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表虞城县危难,辽军凶猛进城来,大肆屠戮一城民。温还姬温女侠,虽凭一剑,只身之力,杀尽辽贼成上万。然则无可救得夫君双亲两命而自责,未曾保得小江性命而愧疚,护民一众而不周,更是深感极内疚。而后身为还姬自幼到大,最是感情深厚的如尘师姐,也因在附近县城中奋勇抗辽,不幸阵亡,芳魂殒去,愈是使得温还姬,心伤欲绝渐有之,撕心裂肺万无奈。
泣不成声,吞声忍泪,草草安葬公婆后,简简单单埋小江;随后一处山坡上,身为如尘至亲的小师妹温还姬,手执一根火把,强忍万般悲痛下,送走至爱师姐后,目睹如尘化灰烬,缕缕青烟飘上界,与众位黄山同门久久惜别。
那天黄昏悄悄过,夜色仰望,即将降临;半座死城,明日不久,必将寂静人祸为,百般涂炭厚土红。
十里桃林,虽说暮色一会来,仍然可见绚丽景;六月桃园绽放时,不如春风三月美,依旧鲜朗璀璨光;尽管虞城遭劫数,只因蛮夷群铁蹄,未曾一骑入此境,今朝可保无恙来;然而此次夜阑尽,明儿一亮便难晓。
温还姬独自走来桃花林,此刻玉步,迈向尊夫黄愿楼的坟墓前,轻轻放下手里剑,两膝缓缓下跪来,拜向夫君的一块青石墓碑前,一张仙姿极玉貌,凄入肝脾吞泪珠。再旧一次,遥想当年头回见,乃是芳龄仅仅始龀年,蔡州汝宁县初逢,俩人留下不深不浅的情谊之缘;十年之后,二次偶然相逢际,则是陈州淮阳重见时,仿佛一见如故至,随后多番相处罢,渐渐相互生情愫。直到后来温女侠,闯黄府、闹婚堂,跪愿楼,求他娶她为正妻,望他伴她走天涯;最终姬楼洞房花烛美景夜,至是二人此一生,欢快无比的春宵一刻。
以往种种跟夫君的卿卿我我,两心相悦;曾经与相公每每瞬间的万般恩爱,亲密无间,悉数实实,呈现还姬脑海中。如今温女侠与黄公子,一双真心虽犹在,天上地下情不尽,终究还是两躯壳,阴阳两界远远望,不同世间,甚难在旁。
温还姬跪看愿楼之墓碑,情凄意切而说道:“夫君,你的娘子还姬来看你了。”
不闻地下夫君回应,未见丈夫在坟中,缓缓走出见娘子。
温还姬只得继续跪视相公墓,响亮地说道:“夫君,虽我永远是你的娘子,但是从现在起,还姬她,却永远没脸在你面前再自称是你的好娘子了。因为还姬无能保护好公公跟婆婆,也没能照顾好你的好兄弟小江。因还姬我的一时不小心,竟害惨了你的爹娘还有小江,如今亦要与你共处在九泉之下。夫君,是为妻对不起你,为妻非但保护不了爹娘跟小江,甚至?甚至公公和婆婆还有小江,他们的死居然还是你的娘子给害的。”
温还姬依旧听不到愿楼的回音,仍然只得满腹忧伤地讲道:“夫君,你在天上怨还姬吗?如果是的话,你尽管怨你的娘子就是,是你的娘子我没能做好一个当你爹娘身边的一位好媳妇的职责。是你的娘子我没用,枉有一身这么高超的武功,连自己的公公跟婆婆还有你的好兄弟小江都护虑不周,使他们就此白白丧命。”
温还姬悲不自胜,抬起芳容,仰望即将而来的夜空,总算忍不住自艾自怨地嚷道:“我温还姬当真是空有一身这么高强的武艺,枉费能使得出一手如此绝妙无双的剑法。可是现如今,我温还姬,居然连自己身边最该要守护的人都保护不了。可笑的还以江湖盖世女侠而沾沾自喜?愚蠢得更可笑的则是,一个连自己身边的人都救不了的人,竟然还要大言不惭地说要誓护天下苍生?捍卫我神州故土?这普天之下,犹有什么样的笑话能比过至此?