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表温还姬温女侠,此番遭此劫数后,大难不死,得以重生。体内不慎所中的锁武禁功散,让天下第一神医百天冥所发一夜之间而全然化解。次日一间驿馆里,温还姬随同众友,左右中间,身坐在内,严审那素羽环素姑娘。
一番嘴唇较量后,使得素姑娘恼羞无比,自何话下?之后温女侠,缓缓立身,拔出长剑,斩断她玉体上身所捆绑的绳索,就此饶她一命,放她一马。素羽环在下,非但领情无丝毫,反而甚觉是耻辱,怒气冲冲转身去,不久远离邺都城。
这日仰首望上苍,晴空万里雁儿欢,艳阳东升照神州,阴云藏尽绝骤雨。邺都城内,一条宽敞街头处,本地草民,被逼而来于此地;所为这举,乃是丐帮一群弟子所做。但看这群丐帮子弟,三五成群,成群结队,通通奉命于凤九钟行事,个个对着这邺都城中,多方百姓是挨家挨户,用着打狗棍将他们尽数逼迫来此。
一处看似断头行刑之台,又非比武擂台的站台之地,所铸方圆宽数丈;中间一方,纯厚木板所建的梯间,亦有六七尺。正值此时,温女侠、古掌门、凤帮主、陆门主、怪手妙医、鸳鸯二魔夫妇,早已左右身站于此。其余陆公子、云公子、凤姑娘、李姑娘、龙姑娘等人,均已立身于台上。只见四周厚土上,挨肩擦背,万头攒动的人群们,不管男女老少,诸位妇孺,悉数低着恐慌头,万颗心下甚胆寒。正是眼下,已让一众丐帮弟子,将本地各处街坊们,全数驱赶到此来。
陆天平立足于还姬的左旁,对着台下的四面本城庶民们,是板着面孔,冲着他们大声指责道:“你们这帮不仁不义的百姓,通通在这老老实实地站好了,谁都不许走,不然休怨本公子的剑下无情!”
温还姬凛凛站于众人的中间处,这时见她,徐徐迎前,抱捧佩剑,俯视下面四处的万千百姓们,好生拘礼既而过,随即朗声地问道:“邺都城的各处街坊们,本城中的父老乡亲们,晚辈温还姬,站在这儿向你们问好。请问诸位老人家,列位大叔、大婶,各位老兄、大姐们,还有各位小弟弟、小妹妹们,你们各自于昨晚直到夜深人静之时,躺在家中床上的枕头间,三更之梦做得可好?”
只见温女侠在上,此语一出,此言一问,立见悉数到场的本地黎民,通通面带惶恐,好不提心吊胆地朝着温还姬,尽数实实倒头拜,这个那个的无比心虚,纷纷跪地讨饶道:“温女侠饶命啊,求温女侠你大人有大量,饶恕小人吧。”
“温女侠,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你温女侠的凤威,乞求温女侠饶恕我们对你的羞辱之罪啊。”
“温女侠,我上有老,下有小,求温女侠在上,饶命啊。”
“温女侠啊,你鸿福齐天,武功盖世,要杀我等,何其易如反掌?但是我们全都是迫不得已啊。求求温女侠,不要杀我们,饶了我们各自一文不值的贱命吧。”
“温女侠,小的千不该万不该向你的尊贵玉体处乱扔东西,求温女侠你饶恕小的罪过啊。”
“温女侠,恳求你饶命啊,饶了我们的性命啊,下次不敢了,下次万万不敢了啊。”
温还姬听尽他们,各语乞饶,冷冷发笑,俯看他们,十分洪亮地问道:“本姑娘遭人暗算,被你们紧绑在柱子之上之际,你们有谁是如此对本姑娘跪地求饶?你们哪一个似此时害怕至此?现在我温还姬,又完好无缺地站在你们面前,你们一个更比一个地面向本姑娘,全都是这样一副嘴脸,尽数都是这般瑟瑟发抖,一个胜比一个的软骨头!本姑娘就问你们一句,活得这般窝囊,生得这等胆怯,诸位心中,是否憋屈?”
台下四周,满满跪地的众民们,千百双耳尽听罢,未闻一人敢答复,莫见一人敢应声。还是那样,毛骨悚然,跪在厚土,拜向台上温女侠。
温还姬冷冷又笑,对着台下这群民,音声如钟地说道:“起来吧,通通都起来吧。本姑娘若要挟私报复你们的话,任凭你们怎样对我温还姬摇尾乞怜,本姑娘的剑也断不会饶了尔等!”
