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郎君顾祥果真很敬重他的那些正自忙到已忘乎所以的长辈们,就算只突然离开一小会儿去路边独自散散步,他也似必须先给那些长辈们请假。
长辈们中若有一个表示不同意,他就将自己在原地完全禁足,规规矩矩地一动不敢动了。
幸好那些长辈们虽然对待别人之物显得非常贪心粗鲁,对待他这个自家小辈却反倒关怀备至,疼爱有加,他不要说去独自散会儿步,就是突然想要天上的星星,那些长辈们也会争先恐后地找长杆子长梯子去摘。
一听顾祥说要给几个才认识的人带路,自己顺便也再去外面的江湖闯一闯,那个屠马的彪形巨汉立即山一般拔身站起。
他开口说话的声音如雷鸣,震动着周遭原本已沉睡的一草一木,每个旁人的心脏也被他的声音震得生疼。
他像尊巨灵神站在顾祥的面前,伸出另一只没有拿砍刀的大手,重重拍着顾祥看似瘦弱的肩,厉声叫道:"好家伙!长大了就该多出去闯闯,别像我们一直守在村庄里,对什么都无知得很。瞧你才出去过两三个月,回来时已由小屁孩修成了秀才。现在你再想出去,我这四叔绝不拦你,也不望你时常回来看看,在外面给自己闯出块天地,功成名就之后再衣锦归乡。"
想不到这长相粗野至极的巨汉,说起话来竟也如此通情达理。
顾祥一脸恭敬地低低垂着头接连应诺道:"是,我一定不辜负长辈们的期望。"
巨汉的手又大又厚,重重地拍着他肩膀,他却似一点感觉也没用,仍平平静静地站立着,但冯天书深知若不是内力极深的人,这般瘦弱的肩膀怎捱得起巨汉的重重一拍?
突然烤肉的一个胖妇人目中盛满担忧之情地直盯着巨汉拍在顾祥肩头的那只手,欲言又止地嗫嚅道:"别........你小心点,不要......."
显然这长辈们中,巨汉四叔该是地位与威性最高的一个,其他人就算与之辈分相等也轻易不敢反驳他。
此时胖妇人嗫嚅着还没说清十个字,他就猛地横眉怒目,厉声叱道:"我这四叔都同意的事,谁敢有异议?"
胖妇人吓得筛糠般微微颤抖起来,半晌才把本想表达的意思弄清楚,战战兢兢地结巴道:"你.....你的手劲太.......太大,一........一巴掌拍得死.........死一头牛,小........小心拍.......拍坏了......祥儿......"
巨汉愣住,也过了半晌才似醒过神来,连忙把手收回,嘴里却叫道:"有什么好小心的?我这侄儿武功高强,一边肩膀能当十头牛。"
突然柳妩媚忍不住轻声发笑。
花包谷道:"你笑什么?"
柳妩媚斜瞟了一眼顾祥,笑着悄悄道:"我又想起了他那些古怪滑稽的长辈们。"
此时他们已上路走了有将近大半个时辰,一路上每个人都话很少。
柳妩媚就渐渐觉得无聊不自在起来。
她这种女孩子是从不安于无聊中的,她总会在无聊刚产生的时候突然就想出什么怪点子来自娱自乐。
此时她想出的这个怪点子是尽量去回味顾祥那些长辈们的古怪与滑稽。
这点子确实很有效,气氛很快就出来了,心情也活跃了许多。
顾祥带路自然是走在最前面,他听到身后传来柳妩媚与花包谷的玩笑声,本来很轻快的脚步突兀地变沉重迟缓起来。
他的脚步虽慢了,柳妩媚四人的脚步却没随之减慢。
柳妩媚眨眨眼,小声对花包谷道:"不好,他像生气了。"
花包谷竟极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冷冷道:"别什么事都随便拿来取笑,况且我们大哥生死未明,哪有足够的闲情陪你笑这笑那?"
柳妩媚不禁脸上微微一红,却仍僵硬地勉强保持住嘴边的那抹似永不服输的笑,说道:"我天生喜欢笑,不笑是不行的,但我承认自己从来都是一个爱取笑人的坏女孩,我正努力一点点地改。"
她这些话的后半部分是自己撇过脸去边走边说的,刚说完就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猛地刹住了双脚,回头一看,竟看见花包谷不知何时已背转身去直直盯着路边黑漆一片的树丛,黑衣人也面无表情地冷冷站在路边,右手不觉将剑柄握得更紧,手背上青筋扭曲,骨节凸起,而顾祥与冯天书却已人影不见。
柳妩媚奇怪地低声喃喃道:"又出什么事了?"