这个世间,到底还有何事,能胜过像我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温还姬这时,再又对看夫君墓,甚觉心如刀割地嚷道:“愿楼哥,我的好夫君,当初还姬决意要离开师门的时候,向我师父他老人家临别前,曾向他跪拜时立下誓言,说我温还姬自己终有一日,要以一片真正祥瑞的天空的厚礼给带回到黄山,用此来奉献给我师父他老人家,望他一定要收好。可是结果呢?我这作为他的这位所谓的好女徒弟,非但不能送给我师父这份极大的厚礼,还要连累他老人家整日为我这自以为是的女弟子是整颗心下担惊受怕。并且还要害得我师父门下很多的弟子此次陪我这最小的师妹下山后,让他老人家又失去了不少爱徒,其中就包括我在黄山的时候,最是疼爱我的如尘师姐。”
温还姬接着往下,呕心抽肠,硬撑眼泪不流露地叫道:“愿楼哥,我的好丈夫,还姬更记得当初自己从兖州快马加鞭地赶来宋州,风风火火地跑到虞城县,随即飞快地闯进你和素羽环的婚礼上,当众向你跪拜求你娶我为妻之时,你的娘子我更是向你起誓过,只要你肯娶我温还姬为妻,她便敢凭手中四尺剑,杀尽天下万恶贼,屠光世间万邪魔,有朝一日平乱世,誓还天下太平日。到时以此来做你黄愿楼娶我温还姬为妻的至好聘礼。”
温还姬言到此处,依旧跪在夫坟前,这下已是,强颜欢笑地言道:“而当时愿楼哥你答应了,立马答应跟我走。而后你我在华山上拜堂成亲,那段日子,何其的是你我活过的最为美好的回忆?何等令你我至是难以忘怀的欢乐时刻?夫君,我更记得跟你所说过的话便是,皇帝打我的愿楼哥,我温还姬就去闹他的皇宫,让他的皇位坐不稳!老天欺辱我的愿楼哥,我温还姬拼死也要杀上天去,和老天舍命一斗!可是现如今,你就这么离我而去,还姬不但连当初对你所说过的誓言没有办到,就连你的爹娘跟小江也因我的保护不周而就此命殒,让他们这么快地命丧黄泉来见你。夫君,你说说啊,你的娘子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啊?”
温还姬说罢到此,又是一次,举首望苍,嚷声叫道:“我温还姬,自幼向天发下宏愿,长大之后的我,不当女侠,枉为女子!事到如今,感老天令我温还姬得偿所愿,有了一身可斩尽江湖歪魔邪道的好武功,练成了一手惊世骇俗的好剑法。但是,虽我如愿以偿,虽我成为了一个令我温还姬所喜欢的自己。然而却也成为一个让我温还姬从今往后,不敢不怀疑人生的自己!越是我在乎的人,我越是难以保护得了,愈是我想要做的事,到头来竟是让我自己成为我民族的罪人!我的愿楼哥、我的公公婆婆和小江,还有我黄山派一向爱护我的大师兄,也有从小到大,最是疼我的如尘师姐,甚至是我在华山派的古叔叔、另有云大哥、寒飞姐、陆大哥等,他们现今也遭此大难,俱是因我而起。我连我身边的爱人、亲人、朋友都守护不住;我温还姬又念念不忘所要捍卫的中原大地,竟又因我一个女子的血性而害得比原本更是大灾大难,浩劫降临!”
温还姬这时,瞪看上苍,抱怨不已地叫喊道:“老天爷,为什么啊?你为何要如此地对待我温还姬?你何以要跟我温还姬开如此大的玩笑?因何这样捉弄于我温还姬呀?我很小的时候,向你立誓,长大后的愿望,是不当女侠,枉为女子。现我慢慢地长大了,你让我达成所愿。可是你竟让我虽成为了一位名满天下的奇女之侠,却让我温还姬的仗剑之路,居然是连自己心爱的男人都守护不住,自己身边所有的亲故之人一个都保护不了;而我爱的国,你非但不让它爱我,反而还要让它这般地恨我、怨我?老天爷啊老天爷,难道你当真就是世人所说的那样,专爱捉弄我们凡人命数的至高无上的存在吗?”
