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阿旺死亡这一刻,一小时之前。
老仓库顶头房间里,电灯光昏黄。
一位教师模样的中年男子,在屋里桌边坐着,面对一张写了密密字迹的纸,看了又看,皱眉思索。
桌子一角,点着一盏带罩的煤油灯。
门上突然传来轻轻的敲击声。
男子一愣,伸手将正在看的纸一卷,放到煤油灯罩口上。纸着了。
男子拿着燃着的纸卷,走到门边,眼见纸卷化为灰烬。他抬手,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节奏分明。
门外人又轻轻敲了几下。
男子轻声说:“江水涨了,加上风,船要靠岸,难了。”
门外人轻声说:“再难也要靠岸,不然,顺水下去,一天三百里,没几天就到海边了。”
男子微微松口气,拉开门闩,轻轻将门拉开一道缝。
门外人稍稍偏脸,不让门缝透出的光照到他脸上。
微光中,可见来人一身黑衣,还背了匣枪盒子。
屋内男子微微一凛,却并未失措,也未慌张关门,只是静立不动。
黑衣人轻声说话,脸却不转过来。
“一个叫阿旺的,已经‘转变’,看见你了。”
屋内男子脸色大变。
过了三四秒钟,他问道:“我走?”
黑衣人说:“有夜班车船。”
男子说:“谢谢同志。”
黑衣人说:“你见不到阿旺了。”
男子稍稍一愣,反应过来,微微激动道:“同志辛苦。”
黑衣人再不说话,脸也不转过来,离开门边,几步便消失在黑暗中。
男子关门,默默念叨:“洎江同志们,厉害!”
五分钟后,他挎了个包袱,出门走了。
他是邻省的地下省委委员,本就是路过此地,没有与此地地下组织接触的任务。
只是从邻省出发前,保卫系统负责人向他说了最新的系统联络暗号,说“也许路上紧急情况下,有人跟你联络,有效时间大约还有二十天”。
刚才的黑衣人,说话冷冷,并不想和他有稍微多些的同志感情交流。
作为地下党组织重要负责人的他,却是心存感激!极为欣慰!
“这些严格规定,是同志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这次好险!
我到洎江,还专门设计了在旅馆里居住的假象,都没瞒过那狗日的叛徒,该死的阿旺!
幸亏有同志们!”
天亮时分,他已经到了两百里之外。
——那都是过去的一段了,这会儿,“铁圈”和“白葫芦”并肩站在船头。
船向江心方向走一些,进了中流,向下走得很快。
“铁圈”笑问:“葫芦兄弟已经想好了到哪里靠岸?”
“白葫芦”说:“想好了!哎哎,船老大,靠岸靠岸!”
船工两人,一看就是父子俩。
父亲是船老大。听得“白葫芦”转身吆喝,立刻让儿子赶紧划桨。他自己在后面摇橹。
“白葫芦”满意地一转身,忽觉不对,又回头喊:“这他妈的是往那里划,老子喊的是靠岸!”
船工父子都有些慌。
父亲船老大说:“不是先生您说要靠岸么?我们划过去靠岸就是。”
“不是不是!他妈的,划回那边去靠岸!”
船工两人这才明白,赶紧掉转方向,使劲向回走。
看看到了浅慢水地方,“白葫芦”看着夜色中微微闪亮的水面,嚷道:“这他妈的,你们不会找个能靠的地方,我们上岸,不是还得趟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