正值此际,台下跪满的本地老少,所有跪伏的本城妇孺,个个耳听这番话,全部确然,悉数实实渐起身;当下虽是各宽心,仍旧见得这帮民,无一胆敢仰头来,看向台上凛凛站立的温女侠。
温还姬下视周围本地民,再接一次,捧着佩剑作揖罢,清脆十足说教道:“邺都城乃燕云十六州之中的众城之一,确切是我们中原的故土。些许年来,你们这里的家园被辽人霸占,这些年来,你们在契丹人的面前仰人鼻息,依人作嫁。你们谁家的闺女被辽狗污辱了清白之身,有冤无处伸;你们谁家的孩子随便被一个辽人视同草芥般地杀害后,有仇有怨无可报,只得尽往心里憋,因为衙门八字开,尽为北方辽国开。你们一个比一个地只会在辽贼面前懦弱无能,俯仰由人,只求有命活下去,本姑娘不怪你们,更不会过多地指责你们,因为是人都想活下去。可是,你们当真从没有想过吗?当一个人除了只为活下去以外,毫无半丝远见之智,从无半点明白因何而活下去的意义,那么生而为人,究竟为何而存?又因何而惧死?”
陆天平按捺不住,对着还姬,不满地责斥这群百姓道:“还姬,倘若他们能明白的话,又岂能会帮那素羽环在你的饭菜里下毒,在你遭了暗算后浑身无力的状况下而那样地对待你?”
温还姬渐渐回头,视看公子,心平气和地说道:“陆大哥,正因为如此,即便还姬所说之言,对他们来说尽是听不见,还姬依旧要说。因为他们是我温还姬要守护的人,不是我温还姬手里的剑要杀的人。”
古世英听她此话,唉声一叹,冷眼看着这群百姓,有话问道:“还姬,在他们的心里,你不是守护他们的人,而是要害他们每一条性命的人。如若不然,他们又岂会那样地对待着你?”
凤九钟亦是这般,为还姬愤愤不平,向她问道:“是啊小丫头,这群只求活命,只懂得今日能吃饱,管它明日会如何的人,哪里识得你温女侠对他们的守护之心?”
温还姬听罢各问,冷冷一哼,依旧向着本地民众们,高声地问道:“邺都城的百姓们,在场诸位,都是汉人,没有辽人,也没有沙陀人。你们可以为求活命而忘了自己的性本善,你们可以为一己安危而不顾他人死活。但是,你们岂能忘了你们每一个自己皆是中原人?你们焉能忘了你们头顶的天是谁的天?脚踏的地又是谁的地?是我们神州的浩然上空,是我们汉地九州的沉沉厚土。你们的家园到底是被谁霸占的?你们的亲人又是被谁所害?你们整日里活得人模狗样,毫无自尊,又是被谁剥夺了你们每一个人所活着的尊严?”
陆远行听到此处,亦是忍耐不住,向她还姬,开口言道:“温女侠,天平说得对,他们如果对你所说的字字之言,句句之理,听得进去,懂得为何;那么你此次就不会惨遭一回落山的凤凰不如鸡。”
温还姬闻听此言,轻轻点头,照旧说道:“没错,陆门主,若非这样,晚辈定无此番落难之事。然而话虽如此,晚辈还是这话,即使我对他们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话,在他们听来尽是废话连篇 ,晚辈依然要说。谁让我温还姬手执之剑,要守护我们的中原故土,首先最该誓死保护的,不正是他们吗?”
身边几位前辈友,身旁多位兄姐妹,个个耳听她这话,既是万分敬仰来,又是极其摇摇头,均为还姬好不值。
温还姬继续对着台下众位,所有在场本城民,宏亮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们,晚辈温还姬乃安州内亭县女子,和这邺都城相隔何止千里之遥。但晚辈依旧对你们是以父老乡亲们而相称,那是因为小女子跟你们一样,共属炎黄后世孙,同属中原汉族人。”
挨肩擦背,挨山塞海般的到场庶民,却是无论男女,不管老少,尽都急急点点头。当真只求温女侠,切莫为前日之时那一事而心怀怨恨。故而目下这状况,还姬说甚便是甚。
温还姬眼见他们,个个如此,无一作声,一味点头;仍然一次,冷笑面带,接续纵声地往下讲道:“现在本姑娘跟你们说什么,你们全都对本姑娘争先恐后地唯唯是诺,俯首帖耳。无非就是害怕我温还姬指不定在过会之后,必会杀光你们所有的人,对吗?那倘若本姑娘还是前日之时,被绑在那根柱子之上,任由你们往我头上乱扔脏白菜,乱丢臭鸡蛋的情形,也即使本姑娘所说之言,再如何句句在理,你们非但不以为意,甚至也全凭你们想怎样羞辱就这样来凌辱,是与不是?”