温还姬仰天喝问,天道不理,自不闻苍天至上,向她回应一字半句,只得继续冲着穹苍处,呐声喊问道:“老天爷,你既是给了我一条走向光明大道之路,竟为何仿佛又要逼我从这条大道之路的途中往回走?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
温还姬在下,无闻上苍来回答,只得乖乖低首后,接续看着尊夫之墓,跪走几个,紧紧靠近黄公子的石墓碑,伸出一对素手来,抚摸相公青石碑;只见她悲形于色,依旧尽量装笑容,这会却是,轻声说道:“愿楼哥,我温还姬一生的好男人,没你在我身边,就算我日后能够还这乱世一片祥和之日,又会让我少了多少的快乐?失去多少次的幸福?当没了你的天地,这个世间,即使再好再美,可对于还姬来说,这片天地,又是多么的美中不足?”
温还姬持续往下,亲切触碰愿楼碑,一张极好玉容貌,何其思恋紧紧贴,说道:“愿楼哥,为妻对你立下过一定要怎样守护你的誓言又如何?到头而来,老天爷容不下你这么独一无二的好男人,阎王爷对这世道多少罪恶深重之人不去收,竟非要收你这样的一位活菩萨般的好男人前往地府。而我呢?作为你的还姬妹妹,说好要上天跟老天决一死战,可结果我连自己誓死也要守护的神州大地都因我一人而受尽屈辱,惨遭蹂躏,凭什么上天与老天一战?当日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就那样地离我而去的时候,我是何等的万般无奈?是多么的有心无力地不能将你在阎王手中给抢回?甚至我连我的公公跟婆婆也无法替你保住,你的好兄弟小江也因我的过失而惨死在辽狗的屠刀之下。”
温还姬搂抱夫君之墓碑,是那样的一筹莫展,是多么的实而无助地言道:“愿楼哥,作为你的娘子,害得你的故里遭受如此的水深火热,你的江东父老,街坊邻居们,有多少被辽贼所杀,同样也是因你的娘子而起。所以你的泉下有知,能不怪还姬吗?说好了要还你一个河清海晏的世道,说好了要用我的剑,为你打出一个太平盛世来作为你当初弃你表妹而跟我走,最后娶我为妻的那份聘礼。然则如今,我的剑,不但竟害了你爹娘、害了你的好兄弟小江,还害惨了你整个宋州,也包括眼下使夫君你这土生土长的虞城县,甚至还害得我发誓要守护的故国,面临着更多的生灵涂炭,面对着更大的劫数。因此,还姬我犹有何面目,再敢以你的好娘子而自居?又有何脸面,站在我们汉族同胞的面前以盖世女侠而自以为是?”
温还姬就此这般,自暴自弃真无奈,饶她确是奇女侠,依然难免有当下。只见还姬,死死地拥抱着夫君之墓,仍是额蹙心痛地说道:“我温还姬武功盖世又如何?我的剑下有着无数的穷凶极恶之徒的亡魂又怎样?到头而来,世人丑恶,奈何不得;世间奸邪,诛之不尽,反观坚守正心的人上之人,却至是容易被杀光。任凭还姬真女侠,难护尊夫守我旁,枉我除恶千百次,世道险恶总伴她;随她切实保苍生,世人私心看不见,自从立志护家国,万众同胞不识她。”
温还姬膝跪黄土,抱紧相公这墓碑,再也无法,强装笑容;此时杏眼一双泪,左右两行形于色,愈是自责自怨地嚷道:“我温还姬身为女儿身,一心一意,志在行走女侠路。我为中原百姓而杀足了成千上万的内外贼,非但不见神州宁,反见我族同胞怨,他们怨的却是为何中原要有我?我温还姬作为一个汉族之女,为捍卫我山河不可犯,怒朝廷无道斗昏君,抗外贼辱我邦之恨,残害我同胞之仇;四尺长剑,让蛮夷之军尸横遍野,竟反而换来的竟是我温还姬自此成为了我中原的一个负罪之人。如今早已成为威震中原武林的一位女侠的我,枉有盖世好武功,白练无双好剑法,自己身边的人,居然一个又一个地离我而去。愿楼哥、大师兄、如尘师姐、公公、婆婆、小江等,我连他们都保护不了。还有古叔叔、云大哥、陆大哥、寒飞姐、凤帮主、陆门主、仇前辈、谢前辈等,以及所有敬重我这后辈的各派掌门,所有敬仰我温还姬的江湖同道们,他们现如今,一个个地遭到不测,全都有性命之忧,皆是因我而起。”
“神州之邦,汉地九州,我的剑是今生今世,说什么也要守护着它。然而事到今时今日,我拼死也要守卫的国,我誓死亦要保卫的家,却反而因为我温还姬的剑而害了我自己的国,害惨了我拼命都要守护的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
温还姬的自恨之言,自怨自语,半晌难尽;这下还是如此,紧紧搂抱相公墓,垂头丧气而喊道:“愿楼哥,我的好相公,你说,我上不能保家卫国,下不可护得我身边所有的亲故。你说,你的娘子我是不是天底之下,最是不自量力的一位女子?她是不是普天之下,至是一名失败的女侠?愿楼哥,我的好夫君,你告诉还姬,求你对你的娘子说,她到底算不算这样一个无能的女流之辈?”