她快步走到花包谷身后,正准备发问,但还没等她问出半个字,树丛中已陡然暴出一连串激烈又沉闷的金铁交击声。
XXX
这金铁交击声中隐伏着一种低沉至极的轰隆声。
当凝重得几欲使人窒息的黑暗中突然爆射出了好几道锐利的寒光时,整片树丛都开始像垂危老人肺病发作而剧烈咳嗽一般,疯狂地摇晃颤抖起来。
那低沉至极的轰隆声也一下子变得很近很响很震撼。
似乎正有一队骄勇擅战的骑兵气势汹汹地就要冲出黑暗的树丛。
但最终带着这轰隆声劈开树丛冲出来的却只是一颗大铁球。
烤得通红足有两人高的大铁球。
这大铁球飞速地滚动着,竟然还能遇到障碍就自动地改变方向,仿佛冥冥中有一双看不见的巨手在操控着它。
只听又是一阵衣袂带风声,顾祥与冯天书已同时轻捷如电地掠出树丛,再空中接连几个起落,已稳稳在大铁球之前停住身形。
大铁球却没有就此滚轧过去,竟象是突然害怕起顾冯两人来,硬生生地停在了路中央。
冯天书笑道:"几时铁流星学会做缩头乌龟了?"
顾祥故作讶然:"谁是铁流星?"
冯天书冷冷道:"一个早已过时的强盗,我都不忍说出他的陈年旧事。"
他的话还没说到最后一个字,轰地一声闷响,大铁球被笼罩在了一团紫青色的浓烟中。
顾祥见状就要拔足奔过去,叫道:"别让这家伙遁地而逃。"
冯天书轻扬折扇挡住了顾祥,冷笑道:"你放心,他还没这么大的本事,他只不过气坏了,他每次一气坏都会忍不住喷出一团屁。"
这团屁喷出得太快,散去得更快。
快得不容交睫,每双眼睛才看见那烟雾,没等眨一下眼皮那烟雾就已奇异地消失了。
仿佛大铁球上负责喷的只有一个孔,负责吸的却很难数得清。
只不过这不容交睫的瞬间,其中的变化实在很诡异。
大铁球竟然在烟雾瞬间散尽之后,像莲花般绽开了大小不一的四五瓣。
体积最大的一瓣像口月牙形的棺材,一个身形臃肿的男人半躺半坐在里面,从就近的另一瓣里迅急地抓出一把毒砂,猝不及防地向冯顾二人撒过去。
冯天书见势反跃,同时手中折扇极优美极灵动地画着一个个圆圈,圆圈竟似在有形有力地叠加为完整的一体,刹那间幻成了一个吸附力很强的深深黑洞,纵然那把毒砂突兀来袭,也被这刹那间幻出的黑洞风驰电掣般全部吞噬。
顾祥还未动一动,冯天书已化解了这次意外的受袭。
谁知那男子双手不断地在每个分瓣中敏捷如风地又抓取出七八种毒辣暗器,一蓬紧接一蓬撒向冯天书众人。
现在不仅连顾祥都非动不可,柳妩媚和花包谷也只好慌乱无措地动起来,冯天书手中折扇也是上下左右地挥舞不停,显然阵脚已乱。
他可没有当年沈璧君的家传绝技"云卷流星"。
他只有他自创的"黑吃黑"。
黑暗的深洞吃尽黑暗的暗器。
但他的这着"黑吃黑"每一次只能吃掉一种暗器。
若迎面袭来一连好几种暗器,他的黑洞就怕是难以消化了。
幸好顾祥身怀一种和当年沈璧君的家传绝技"云卷流星"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收暗器法--"风卷残星"。
他的风不是衣袖挥出来的,而是用双脚踢出来的。
他抬起双脚好一阵似全无章法地猛踢,沙土随风扬起,那男子发出的七八种暗器包括涂有剧毒的铁花蕾竟都一入风沙中就化为乌有了。
那男子手终于停下,满额头的汗迹,皮球样高高鼓起的肚子也剧烈不止地起伏着,竟崩开了衣服中间的几粒纽扣。
他通红着脸,气喘吁吁地嘟哝道:"二哥所言不错,我这身子是越来越吃亏了。"
柳妩媚问花包谷:"这人和你们好像是天生就有不共戴天之仇,他究竟是谁?"