比肩继踵,人流如潮的邺都黎民,此番万耳听此言,又是一次,无不吓得好颤抖;继而一回,全体统统朝她跪;还是那样,这名那位的可怜嘴脸,纷纷仰跪温女侠,悉数实然乞饶命。
温还姬凛若秋霜,甚有十分,冲着他们跪拜自己的懦弱举动,大声地训道:“当真在这世上,不论何时何地,人只要站得高,她或是他只要说些什么,不管道理是对是错,众人们就只知一味地低眉顺眼,降心俯首。而当一个人一落千丈,身在谷底之际,众人们一个比一个地不甘后人,对其是不断地落井下石,幸灾乐祸!”
此等义正言辞地训斥,这等实实在在地责训,端的乃是,尽见本城万民们,个个丑陋不堪脸,行举确劣无可视。
古世英这会,走近还姬右身旁,一边下看这群本地民,一边对视她芳颜,郑重地说道:“还姬,这就是真正的人性。你年幼之时,古叔叔带着你远走它乡,亡命江湖之时便屡屡和你说过。”
温还姬这回听言,苦苦一笑,接着下视着向她自己跪伏在地的邺都百姓,扬声说道:“所以还姬越来越发现自己,从我很小的时候对天立誓,长大之后,不当女侠,枉为女子的那一刻开始,我温还姬就注定要跟世间的人性为敌。”
温还姬这下,对着这群胆怯民,再旧放声地说道:“你们通通都给本姑娘起来吧,本姑娘说过,若要非杀光你们不可,你们对本姑娘的双膝下跪,也保不了你们的性命。”
全数的邺都城民,这回通通又听毕,悉数委实怯心宁;各自渐渐起身罢,照旧见得当地民,还是那样,无人抬头仰视她,无人未敢非低首。
温还姬再续一次,对着这众,前日之时,伤她甚深的平民们,还是有话,仍旧有理,冲着他们嚷声道:“你们全都给本姑娘听好了,我温还姬永远不敢自命深懂得这世间大道,我温还姬永远是江湖之上的一介个性冲动,杀人不眨眼的疯丫头。然而本姑娘再如何不懂这世上的大道理,也至少知道自己的根扎在何处,自己的国身在何方。本姑娘的剑再怎样喜爱杀人,杀的尽是罪有应得,非死不可之徒!你们前日往我温还姬的身上以脏白菜扔来羞辱,拿着一颗又一颗的臭鸡蛋往我的头上砸,此乃是我温还姬生平迄今,从未所遭受过的莫大耻辱。本姑娘没被元凶所凌辱,未受敌寇所欺侮,竟然惨被我自己一心一意,誓死也要守护的汉族同胞们这般污辱!当真是承受此事,实比万箭穿心,痛比千刀万剐啊!”
在场摩肩接踵,拥挤于此的本城民众,纷纷两耳听到这,又是不知第几回,个个毛发耸然岂敢应?心惊肉跳哪敢说?
温还姬持续言道:“当我温还姬遭受被你们那样羞辱的那一刻,要问本姑娘的心里是否恨不得将你们全都杀光?那么她的问答就是不但想,并且比虐待你们的豺狼虎豹还要更想杀了你们!因为我是温还姬,我堂堂一个顶天立地的女儿之身,一位威武不屈的江湖女侠,头可断血可流,岂愿忍受这等非人所能承受的奇耻大辱?而如此污辱我温还姬的身躯的这群人,居然正是我自幼到大,向天立誓,长大之后誓死也要保护的天下黎民。那么这些人是谁?不正是其中便有你们吗?因此我温还姬的心里,岂能不比平日里残害你们的蚊蝇鼠蟑更想杀光你们?”
