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山之巅立着两个剑客,宛如石雕一般岿然不动。一人全身白色长衣,被风吹得飘扬如蝶,将灿烂的阳光割裂成片片飞针,闪着耀光刺向四方。另一人身罩灰色斗篷,鼓胀得如同一只灰色的大蛙,发出咕咕咕地声音,仿佛从地底传一般。
一轮艳阳被渐渐汇聚的云团遮蔽,天地瞬间混沌昏暗下来,似乎一切都宁定不动,只有两个人彼此注视,成为世间的唯一。突然,一道利闪划破天际,如同一个巨人撕开天幕,露出那狰狞的面目,咆哮着喷发火气。怒吼变成了一个个闷雷,重重地抛到了楚山上空,震得山岗不住地摇晃,千年古松被炸得哆哆嗦嗦,缩成了一个个形容枯槁的老人。
又一道利闪出现了,照亮了灰衣剑客的脸,映衬出他的风姿卓越,还有双眸中的深邃之光。他的胡子不长不短,飘然而动,更增加了剑客的风采。他望向立于对面石柱上的白衣剑客,脸上流露出赞许的表情,随即将腰中长剑缓缓抽出,慢慢地指向对手。
白衣剑客不为所动。一团山雾之气升腾而起,从白衣人的脚下浮动,使他如同仙境中的求仙人,平添了一份洒脱从容。雾气忽浓忽淡,与剑客的长衣反向摆动,好似两条白色的游鱼,彼此交替潜行。
灰衣剑客的剑直指白衣人,一股剑气鼓荡如风,不徐不急地向前涌动。白衣人嘴角微微一笑,背后的长剑竟然一跃而起,自行飞荡到他的上空,画出一道美丽的弧,将对方剑气一破两半。
闪电与雷鸣停歇了,云团与霞光窒息了,楚山与天地虚无了,前世与来世相融了。
此生只为一剑事,万点流光不自惜。
两位剑客突然腾空而起,如同驾着云雾般靠近,继而再次倏忽间分离,而两柄剑已经不知道交击了几十个回合。金属之声如同天籁之音,剑气回荡好似大海狂涛。他们就如同一个人似的,舞得如此和谐共生,令人产生目眩神迷之感。
云开日出之时,霞光重照楚山。两位剑客依旧重新立定,好像从来没有交手一般,只是平静地望着天地,淡然地望着众生,悠然地回望前世今生。
梦境是如此迷幻,令人魂牵梦绕悠然神望,以至于甘捷醒来之时,感觉是刚刚发生过的事。甘捷坐起来,环顾峡谷四周。
夜色低垂,乌云遮蔽了月光,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峡谷的夜晚气温骤降,很多骑兵没有帐篷,只好挤在一起升火取暖。点点篝火渐熄,有气无力地抖动,仿佛风烛残年的老人。
这片峡谷没有名字,在幽灵山谷中寂寂无名,崎崛难行,荒草掩径,绝对不是一个适合屯驻的地方。不过,为了偷袭幽蓟雁门马场,夺取补充部队奔袭的战马,甘捷仍旧选择在此暂避一夜。
甘捷站起来,踏着荒草与荆棘,慢慢地走向峡谷的一块巨石。巨石高有二十余丈,如同一尊远望南方的雕塑。他小心翼翼地登上巨石,看着分散于峡谷的将士,鼻子竟然有些发酸。
跟随自己的将士中,大多数是黄金战团骑士,由缇纣率领北上昭阳。他们曾经憧憬金亭的辉煌,期待着未来的好日子,如今却只能躺在潮湿的地上,盼望回到老家。
峡谷四周昏暗无光,雨势渐渐大了起来。升在突起岩石下的篝火堆,被汇集的雨水浸湿,全都熄灭了。卧在信鸽笼里的几只信鸽,不安地咕咕叫。它们的眼睛闪着微光,却给甘捷带来了诸多希望。
在短暂屯驻扎兰匪帮所在地之时,甘捷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放飞信鸽联系金亭。如果金亭收到消息,便知道黄金战团的位置,或许会助力自己。
当然,甘捷没有完全寄托于此,毕竟信鸽要得到沿途密所的补给,才能飞越千山万水,达至数千里之外的金庭。何况,缇韧知道黄金战团位置,能否派兵穿越廊中,也是极其困难的事。
金亭现在情况如何?娥帝继位会不会打破缇韧的困境?失去黄金战团的精锐战力,铜古这个强邻会乘虚而入吗?范希、康酉与郜敏等人会支持缇韧继位吗?甘捷正在胡思乱想,阚玉从巨石下走上来。
“甘将军,你睡不着吗?”阚玉走到甘捷身边,轻声问道。
“是啊!奇袭雁门夺取战马,这是一招险棋,我不知道做出的选择是对是错。”甘捷回道。
“此山谷向东行,是幽灵山谷的幽灵栈道,极其难行,战马更是无法翻越的,甘兄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
“是啊!我们必须横穿雁门的开阔地带,也必须抢到更多的军马,否则黄金战团很难摆脱困境。”
“不过,雁门马场的马种一般,多是供给贵族氏家游乐骑乘而已,除了银河红马和廊中三江马勉强能成为坐骑,其他马都用不上。”
“所以,乐礼作为雁门城主,虽与郸阳城主燕箪齐名,被称为幽蓟王国的名将,一直没有打造出骑兵精锐。”
“正因如此,雁门马场守卫少,我们才有机会一击必中。可见,当初甘兄派人潜入幽蓟,绘制地图,收集消息,还是有先见之明啊!”阚玉说道。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乐礼擅长步兵阵法,不知道他是否调教出全新的步兵精锐。所以,不管雁门马场奇袭成功与否,我们都要尽快绕过雁门右翼城防部署,直奔少壮山和幽山相接的黑风山口。过了黑风山口,越过栗水,军队就可以进入栗国境内了。”
“现在的关键在于扎兰,以及那收服来的七百多人。他们不熟悉战马的脾性,骑射功夫也不到家,可能会拖累我们。”
“阚玉有什么想法?”甘捷看着阚玉,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
“不如让扎兰率部留下,节制其他投降的匪帮,作为北方的战略支点,固守我们打造的山谷营寨。那营寨位于蓟岭与小柏岭的交汇处,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水源充足,也需要得力的人控制。”
“如果没有扎兰的帮助,我们很难走到此地,还收服了不少熊族人。更为重要的是,扎兰与部下出身匪帮,没有经过军事训练,但是却十分认真,已经融入了正规军旅生活。我不想辜负他的期待。”
“既然如此,阚玉就不说什么了,但愿七子之神护佑。”
“北方更信奉雪神,或者更古老的三面树神。”甘捷幽幽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