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帅,箭已用光,滚木、石头,也所剩无几!”
一军士几带哭腔向王昌报告着。
“莫怕,兄弟们,让本帅看看,你们的刀,还利不利!”
王昌笑了笑,大声喝道。
一切的结果,都是必然的结果。打到这个样子,王昌已经释然了。他不是没有逃出去的机会,在敌军合围之前,他是有足够的时间从北门离开的。但是,这岂是他王昌的作派?
且,城中的巷战,已然进入了白热化。这说明,即便是那两门俱破,也不代表着敌军能轻易地获得胜利。而想要打到南门来,完成合围,更不是件轻松的事。
所以,大不了人随城亡,好汉子,真英雄,就算是死,也得咬下敌人的一块肉来。所以,他很清楚,此役过后,南阳固败,只怕邢谷也会元气大伤,短期内,料是没法再有所动作了。而如此,也算是为朝廷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利,利!”
见主帅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将士们又哪敢惜身?再说,长安兵在卢氏的暴行,已深深地刻进了每个人的脑子里。既不能降,又不能退,便唯有死战。
“好!好!”
王昌大声叫好,说完,已是当先一步,提刀护在城垛后。
所有的将士已复重振精神,各自守着自己的位置,静静地等待着长安兵又一波的攻击。毕竟,箭矢用光,滚木、石头、沸水也有限得很,这终究还是得陷入短兵相接之中。
咚!咚!咚!
城下的战鼓,越敲越烈,伴随着的,还有城门被擂木撞击的声音,在这么几波的撞击过后,内层再厚的铁板,也已出现了松动。城门后,将士们一脸肃穆,各将兵器紧握。一旦城门被撞破,他们便将义无反顾地迎上去。
……
而一直被困在军营中的马长风和龙轩,只听得外面杀声震天,却苦于四周尽是军士环伺,根本没有逃离的机会。二人都很担心着范云舟,原以为今日邢谷能让他们见上一面,哪知道,却是这样的一种情形。不过,一个白天的调养过后,龙轩的伤势却是好了许多,内力已是恢复了七八成。
“大哥,若是明日再如此待咱们,又该如何?”
龙轩缓缓站起,一时忧形于色。
“三弟,自日暮至而今,外面一直鼓声不绝,这营中,似乎除了我们这里,几已全军出动,我料啊,定是这邢大将军在对南阳府发起总攻。而打到这个时候还没结束,那只能说明,这仗打得很艰难呢!唉,要不是不知云舟在哪儿,此时倒正是你我兄弟冲出去的最好机会呢!”
马长风也一直留心周围的形势,虽没出营,倒是也断了个七八分。
“看来云舟多半亦是不得不随他们出战了,如是那样,大哥,你我恐怕还得在这里熬一晚。若是南阳府今夜能下,或许,我们会有与云舟见面的机会,到时候,不管怎么的,咱们三个都不能再分开了。”
说着,龙轩重重坐下,然言语间,已显得果决得多了。
“三弟,勿忧。这邢大将军,虽然心机甚重,野心也大,但当此之际,恐怕并没多少必要来留难我等吧!不然,真若我等陷在他这里,消息一旦传出去,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马长风捋须点头,这般一说,神色倒是很泰然了。
“也是,大哥,那咱们还是安心等待吧!甭管他是什么居心,在而今这样的形势下,他总是得该掂量掂量的。”
龙轩也是点了点头。
一时间,二人相对无语。而此夜,也似乎更显漫长。
“南阳城,攻破了!”
约是在子时左右,龙马二人听得外面有军士在激动地高喊。接着,是更多军士在欢呼噪动着。
“邢大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啊!”
马长风一惊而起,迅速打亮火折子。
“大哥,出去看看!”
龙轩亦闻声跃起。
二人本是和衣而卧,所以,一下榻便往帐门处走。
掀开帐门,门口的两名军士果是一脸喜色,看到二人出来,竟没像白日里那般横枪拦阻。
“南阳城,果真破了?”
马长风走出营外,问那两名军士。
“方才有前方军士来报,料得此信不假。相信要不了多时,此役便将全部结束。”
一名军士微笑着答道。
“不过,二位大侠,还须多点耐心,在帐中等候,勿让我等为难。”
另一名军士也还友善,向二人一抱拳。
此时,其他那一二百军士,正在欢呼雀跃之中,心情大好之下,虽有人瞧见二人出帐,却同样地没有来干涉。
当然,情况不明之下,二人也没敢轻举妄动。要不然,以二人之力,在这夜黑之中要逃将出去,并不是太难的事。
“好。”
龙轩亦微微一笑,与马长风并肩而立,只望着无尽的夜空,望向灯火照亮了半边天的南阳府。
……
王昌一手杵刀,一手颤抖地立于南阳府的街心。身边,是断了左臂,面色苍白的左南星,还有身上被伤数处的杜达、粟氏双侠,以及不到三十名的亲卫。
敌军,正从四面向他们逼近,终于将他们逼死到了这里。
“你等本可以活下来的。”
王昌的左手,因为剧烈的打斗,早已有些脱力,故而颤抖不已。面对此刻的情景,固是早有预料,仍是不免有些黯然。
“人死如灯灭,王帅,勿须这么说。”
副将左南星忍着剧痛,淡淡地说。
“二十年后,又是好汉一条,王帅,咱们再打这最后一仗。”
杜达亦淡然说道,历经了从城头到城下,再到街巷的一系列拼杀,生死,仿佛早已不重要了。
“能与王帅一同赴死,是兄弟们此生最大的幸事。”
粟老大更是轻蔑地一笑。
剑、刀,皆已卷刃,气力,更是急剧下降,他们哪一个,不是已到强驽之末?
“好,好,是王昌矫情了。”
王昌苦笑一声,随即又释然了。
空气中,除了血腥味儿外,忽然地,多了些悲壮的气息。在浓浓的杀机之中,这份悲壮,令许多人都在为之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