温女侠在上,当即此理,怒气填膺一说毕,三次只见万头攒动,捱三顶四的邺都城民,着实已是第三回,朝向凛然侠女身,倒头跪拜再求饶。这下尽听他们,那个这个地滔滔不绝,句句言语,字字声大,无一不是乞饶命。
温还姬总见他们这群民,对外对内遇强者,一直这样失气节,听得他们求饶声,现下已是,不胜其烦;言辞犀利地训诫他们道:“然而本姑娘依旧不忍对你们痛下杀手,那是因为我是我,牛鬼蛇神是牛鬼蛇神,魑魅魍魉始终还是魑魅魍魉。如若本姑娘当真这么做的话,那么我温还姬至此以后,跟它们又有何区别?即便是有,又比这群肆虐生灵的豺狼虎豹又能好到哪去?毕竟这就是有道之人跟无道之人的分别。正因如此,故而本姑娘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之后当你们惨遭水深火热,百般危难之时,我温还姬仍然要拼死地执着手里的长剑,不惧刀山火海,不畏万分凶险地亦要来守护着你们。反观为鬼为蜮之徒,再看牛头马面之人,不论是昏君和奸臣,还是对我们故土觊觎的蛮夷,俱是只要想杀你们之际,就当真只需一刀落下后,杀了你们就全当踩死只蚂蚁一样。因为对他们而言,他们若要杀光你们,从来不当是要了一群人命,而是当宰了一众猪狗一样地对待!”
接紧着这会,但看还姬,仍然一次,不急不忙,让他们现下第三回对着自己跪拜在地的当地黎民,即是第三次全数起身后;还是那样,尽见邺都百姓们,男男女女老少幼,低头折节,照旧如此。
温还姬继续对着台下四周的众民们,抱捧佩剑施一礼,随即万言千言嘹亮道:“各位父老,诸位乡亲,晚辈盼你们扪心自问,一个想要杀了你们的人,非但不忍下毒手,反而在你们惨遭劫难之时挺身而出,誓要和真正要杀你们的亲人,抢占你们家园的妖魔鬼怪决一死战。而一群在平日里,口口声声要给你们一个国泰民安,还你们一个太平天下的一帮人,当他们残害你们的时候却比外来的豺狼虎豹还要残忍十倍地虐待着你们。一个实在恨不得要杀光你们的人,明明只需动下手脚即可,然则她非但不会当真地去做,真当眼见你们黎庶涂炭之时,是一定会不顾一己安危地要来拼命守护。而另一群只要想杀光你们的人,正当他们的屠刀就摆在你们眼前之际,你们人人的性命切实就是难过今朝,莫见明日。因为,这就是视同胞之情乃宿命,和漠视同胞之义乃天性的区别。”
“当你们活在世上,连谁是真正伤害你们的人都不知道,而谁是真心地想守护你们的人都不明白;对着肆虐你们的人低三下四,甘作奴仆;对着拼了性命也要为你们夺回家园,誓死都要为你们的安危而活着的人竟是当作仇敌一样而不断地伤害的话,那么不管举头三尺是否有神明,不论老天是否长眼还是眼瞎,那你们的良知,千真万确已泯灭;你们的善性,确确实实已死去。唯一剩下来的,尽是一具具的行尸走肉,灵魂尽失,空活于世的躯壳;这样的一群人,当他们死后,定比鸿毛还要轻,来世沦为畜道好!”
正在此时,还姬至理之言尽,又回只见这群民,依依旧旧点点头,些许应声,唯唯否否。
温还姬最后一次冷笑罢,再旧不知第几次,对着这群当地民,响亮十足地训斥道:“所以你们都听着,属于我们汉人的江山,大晋的狗皇帝石敬瑭将它们卖给了豺狼虎豹的契丹人,而你们这群懦弱无能,胆怯万分的百姓既是对此不敢怒又不敢言,那么就自然交给我们江湖儿女前来捍卫我们汉地九州的每一寸山河。朝廷无道,武林有侠,家国有难,朝廷放纵,我们武林正道人士自当挺身而出!因为当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尽是人人活得太窝囊的话,那么普天之下,最不该存在,至是当灭绝的永远莫过于这样的家国!”
温女侠意欲对他们的千言万语而教导,当真实在要说完,三天三夜不足尽。然则乃是,无论还姬所说之言,不管侠女所讲之理,究竟如何千般对,怎样万分是正确,听在他们各耳内,这时他们急点头;转眼过后,必忘之速,仅仅只需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