花包谷竟似完全没听到她的问话,只怔怔地直瞪着那男子。
柳妩媚倒能挺识趣地耸耸肩自嘲般地笑道:"好吧!至少我知道了方才顾祥的脚步突然放慢,不是因我的取笑而生气,只是因发觉了周遭有人跟踪。"
冯天书面带微笑地对那男子道:"好几个月都过得太风平浪静,我还以为你和你兄弟终于能看得开决定认输了。"
那男子剔眉掀目怒道:"我们几时会向你们天绝帮低头?"
柳妩媚又大大吃了一惊,又忍不住问花包谷:"原来你们就是天绝帮?"
花包谷这次肯回应她了,但态度却比不回应更冷漠而急躁:"你先别问太多好不好?现在大敌当前,我可无暇给你解疑释惑。等把这家伙处理了之后,我们自会说明一切。"
柳妩媚只得勉强闭上了嘴,心中却恨恨道:"好你个花包谷,一会儿色迷迷的,一会儿又严肃得可怕。我长这么大,闯过这么多地方,还从没遇见过谁埋怨我话多的。这笔账我先给你记下。"
她不完全是风四娘,也没彻底成熟长大,所以她的身上,还会看见很多缺点。
就算是风四娘,是已历尽沧桑的成熟女人,身上也难免会有一些无法自觉的缺点。
没有人是绝对完美的,但若真什么缺点都消失不见了,很多人也就失去了最真实的某一种独特魅力。
有很多人身上能足够吸引人的也往往总是他们的缺点,有很多人之所以被别人崇敬与痴迷也往往正是因为他们还有缺点。
现在柳妩媚也正是因为她还有这许多幼稚无理的缺点,所以才能使人在她身上发掘出风四娘绝没有的一份可爱与单纯。
那男子犹自大口喘气不已,冯天书又冷冷笑道:"铁流星,你大哥真不该派你来追踪我们的。"
铁流星张嘴还未出声,花包谷已抢着替他作了解释:"你莫非忘了么?铁流星打小就下 体瘫痪,其父母却尽都是当时江湖中数一数二的暗器名家,他们见儿子下 体瘫痪了反倒很满意很高兴,只因他们总认为对于暗器名家而言,脚就是最大的累赘,若脚彻底丧失了力气与感觉,那么一双手将更能在收发暗器时从容自如。后来也确实印证了他们的这一奇特观点,铁流星双手收发暗器的功夫已不失为当今武林一绝,只可惜他们毕竟忽略了最严重的一点。"
铁流星怒容扭曲,满面油汗,却无法再自然地回骂出半句话。
他那几个空心分瓣中还盛有很多暗器,但他只得安安分分地休息半晌,才能蓄积起足够的力气再向对手发出攻击。
如果对手会乘此反攻他,他虽暂时无力还手,却能瞬间合起铁球轻易逃脱。
就像乌龟一样,已成了一种本能的防身策略。
冯天书深知这一点,就也没有乘此反攻他,只是一再出言惹恼他,让他难以心神安定地休息,此时已配合着花包谷将话锋在他的那些心理硬伤中越刺越深:"哦?哪一点?说来大家听听。"
花包谷郑重道:"下 体瘫痪的人,上体就会疯狂地吸收掉下 体的每一份营养。所以就算这种人不贪嘴,一天三顿进食有度,也难免会使上体长得越来越胖。铁流星的父母竟偏偏不知道这一点,还一度很以此而兴奋得意,哪里能考虑到以后儿子的上体突然一天天地臃肿下去,对收发暗器将造成多严重的影响。"
铁流星已气得咬牙切齿,终于忍不住吃力地吼道:"天绝帮的侏儒,武功这般差劲,每次遇着战斗只会处处找兄弟保护,现在竟敢恬不知耻地趁一时口舌之利,有种的这番就别叫那姓冯的秀才帮你,正大光明地来与我斗一斗。"
花包谷也气得一下子跳起老高,破口大骂道:"斗就斗!我们天绝帮有名有姓,还怕你这名不见经传的缩头残废?"
