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元历九四零年,正月的第三天,几微接到急报,魏国靠近齐国的边境小镇方秋镇发生一起重大的杀人案件。
根据下面的奏报,杀人者为齐国的密探,因暴露了身份而在被追捕过程暴起伤人,杀还衙役三人,另外伤了十多人,并最终逃脱了捕快的追缉,现已逃去了齐国。
案情大致如此,几微年前曾下令加强了与齐国边境的守卫,增派了大约三万边兵,这本是一项正常的举措,因为根据边境守备的报告,齐国早就在一个月前增兵了。
几微放下奏报,有点恼怒的拍了拍脑袋,今天才是正月的第三天,就要将这事禀告给魏王?
其实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其时,各国都有向别的国家派遣密探的做法,这也都是各国间公开秘密。
对于密探,各国默认的做法,那就是能抓则抓,抓住会秘密处决,也不会有哪个国家跳出来承认和要人的。
所以这密探被发现后暴起伤人,然后逃回国内的做法其实很自然。只不过这事发生在魏、齐两国的边境敏感地带,引起了太师的注意罢了。
几微仔细地想了想,自己增兵边境是正常的部署,没有什么特异之处,现在朝廷的某些计划还没到向边境守军下达的时间,所以这只是一起正常不过的密探事件。
他放下奏本,让下官送去存档备案。当然,谁也没有意识到,魏、齐两国的战争已经从纪元历九四零年的这一天悄悄地开始了。
真是大过年的都不让自己好好休息,几微有些埋怨边境的守备,这种事件也可以不报上来嘛。
不过很快他就为自己的这种想法小小的羞愧了下,事涉三条人命,行凶者又是敌国密探,焉能压下不报?
谁能像自己一样,可以不上报给魏王,底下人还没那个权力。
好在除了这事外,没有其他亟须处理的公务了,几微立起身,慢慢地走到了屋门口。
只要魏国无大事就好,现在就等着齐国向陈国挥刀开战了,魏国可以如同那螳螂背后的黄雀一样,悠然地看着双方你死我活。
其实谁都没想到,太师几微和魏王可以说比齐国人更盼望这场战争的发生,饶是老狐狸符离,仍旧为了交好魏国,派来太子为质。
陈国其实只要奉上些财物和马屁就好了,谁知道陈瀛如此上道,魏王和太师迎接陈隶时,几乎在心底乐开了花,这可是意外之喜。
想到这里的几微忍不住就想哈哈大笑几声。
这段时间看来,陈隶这个太子虽然纨绔,但也还是有小小的精明,好在陈国人自断根基,将国家未来,唯一的继承者送到了自己的手中。
瀛王灜后无法再生育的消息,很快其他国家也都知道了,所以齐国得知瀛将太子送至魏国,也很快地反应过来,开始调兵严加防范魏国。
齐国人当然知道,送太子到魏国,肯定不是去避难的,现在两国一定已经结盟。
好在齐、秦两国能够开战的边境之地并不广阔,险峻的秦川是个天然的险障,两国交锋,并不是修士之间打架,随你什么天险,飞跃即过。
被太师几微嘲笑,陈隶可无法察觉,但是他昨晚察觉到了自己修为的增长,入了五级后,现在好像看到了六级的门槛了,仔细算算,好像不到三个月。
陈隶的心室之外,已经看不到黑环的踪影了。
自从除夕夜喝的不省人事后,陈隶后悔了大半天,还是个修行人呢,怎么就被这点酒放倒了?