温还姬眼下,再续一回,伤心欲绝地叫道:“当一个拥有一身超凡脱俗之武艺的她,家国有难救不了,民族受辱洗不掉,任何亲故护不周,还要受尽同胞骂,自责之心何其大,终是难遮杏眼泪。那么你说,她当初为何还要来到这个世上?她来到这片天地间,究竟是为什么而来?最后又会因什么而去?她素来想要当女侠,做了女侠到如今,成了一个有罪人。愿楼哥,你到底在哪啊?还姬想你,你的娘子现在,她又是何等的想要再次出现在你的眼前啊?然后继续听你给她讲讲令她觉得好听的故事,说说使她觉得很好笑的笑话。”
诉苦至此,终于眼看温女侠,泪干肠断当即来,抱住夫君青石墓,纵声凤眼全眼珠,纷纷流下已泣声,滴滴掉入尊夫的墓碑下。着实是那,纵然天下英雄属第一,谁说一生有泪时,从来不曾流露出?当世巾帼无双者,不属还姬,谁敢居首?然而七尺男儿真豪杰,须眉不让侠女辈,终究还是一个人。端的是,从古迄今,人若无泪,谈何是人?只是并非每个人,当着天下人而泣,面对众目而落泪。唯有一处天知地知和我知的地方,到了肝肠寸断时,饶是秦时之蒙恬,汉武时期卫仲卿、霍票姚、东汉三国关云长、赵子龙、西晋末年冉永曾、大唐上将薜仁贵、平定安史之乱的郭子仪等闻名天下的七尺男儿好勇将,尚且难免不沮丧。女流英杰,无论是商代王后妇好、南北混乱花木兰、女皇治世武昭仪,还是当今乱世江湖中,盖世女侠温还姬,依旧不免秋波泪,缓缓两行而流露。
温还姬紧紧拥抱愿楼碑,许许久久地泪干肠断,直至夜色此刻至,黑空月光照耀下,唯有还姬她自个,能知此际正在哭,只有此时正在泣。一直持续到三更,终见温女侠,紧抱夫君青石墓,片刻不离待在那,缓缓合上眸光去,徐徐熟睡赴梦中。
忽然这时,猛地此刻,还姬一对秀目睁,左右四顾,东张西望,竟见自个,所立之处,以云为地,头顶之上,更是浩瀚苍茫界。四周一切,端的是,仙气弥漫,璀璨光辉,八方吉照,条条庆云,贡她立足。祥瑞斑斓,遥遥望去,万里难尽。
温女侠惊奇之极,甚感意外,自何话下?岂知此时在何方?哪哓此际站何处?俯首各看,裙底是云,飘飘浮浮随意踏,举头眼观八方时,宛如身在璇霄界;虽是三十六重大罗天,遥遥不到,但离十地,确已高高立在天。
陡然这会,骤然当下,一声音极为至亲,喊她来道:“还姬、还姬,我的好娘子,你老这么东张西望地在做甚?为夫在这儿啊。”
还姬此刻此时,惊喜万分,回眸刹那,正见黄愿楼黄公子,两手摆在后背处,挺直胸腰七尺立,微笑尽露好和蔼,前头数丈看娘子。
温还姬亲眼所见,相公愿楼,正在眼前不远处,立即使她,露出一张不敢全信的喜眉笑目的神色,睁大一双极其奢求的杏眼,大喊大叫道:“夫君?我的愿楼哥哥,是你吗?真的是你?”