铁流星哈哈笑道:"我是残废,你是侏儒,上天注定我们有朝一日必将狠狠地打一场。"
花包谷抬脚向前奔出几步,气冲冲地张扬着架势,厉声道:"好呀!我也早就想单独与你打一场。"
可冯天书却表情很冷静地用折扇拦住了他:"你不是他的对手。"
花包谷更气得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微微颤抖起来,向冯天书瞪眼道:"连你也瞧不起我?"
冯天书不动声色地缓缓道:"我不是瞧不起你,我只是不忍当着兄弟的面说假话,我不能让兄弟轻易就着了敌人的道。"
这些话说得虽字字诚恳,但此时早已心神激怒的花包谷怎么听得进,反而搞得他情绪越发不可收拾地急躁,吼道:"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兄弟,你若真把我还当兄弟看待,今番就只冷眼旁观,任我与这厮堂堂正正地打一场!"
冯天书的冷静突然转变成了一种在他身上极为罕见的强硬态度,沉声一字字很坚决地缓缓道:"我说了,你不是他的对手,你去无异于直接送死。"
顾祥突然也冷笑着插嘴道:"何况与耍暗器的人打一场架也谈不上什么堂堂正正。"
铁流星怒道:"这暗器的确是一种黑暗恶毒的武器,但我此生绝没有一次用来背后暗算,我都是堂堂正正与人面对面时才发出突袭。"
顾祥笑得已更冷,悠然道:"乘人不备即发突袭,岂非也该定义为一种暗算?"
铁流星面色已有点勉强,高声对花包谷道:"天绝帮的侏儒,想必你兄弟们平日都保护你惯了,如今你不愿再受保护也由不得自己,我看这一场架是到死也打不成。"
花包谷脸上阵青阵白,猛一跺脚狠狠道:"冯兄,你要拦我,我就立刻自己死,你不拦我,我若真不是他的对手,真死在他手里,试想死于战斗也总比死于自己的懦弱要光荣。"
冯天书一时眼神凝重地沉默了。
花包谷此刻的这股冲劲这份勇敢虽然不免显得有一些意气愚蠢,但就连柳妩媚也突然因此而不再看不起他。
然而花包谷才冲出几步,陡地一缕纤细如丝的白光自他身后疾掠向铁流星的咽喉,猝不及防地闪电般一划,旋即消失。
天地间的一切声音也似随着这缕白光的骤然消失而沉寂。
如死的沉寂中,也正演着铁流星的死。
他咽喉上慢慢慢慢地现出一道由浅变浓由细变阔的红色痕迹。
但还没有流出一滴红色的血,只见那红色痕迹在他咽喉上似将无限度地膨胀下去。
慢慢慢慢地,红色痕迹推助着头颅的歪斜与坠落。
头颅落地的过程也连接着扭曲的红色痕迹。
仿佛脖子与头颅还连成一体,只不过脖子越来越柔软,越来越长,也越来越红。
头颅最终成功落地,砰地一声闷响就像瞬间救活了大地的其他任何一种声音。
当那些声音又瞬间活过来之后,红色痕迹才暴雨般炸开。
花包谷整个人都似已崩溃了,眼神呆呆地站着,动弹不得。
他知道是谁突然出的手。
他知道那缕要命的白光就是剑光。
他们中使剑的人只有一个。
黑衣的复仇者。
他很愤怒,比刚才要愤怒好几倍,但同时他又很恐惧,这恐惧占的分量也远远超过他此时的愤怒。
当铁流星的血有一小片溅到他的目光深处并瞬间染红他的整个视野时,他仿佛听见身后传来黑衣人冷冰如死的声音:"太啰嗦了,对付这样一个白痴,你们浪费了很多时间。"
在黑衣人的哲学里,时间如他的剑一样重要,如他的力气一样宝贵。
谁造成了他时间的流失,谁就得死。
所以铁流星不是他的仇人,却也被他毫不留情地一剑割喉。
顾祥忍不住称赞:"好厉害的剑法!当真是惊世骇俗,有此剑法的人必不会是无名之辈。"
黑衣人长剑入鞘,表情又死板如棺材,冷冷地不发只言片语。
冯天书盯了一眼他紧握剑柄的手,心底暗自叹了一口气,转脸向顾祥道:"他只跟着我们而已,你最好别太在乎他的存在。"
顾祥其实早已从黑衣人迅急简洁的出手和瞳孔深处凝冻着的寒冷杀机中看出了这是一个怎样残酷无情的人。
他很识趣地不再多问,平静地微笑道:"没想到此次遇敌,这么快就结束了威胁。"
XXX
众人继续行路,天已渐明。
花包谷仍深深纠结于黑衣人的那一剑,紧绷着脸,沉闷不语。
柳妩媚心中也仍有很多好奇,但见花包谷异常的沮丧表情,似也不好意思再开口发问。
幸好顾祥还十分随意,一路上不断地向冯天书问问题。
他问的问题基本上都围绕着天绝帮的底细,这正是柳妩媚一直想问又不敢问的。
"天绝帮是不是在几年前摧毁了中原十三帮的总舵?"