初一之夜,羞愧的陈隶干脆早早地就开始修行了,小翣虽说还没回来,但是潜意识里他一直不愿被小翣看轻,这也是他修行的最大动力。
家国情怀,毕竟还过于年轻的他没能有多少体会。
五级的练气修炼最近一直顺畅无比,养气期主要是将引入的元气提炼和压缩,其中最大的难点就是提炼了,压缩相对来说,难度就要小得多了。
华巍门的功法确实不同寻常,在这一步,《华巍经》记载的方法和其他门派略有不同,一般的方法是将入身的元气之中蕴含的杂质一项项的去处,找到一项,摒除一项。
经过多年历代修者的实践下来,对元气中含有的杂质和摈除方法都有了深刻的认识和对应的手段,为后来的修行者大大缩短了养气期进程。
有了前人的探索,后来者只要按照方法照做即可,比如古人发明了做馒头的方法,后人只要根据长辈教给的方法照做即可,而不用再去摸索面团发酵的难题。
《华巍经》采用的方法是先一一找到元气中各项杂质,集中起来,一次性摒除。
陈隶没学过别家的功法,也不知道哪家的方法更好,其实就算知道其他家的功法,以他的修为也说不出个好坏来。
还是譬如说发酵好的面团,是先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上蒸屉的好,还是整个的面团蒸好再切成小块更省事?
但是有一点是蒸馒头的比喻不能恰当的表达的,那就是《华巍经》功法比别家的要慢。
快慢只是相对的说法,不同的人的修行进度主要还是看各自的根骨和用功时间。
初二的晚上,陈隶摸到了一点六级的边,这让他很高兴,之前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
不过有一点他心里没底,那就是前段时间过五级的时候,总感觉到有些无力。
一般而言,每个大境内被人为的分成若干小境界,并非毫无道理,在每个小镜内,晋级一般都是水到渠成之事,小镜之间的升级和大境之间地冲级才是真正的难点。
可就是在这应该水到渠成的小镜内的晋级,让陈隶感觉有些阻碍,今天白天,他没有像往日一样带着憨憨乱逛,而是任由它在身边急躁的转来转去,后来没办法,陈隶干脆打开屋门,将憨憨撵了出去。
陈隶坐在修行打坐的蒲团上,冥思苦想,想找到这里面的原因。他没让陈将帮忙,因为陈将得修炼功法不同,无法提出意见。
正在感到无奈的时候,猛然间的看到一个身影,让陈隶顿时喜出望外,高兴地跳起来,一把揪住那人的衣襟,猴似的爬到了他的背上。
陈将听到屋内的动作,连忙伸头看了一下后,又缩回头去了。
原来是大师兄李晋,自从来到魏国后,这都大半年了,陈隶还是第一次看到熟悉的陈国来人,自己的大师兄李晋悄无声息的入了伯爵府。
陈隶高兴得就像遇见了娘家亲人的小媳妇,片刻功夫,眼泪就将大师兄李晋的背上衣衫弄湿了。
李晋感觉到自己背上陈隶眼泪的温度,不由得一阵心疼,拍了拍陈隶的脑袋,让他从自己背上下来,然后无声的运转法力,背上衣衫一阵青烟冒起,泪痕转瞬就干了。
李晋轻声道:“师兄最近有些事情忙碌,一直没来看望师弟,可别怨师兄啊。”
陈隶这会儿高兴得很,忙摇头道:“师兄来了就好,我知道自己是个不成器的,让师兄挂心了。”
陈隶心里很明白,大师兄虽说是元婴修为,但毕竟是陈国的修士,擅入魏国都城,而伯爵府又离着王宫很近,是件很为人忌讳的事情。能在新年里冒着危险来看自己,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陈隶知道大师兄关心自己的修行,也就不再多话,伸出了自己的手。
李晋微微一笑,握住陈隶的小手,开始探查起他的修为来,片刻功夫后,开口道:“小师弟好样的,虽身处异国他乡,但这修行一事,终究没有懈怠。”