黄愿楼微微点头,眉开眼笑地回道:“如若非为夫,还能是谁?倘若非你的愿楼哥,你说我还会是谁?”
温还姬受此喜悦,何用多说?好不匆忙,伸出两臂,冲着尊夫立身处,急不可耐地跑去拥抱。岂料?还姬这回,欲抱相公那瞬间,竟是她的整个楚腰,穿过愿楼七尺躯。着实是那,虽可眼见愿楼哥,不可触摸他身上,一丝半点之肤体。切实是那,如今还姬好丈夫,尽管目下在眼前,周身上下,有如镜里观花,水中捞月一般。确确切切,已非凡世之人体。
温还姬受此一惊,岂同小可?慌忙转身,对着尊夫后背处,惊恐地叫道:“夫君,这?为什么?为何会这样?”
黄愿楼即刻回身,笑对娇妻回应道:“因为为夫的灵魂已属天上,而非凡间。你的愿楼哥,他的肉体既已不属凡尘,那么娘子你自然无法再碰到为夫的身体上的一丝一毫。”
温还姬听夫此言,急急问道:“夫君,那为妻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够碰到你?”
黄愿楼左右摇头,轻声笑道:“娘子,凡尘之事,有多少等着你去做,凡间之路,有多少条道路你未曾走尽,怎可意欲此时便来陪为夫?”
温还姬这下一听,唉声叹息,极感惭愧,跪向尊夫仰视道:“夫君,对不起,为妻对不住你。公公跟婆婆,还有小江,他们........”
黄愿楼这时,倒是连忙打断道:“娘子,快快请起,为夫已知,为夫丝毫不怨你,亦不会有半点责怪你之处。因为这事不怪你,就算是错,又岂能错在于你?还不快快起身?”
温还姬此次听罢,哪肯立即平身来?仍然跪拜于云地,更感愧疚地问道:“夫君,你当真是一点也不怨为妻我护力不周?没能保住公公跟婆婆,还有小江的性命吗?”
黄愿楼轻轻摇头,顺其自然地应道:“为夫不是说过了吗?错在不于你,因何要怪罪于你?你是我的好娘子,我的好娘子莫不成存心要害你夫君的爹娘,要让你夫君的好兄弟惨遭杀害不成?”
温还姬闻听此话,越是这般,自责不休地回道:“可是,公公婆婆跟小江,他们的死,到底是因你的娘子而起的啊?还有夫君的故里,甚至是我们如今的中原百姓,惨被辽贼的铁蹄而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这些难道不都是拜你的娘子我所赐的吗?咱们的神州大地,将要面临着数十年以来的乱世之中前所未有的一场极大的灭顶之灾,这些又岂能不罪在还姬一人之身?”
黄愿楼听得娘子,内疚而问;还是那样,面露笑容,朗声说道:“还姬,我的好娘子,你给为夫君记住,当一个人,是为了守护她必须要去捍卫的山河之时,那么她也有罪的话,这世间之人,岂非人人都是有罪之身?当一个人,用她的剑,去誓死保护她自己认为值得去保卫的苍生之际,那么不管她所走之路前往何处,向往何方,到头来皆要受天下人指责的话,那么到时候该遭良心谴责的岂是她自己?而是被她所誓死维护的天下万民。”
温还姬闻此之理,耳听此言,自暴自怨之心,顿时尽化乌有去。
黄愿楼继而一笑,速速对她喊道:“娘子,听为夫的话,快快请起!”
温还姬这才渐渐,不急不慌而起身,禁不住看了四下这片凌云胜境,再旧看向愿楼哥,急忙问道:“夫君,这是在哪?”
黄愿楼抬头欢笑,认真回道:“娘子,你不会连属于你我夫妇二人的一片天地,都不识得了吧?”
只见话音刚落,忽然又见整周围,化作一片桃林处,方圆亦是十里地;尽见株株桃树上,全数盛开美桃花,极是三月春风之季节,好不绚丽夺众目;端的乃是,冠绝尘世的春意阑珊,一切枯木欲逢春,最是这儿方是家。
温还姬四围尽观,喜笑颜开,继续对视愿楼哥,快嘴问道:“莫不成这也是咱们二人的十里桃园?”
