷嚷道:“还姬不许师父你在那边,而是要师父你老人家,永远地待在还姬的身边。因为,只有在这里,还姬对师父你的撒娇,才会是两颗心下,好不欢乐;唯有在这儿,还姬和师父的吵闹,才是你我师徒俩,真正的情趣。”
百里木听徒此言,眯眯一笑,又在这时,最终对她,交代遗言道:“还姬啊,为师的好女徒弟,记住,咱们中原大地,是这个世上最值得守护的泱泱大国,却也是一个最没必要保护的汉地民族。因为,当你发现,咱们的汉族同胞,值得你誓死保护的时候,你纵然是身死万千回,无愧为华夏之邦的至高无上的存在;可是当你认为,咱们的中土大地,不值得你去拼死守卫的时候,你就算自此以后,不愿再去保护这个国,你也并无过错。但是尽管如此,你仍然也可以选择义无反顾地去捍卫着我们的神州故土,即使是千千万万的中原同胞,人性自私得只爱他们自己,不爱一个侠肝义胆,为国为民的盖世女侠,可你依然愿意去爱一个生你养你的汉地九州的话,你就尽管去做吧。不管在天下人眼中你是谁?在天道面前你又是谁?你只需永远地记住,在为师面前,你是为师的好女徒弟;在他的面前,你生生世世是他的结发好妻;在你的黄山众位同门面前,你是他们的好师妹、好师姐;在你刚刚收的两个徒弟心中,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师父。在天下苍生,国家大义面前,当你面对着外族入侵,或是面临着万万千千的同胞们的自私冷漠,不管是在今生,还是来世,你永恒无愧为,中原千百年来,盖世女侠温还姬。”
温女侠听师遗嘱,芳颜两行伤心泪,始终无法能忍住,徐徐露出好悲凉。
百里木靠睡还姬怀抱中,最后一回,夸赞好女弟子道:“还姬,为师此生此世,最大的遗憾,便是无法最终,陪伴着我的好女徒儿,在至大侠者的道路之上,行至尽头。但为师这一生一世,至大的欢乐、极大的成功、最好不过的骄傲,无比的不枉此生,便是能有你这么好的女徒儿,相伴为师,走完今生今世的最终之路。”
还姬这回两耳听,当真差点,声泪俱下,岂在话下?
百里木最后的最后,对着还姬,有事说道:“还姬,唱吧,给为师唱一曲歌,而这首歌,正是我们黄山派,一年四季的歌声。在当初你刚入我黄山门下时,为师曾教你唱过一次,你的大师兄林中渊,更是教你唱过,你的其余师兄师姐们,也是教会过你。为师已有太久太久,不曾听你唱过了。现此时、现此刻,为师累至于此,实在想听听,你再唱一首给为师听听。”
温还姬继而一次,硬忍撕心裂肺泪,抱紧恩师于怀抱,音声悲绝,渐渐唱道:“春花昨日回首望,现见夏临黄山景,秋归数月冬日来,此年速去如飞鸟,再见春风暖袭至;恩师笑颜渐绽放,诸位师兄弟姐妹,远离繁琐乐破天,太是不舍春光时。好似我等胜境处,年年皆如春不更.................”
听她还姬,歌唱于此;这声歌谣,未曾唱完,一代宗师百里木,满意笑容全然尽,微微合上辞世眼,英魂缓缓升天去,诀别他的好女徒儿温还姬。此生此世,寿享七十有三。
温还姬忍泪吞声,终于唱完,更是那样,紧紧抱住好师尊,泣不成声地对师说道:“师父,睡吧,你老人家再睡一会。因为还姬,也很想陪你老人家一起睡。真的,还姬当真好想陪着你老人家,睡到今夜五更后,夜阑消逝到明儿,我们师徒俩,再好好像从前一样,互相吵闹,再让我们师徒之间,痛痛快快地顶一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