陈隶狡黠地一笑,大师兄的夸奖那可是实实在在的,有什么能比自己的努力得到师兄的肯定更让人高兴的?要知道,自己在小翣那里可从来是得不到赞扬的。
李晋对他的修行进度略微有些感到意外,其实他心里也牵挂着陈隶的,本以为这次来能赶上陈隶入练气五级,只是没想到赶是赶上了陈隶晋级的日子,但却不是五级,而是六级。
作为师兄,他和师傅一样,对这位小师弟还是满怀期望的,自己和二师弟虽然修行根骨不差,也都顺利地进入了元婴境,但是这越到后来,就越感觉到晋级艰难,师傅华笙看在眼里,但也没有好办法。
修行之难,开始在于根骨、入门等,到了后期的高级境界,更依赖于个人的悟性、机遇,而其中个人的悟性是最为重要的。
根骨只是一个人的基本条件,无数的例子证明了,并不是有了好的根骨,就能在修行一途上高歌猛进的,最后的成功者,虽说根骨和毅力无一不缺,但是最为重要的,始终是这个悟性。
这是个人的天赋,是与生俱来的,比起根骨,更让人无迹可寻。自己的这个小师弟,能在短短的数月内,连升两级,说明根骨和努力都不缺,让李晋高兴的不是这些,而是顺利的晋升五级,来到了六级的门边。
这就是个人的悟性了,其他人可能不觉得,但是李晋是同门师兄,一样修行的是《华巍经》,他当然知道自家的这门功法,在小镜内的晋级,难度一样不输于大境的。
难怪当日师傅收小师弟入门时那么高兴,以至于不久后就借此入了化神境,自己和二师弟虽然说也很喜欢这个活泼调皮的小师弟,但是只有当师兄的喜悦,并无今日感受带来的冲击。
现在他能理解当日师傅为什么高兴了,自己和二师弟超越师傅的可能性不大,而小师弟则前途光明,一个门派,师傅再强,没有后续之人,终究也会渐渐没落。
原来师傅早就看出自己小师弟的悟性了,师门传承有望,换谁能不高兴?
喜出望外的李晋也不耽搁,拉着陈隶的手就地坐了下来,开始给他讲述入六级需要注意的事项和自己当年的经验。
有了师兄的指点,陈隶的修行就顺畅起来,三日后,在李晋地注视下,进入了练气六级。
李晋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自己这回真是来的极为凑巧,虽无刻意之举,但鬼使神差地还是走上了这一遭。看来自家的这位小师弟,运气倒也是不缺的。
看到大师兄高兴,陈隶想让他多留几日,不过李晋摇摇头,道:“我一到你这,就被魏国王宫高手盯上了,还好我只是到你这府中看望你。”
这也是正常之事,陈隶无奈地点点头,忙问师傅和二师兄的消息。
李晋苦笑一下,对陈隶道:“师傅入了化神境,早就神龙见首不见尾,只能他来找你,我等做徒弟的不才,想找寻师傅,还没那个本事;二师兄你知道的,是个逍遥之人,最近半年,也没同我联系,唉,这疲懒性子,我这大师兄也拿他没办法。”
陈隶哈哈地笑了声,想起了自己捉弄二师兄之事,二师兄好酒,自己当年曾将他酒葫芦内的美酒换成了憨憨的马尿。
他这么一说,李晋也感到好笑,以二师兄的修为,这点手段还不够入眼的,但是二师兄也没当面揭穿,否则自己不会到现在才知道当年还有这么一出,下回见面,首先要问问他,这蜀马尿味道如何?
开过玩笑,李晋让陈隶端坐,将后面一级小境的晋级注意事项告诉了他,李晋重新估计了下小师弟冲级炼气期后期的时间,决定到时候会提前到来。
陈隶知道留不住大师兄,于是也收敛笑意,仔细地听取大师兄的教诲。
到了夜色初上时,李晋将能想到的都叙述了一遍,住口后定定地看了下陈隶,轻轻地伸出手,在只到自己胸口的陈隶头上轻拍了一下,然后瞬间消失不见。
李晋的身影消失了好久之后,陈隶胸口还是如同堵着一块大石,难受的有些喘不过气起来。
一直听着室内动静的陈将走了进来,叹了口气,轻轻地将陈隶眼角的泪水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