黄愿楼轻轻点头,不急不慌,接着面露笑颜道:“还姬,准确地来讲,这是属于咱们夫妇俩在天上的十里桃园。”
温还姬听得此话,兴高采烈地追问道:“夫君,难不成为妻这是在天上和你重逢了?”
黄愿楼仰头又笑,点首几下,接续相告道:“适才为夫不是已和娘子你说了吗?为夫如今的这副肉体,已属天上有之,而非凡间灵魂。”
温还姬听闻这话,脸上喜色,顷刻消散;再乃一次,满脸伤感地朝着夫君的此具看得见,摸不着的躯壳,大声喊道:“愿楼哥,我的好夫君,为妻想你啊,为妻甚是好想念你啊。可是你呢?当初就那样地离为妻而去?你叫还姬的心里头,是何等的心痛?何其的胜似万箭穿心啊?”
黄愿楼眼见爱妻,心伤至此,端的是看在眼里,痛彻他心。脸光笑容,哪能再有?只得仰向更高的苍茫,忧心忡忡地说道:“还姬,我的好娘子,为夫也很是想念于你。当初为夫万分不舍地离你而去,心如刀割之痛,又何止于此啊?奈何天意如此,今生今世,你我夫妻之路,只可暂且走到此尽头,接下来的路,还要有劳娘子你慢慢地走完才行。”
温还姬差点放大悲声,两行泪水,流露几滴,朝着相公,嚷嚷道:“夫君,虽我此时,终能得以再见于你。可是,你的身体竟如此地令为妻碰之不得?”
黄愿楼这刻听言,再旧两眼含情,对视还姬的那对恋恋不舍的凤眼,宏亮地回道:“还姬,虽你我今生,夫妻之缘,此世阳间已尽。但是,你我之情,你我恩爱,任凭六道轮回,怎样使你我万次转生,其缘分不绝于苍茫厚土之间,不灭于终有一日的天荒地老之时。但得你我两心相悦,情到永久,纵使化作比翼鸟,非你莫翔共蓝天;即使变化为蝴蝶,非你不共半空中;若是你我成龙凤,非你不陪众凤凰;要是你我化成灰,沧海一粟要寻你。”
温还姬听此情深义重之言,闻此夫妇誓死共随之语,更是蛾眉带秀,痴情于目地看着相公,激动不停地问道:“愿楼哥,我的好丈夫,你的还姬妹妹,也即是你的娘子,她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和你再次重逢?然后就此伴你,天地共行,日月齐往?”
黄愿楼听妻急问,深切看她,轻微笑道:“适才为夫不是说了吗?只要你我两心相悦,情到永恒,躯壳可作离别苦,心灵相通焉能弃?”
温女侠耳闻于此,勉强点头,整颗芳心,渐渐冷静。
黄愿楼仍旧一次,注视还姬音容来,两目含情地说道:“还姬,去吧,继续走你自幼到大,意欲行走之路。接着去做着你从小到大,那些对你来说,永远是乐此不疲之事。但得我的好娘子,她永远无愧于天,无愧于地,不论她做什么,即使是她不慎做错,终有一日,非但会尽得天下人的谅解,甚至依然会赚足天下人对你的无比敬仰。因为,在为夫的心里,她永远是我的好娘子。”
温还姬听夫嘱咐,略有几分质问道:“夫君,你当真认为,你的娘子她还会继续百折不挠地将这条路走完到底吗?”
黄愿楼仍是一回,不慌不急地应道:“这便是为夫当初,所赠送娘子你的那四个大字。尤其是第二回,也即是最后一次,你我共处人间的那片十里桃园的草屋中,正在那一天、那一刻,为夫是正式将这四个字,诚心相送予娘子你的时候。”
温女侠听罢于此,赶紧点头,之前的志向,重新点燃她胸怀;原本的侠义之路,再度使她下决心,今生今世不走完,何以有颜,立身神州?