"确切地说,是七年前。"
"但近两年来江湖上却少闻关于天绝帮的消息,天绝帮难道在闭关整顿?"
"不是。"
"那是为什么?"
"因为天绝帮在三年前的秋季已经解散了。"
"天绝帮自彻底取缔中原十三帮之后,发展势头更迅猛,眼见就要赶超丐帮而成为天下第一大帮。如此前景光明的帮派何以会突然解散?"
"只因大哥偶遇了孟少爷这位棋中知己。"
"孟少爷?"
"孟少爷思维奇绝,超脱尘俗,竟使大哥在与他日日着棋中潜移默化地也逐渐看淡了人世间的各种名利。"
"这倒有一点有趣。"
"终于我大哥在某一日晨起跑步时对我提出了想退出武林的决定,他准备把帮主的位子交托给我,但我当时断然拒绝,并严词申明若大哥要退出,兄弟也没什么好做,就此一拍两散。"
"那当时他听过你的申明以后,还执意要退出么?"
"当时他态度含糊,但他要退出的心思已很坚决。"
"所以最终他还是退出了?"
"不仅是退出了,还是瞒着兄弟们在某一夜不辞而别。他一走,我与花兄也心灰意冷,本来天绝帮的创建大部分是出自大哥的考虑,天绝帮崛起之后的各项帮内事宜,也都是经过我们三兄弟的共同商讨才最后决定。他一走,天绝帮就很快混乱了,帮里的人一向只服我大哥的管理,对我与花兄从来是极不在乎的,所以大哥走后不到五个月,我与花兄就干脆解散了天绝帮。"
"你们没想过万一第六个月里大哥突然又回来了呢?解散的决定岂非太过草率?"
"那也没办法,谁叫我们不像大哥一样在帮众面前常树威严?我们能支持到五个月已算很吃力了。"
"唉,你们大哥,真可惜了天绝帮。"
"天绝帮虽已解散,但我们若能找着大哥,劝他回心,他众望所归,或许还有重组天绝帮的可能。"
柳妩媚听到这里,才想通了为什么那几天在强盗山洗澡,却始终见不到多少人迹。
原来是因为旧的中原十三帮已陨灭,新的天绝帮又已解散了。
但还有一点疑问。
当天冯天书在强盗山的小屋外曾对她说过,他是和几个朋友约好了要来小屋中商量事情的。
现在已能勉强肯定那事情就是指找大哥。
但当天他究竟是约好了几个朋友?
黑衣人当然会来,但绝不该算是他的朋友。
花包谷虽不仅是朋友,而且已算关系更亲的兄弟,但只花包谷一人怎能说成是几个?
冯天书说话向来严谨,必不会把意思表达得糊涂凌乱。
他当天约好的一定不只花包谷一个朋友。
这就是那次洗澡留给她的最后一个疑问了,至少暂时已是最后一个。
但她已学会心平气和,不再急于想知道答案。
她已学会顺其自然地去等待答案自己浮出来。
她深深地以为,冯花二人性情不坏,那个疑问也非完全见不得人的,终有一时会自然而然地浮出真实的答案。
她松了一口气,很满意自己的不性急,刚抬起头来,就远望见初升的旭日下,一家乡野客栈外的青布酒旗正迷人地摇摆在微微的晨风中。
新鲜的阳光也像均匀调散的蛋黄样微微地洒在微微的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