温还姬此际,精神焕发,终归绽放于芳颜,向着尊夫,忙忙点头,清脆地应道:“好,为妻死也要将这条道路,一直往下走下去,即使受尽天下人的横眉冷眼,纵使是举世跟我温还姬为敌;你的还姬妹妹,也誓要将此路走至最终。”
黄愿楼眼见好妻,总算振作,满意点头,眉开眼笑道:“娘子,你当初求我娶你为妻时,向为夫发下誓言,终有一日,要送给为夫的这份聘礼,为夫还在等着你有朝一日送给为夫呢。不仅如此,你的师父,他也在人间慢慢地等着你拿着这份厚礼给带回去孝敬他老人家呢。还有我们的中原大地,每一寸山河、每一处家园,它们更是在等待着娘子你将此份大礼终有一日给送上。”
温还姬嗯声连应,乐呵呵地说道:“夫君,还姬明白了,为妻知道了。会的,还姬一定将它拼死也要办妥,为妻誓当竭尽全力,将这份至大的重礼,送给夫君、送给师父,送给所有关心我,爱护我的人,更要把它送给我们的中原河山。”
黄愿楼最后一次,举首欢笑;随即又是,深情的目光,视向还姬,洪亮地说道:“还姬,倘若有朝一日,当你为中原人流尽鲜血,却仍旧看不到神州苍顶上的祥瑞之兆,见不到汉地九州的国泰民安,那绝对不是娘子的错,错的便是我们千千万万的汉族同胞。因为当你是为守护他们而存,而他们竟是为了自己而活,全然盼你死的时候,那么下辈子,你就和为夫,各变成一棵永远属于桃林之树,陪伴在望无边际的桃园里。到时候,你我生生世世,左右为桃花之树而靠得最是贴近,永恒相伴,永不离弃,直到天毁地灭后,你我亦要化成一瓣桃花,紧紧地粘贴在一块。”
温还姬闻听到此,喜上眉梢,欣然至极;对着相公,好生回道:“夫君,为妻更是听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黄愿楼最终一次的留连不舍,终了的一次依依难舍的情深两眼,视着娘子,当真是临了之际而言道:“还姬,待你我再度重逢之时,任由老天,也不可将你的愿楼哥与你还姬妹妹二人分开,任凭神灵,也万不可将你我夫妇二人给折散。”
万语千言岂说尽?仅仅还是说到这,终于还是见愿楼,背对还姬那一幕,流连忘返还是去。至此背影转瞬间,化作云彩失踪迹。
温还姬见罢,哪能老老实实站那儿,一个劲地冲跑追去,朱唇皓齿,不停泣声大喊道:“愿楼哥、愿楼哥,夫君,我的好夫君.......”
正在此时,正值此际,紧抱夫君墓碑的温还姬,总算梦中惊醒来,不由自主叫喊道:“愿楼哥、愿楼哥,夫君!”
当真是那,三更梦里之世间,身在上空云路地,重盼夫君眼前现;此刻醒时还是那,一座坟头在这儿,一块青石所铸碑,现实至极于眼下。
温还姬杏眼之间,莫再流露一滴泪,跪看尊夫墓碑前,放宽胸襟嫣然笑,音声如钟而讲道:“愿楼哥,世人常说,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岂能没有一个女人在支撑着他?而一个了不起的女子,她的背后,又何尝没有一个爱她的男人,在她的背后默默地守着?纵然他人不在身旁,但只要这个男人的意识、灵魂犹在,当真不论她在哪,他就会永远住在她的心中。愿楼哥,我的好夫君,你果然一直住在还姬的心里。”
忽地这会,正逢当下,抬头仰望苍穹处,清晨刚过,日照将现,又是一天晴色时,艳阳必出东顶空,再次照亮中原地。
又在这时,平民几位,樵夫四五,妇人两三。慌乱至极,跑进这来,对着前面跪在夫君坟头前方的温还姬,一人喧闹地叫道:“温女侠,你果然在这?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温还姬随手拾起自己的佩剑一把,立直纤腰,挺直玉腰,回眸一看,来者这些人,正是这片桃园以外,附近之处的百姓;不慌不忙地向其中一名樵夫问道:“这位大叔,何事如此惊慌?”
那位樵夫,神色恐慌,迎前几步,十万火急地告之道:“温女侠,听说今日,此时过罢一阵,那大辽的凶残皇帝,御驾亲征所带来的二十多万辽兵,便要.......便要在这虞城县的城门口外大军压境。到时兵临城下,这虞城县的一切,更是愈胜原来的血流成河还要人间炼狱啊。”
温还姬陡听此事,何来惊恐?冷笑面带,镇定自若,斗气十足,音声响亮地回道:“是吗?本姑娘已然听说,此次我中原的浩劫,正是那辽贼君主耶律德光的御驾亲征。为了妄图夺取属于我们整片汉地九州的大好河山,同时也为了来对付我温还姬,他这辽狗的最大主人,居然亲自来了。并且要在今日之际,出现在我夫君故里的城门口外?好,很好,来得好!”
另一人慌里慌张地问道:“温女侠,你还不快逃啊?”
温还姬听此一问,继续一次,呵呵冷笑道:“逃?本姑娘为何要逃?这里是我夫君愿楼哥的故乡,这里的一草一木,尽是孕我的愿楼哥哥来到过这世间。现如今,我夫君的故里,也即是我温还姬的家乡;那么我自己的家,眼看要被一群禽兽前来摧毁时,居然还想着怎样逃命?笑话,我温还姬焉能是这样胆怯的女子?”
另一人听她这话,唉声叹息,对着还姬,高声说道:“唉,温女侠,说到底,不管是邢州、洺州、磁州、郓州、兖州、曹州还是我们这的宋州,现今惨遭辽军的铁骑踏入,这些州的各县城内,各处村庄,间接被可恶的辽兵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多少冤魂的凄惨,多少无辜的枉死,不全都是拜你这位温女侠所赐的吗?”
再另一人,向前数步,亦是斗胆看还姬,十分不满地埋怨道:“是啊,今日更要轮到我们这虞城县必遭灭顶之灾,我们不逃,难不成留下来等着辽兵的屠刀不成?温女侠,若非我等几位,深受黄公子也即是尊夫生前的大恩大德的份上,更为重要的则是,我们这些人算是懂得何谓叫作感恩于怀的话,我们几位是断不会在赶紧逃命之前还专程跑到这来对你好心相劝。毕竟我们的大难临头,又何尝不是因你温女侠而起?”
温还姬听完此话,敬向这些赶来报信的平民们,捧她佩剑作揖道:“那就多谢你们的好意,趁现在满处大街上虽然混乱不堪,可依旧还有一条逃亡的道路之时,速速带着你们的亲人赶紧逃离。此时再不逃,你们想跑出城外也没机会了。所以几位大叔,数位大婶,速速保住你们的性命,立马逃吧。这虞城县的事,就全交给本姑娘吧。”
正在这刻,一位妇人,走前几步,视向女侠,十分惊异地问道:“我说你这疯丫头,你当真不逃?誓要死守在这里,凭你一个女子一把剑,跟将要来到城外的那二十几万辽军抗衡?”
温还姬泰然自若,愈是毫无慌张地回道:“我夫君的家,即是我的家,那么我温还姬的家不守,谁守?如今的中原大地,各邦诸侯,只知争名夺利,全然不顾家国大义。而眼下的这场神州劫难,既是因我早先而来,多少汉族同胞因我而惨被屠戮,那么我温还姬的剑不去守,难道我良心可安?我温还姬若要逃的话,岂非真要坐视我们的山河就此改姓于外族人之姓吗?本姑娘不去血战那妄图抢占我整个家园的二十多万虎狼之师,那我们的国,何来的公正?哪来的公道?本姑娘今日不誓杀辽贼,护我国土,守我家乡,当真是这世间,最是枉为女儿身!”
这近十名百姓,各道目光,各双耳朵,俱见还姬的义薄云天,均听侠女的豪迈之语,这个那个地摇摇头罢,以示难以深懂。随即他们,纷纷转身,拔腿速离此桃林,风风火火逃亡去。依旧留下温还姬,暂且独自留守这。
温还姬芳容回首,最终看罢夫君墓,一手攥紧拳头来,另只素手,握紧四尺长佩剑,对着愿楼坟前,满腹自信,纵声说道:“愿楼哥,在天上看着,好好地看看你的还姬妹妹今日是如何不仰天威,不仗神灵,只靠我自己手中的这把四尺长剑,如何为你守住这虞城县!定要让夫君你的在天之灵,谈笑之间,睁眼看着你的娘子是如何让这群来犯我国土,掠我家园的契丹贼军血债血偿!”
随即抬起芳颜之间两杏目,仰向高苍冷冷笑。只见今儿的上天之景,再将一回,蓝天大日好照头,辽阔神州所有地,广袤无垠中原邦,万事一切可瞧见,诸般变数皆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