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着面桃儿等人远去的背影,大鸡形怒目横眉,蹦起四尺多高,大声骂道:“王八操的,你们还吃不吃人饭?拉不拉人屎?就今年玉米棒子长得好,你们非逼着砍了,生说里头能藏八路。照你鸡大爷我看,八路是有,还不少,没一个藏在了棒子地,都你奶奶的藏在了你们媳妇的被窝儿里!”
大媳妇立睖着倆眼,几步冲了过来,猛一巴掌扇在大鸡形嘴上,喝道:“你这嘴给身子惹祸的东西,真想灌肠儿沾狗屎,塞住你这妨人嘴。”
二媳妇走上前来,不冷不热道:“日本子下的令,我看你不砍试试?上回在宪兵队的大门口,是拿烧开的热油往脸上泼,这回还不把那样的热油直接往你屁眼儿里灌!”
大鸡形举目四望,疑惑道:“菱花呢?她上哪去了?你们都说了,她也该朝我说上两句才对。”
大媳妇哼了一声,愤愤道:“她呀,不定又上哪跑骚去了!”
二媳妇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鄙夷:“她呀?整个秦沽早都骚遍了!”
大鸡形憨憨一笑,反驳道:“不对,她没去跑骚,刚刚我还看见她了。她穿了身水绿衣裳,颤颤巍巍的,就像刚生出的绿豆菜。”
天上白云,周遭绿野,三媳妇打着哈欠,从屋中懒洋洋地走出,吃吃笑道:“我要是日本宪兵队,谁要是胆敢不砍地里的棒子高粱,我一不拿热油泼他脸蛋儿,二不拿热油灌他屁眼儿……”说着细眉一挑,抬手猛地一挥,故作凶恶道:“我就奋起一刀,砍了他身上那根带毛儿的棒子!”说罢,朝大媳妇、二媳妇各瞟去一眼,淡淡道:“有人当年定是上街跑过骚,更是有人骚遍过整个秦沽镇。要不是那样,一些话咋张嘴儿就来?”
大鸡形皱着眉,脸上疑色更重,凑上两步,紧声问道:“要是你们女人不听话,身上没有棒子,那得砍哪?”
“地里的棒子,我没舍得砍,都是用脚踩倒的。万一能不死,秋后还能有点儿收成。”福臣站在院里,望着北边园子的方向,一脸痛惜,轻声说道。
福臣老伴儿摇头叹道:“长到一人高的棒子,非逼着砍了,小日本子咋就没有半点儿人心?这真是不让人活呀!”
福臣眉头紧锁,语气又急又沉:“你真是越老越糊涂,咋还问小日本儿有没有人心?说过多少回了,他们欺祖犯上,祸害生灵,根本就不能算人!便是……便是前清的女鬼,都要追走他们的性命!”
福臣老伴儿双手合十,语气透出虔诚:“阿弥陀佛,真是人有坏人,鬼有好鬼,老天爷保佑咱好人啊!”说着看向檐上摇曳的青草,低声叹息道:“唉,可好人碗里的饭,一年比一年稀、一年比一年少,这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啊!”
树宝媳妇红着脸,一脸歉疚道:“现在分家另过了,爸妈三家轮着吃饭。翊华三叔在盐场当头儿,挣得多。老叔在北海化学上工,屋里人口少。翊华他爸挣得少,屋里人口还多,轮到我们这儿,吃的比那两家差了很多。这吃糠咽菜的,叫我心里真不落忍!”
福臣老伴儿瞧了眼树青居住的正房,叹息一声,低声道:“就算吃的差了点儿,我俩还是乐意轮到你屋。”
福臣不再言语,默默挑起墙角的空桶,只闷声说了句‘我去担水了’,便径直走出了院门。
阳光明灿,南风和煦,渠水清清。地里一人多高的玉米秆儿,挺直叶阔,如碧玉妆成,在艳阳下闪着莹润的绿光。
秦永恩停下手中锄头,直愣愣地挺起身子,撩起破旧得已辨不出本色的衣衫,抹了把黑黄脸上的汗水,呆愣了片刻,低头看了眼被锄倒在地、已然蔫萎的杂草,忙又抬起头,木然地看着眼前一陇陇挺拔油绿的玉米。从肩袖上的破洞中,露出手臂上黑红结实的皮肉。
一片艳阳之下,面桃儿、张三青、陈三平、王瑞学几人与十余名日本兵一道,簇拥着斜挎军刀、身体矮壮如墩的山蒲,走上了秦永恩劳作的田地。
见到这群人,秦永恩脸色大变,放下手中锄头,苶呆呆地立在了一旁。
山蒲快步走到秦永恩面前,猛地停下,阴冷的目光如冰寒的钩子,死死盯住浑身打颤的秦永恩。
面桃儿忙抢上一步,板起脸,对秦永恩大声喝道:“皇军清除大庄稼的命令已下达了三天,整个秦沽田地,咋就你的地里还立着玉米棒子?没想到啊,你一个老实巴交、蔫了吧唧的人,竟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违抗皇军下达的命令!”
秦永恩低着头,战战兢兢地道:“就是吓死我,我也不敢违抗皇军的命令。可我家三十几亩地都种了棒子,我一人砍不过来。头两天,我砍了二十亩,昨儿个我病了,实在动不了,就歇了一天。今儿个来砍这片地上的棒子,还没等砍,表弟你就领着皇军过来了。”
面桃儿一瞪眼,大声道:“谁是你表弟?少跟我表兄表弟的套近乎!”说罢,回身向山蒲陪笑道:“山蒲太君,他已经砍了二十亩地的玉米棒子,昨天他真是病了,耽误了一天。现下他已经来到了地头上,正要动手砍倒剩下的这些。山蒲太君,您看,是不是宽限他一天?”
未及山蒲说话,张三青双眉一竖,对秦永恩厉声喝道:“你方才那些话,分明是在鬼言连篇,蒙骗太君!第一,你说你家地多,你一个人砍不过来,你为啥不雇人来砍?”话音刚顿,张三青抬头看天,点指地上蔫萎的杂草,接着斥道:“第二,这日头都上了头顶,你说,你为啥不砍玉米棒子,还要锄地里的杂草?”
秦永恩浑身颤抖,脸色煞白,颤声道:“我……我种了半辈子庄稼,我……我一瞧见地里有草,我心里就急得慌,就想把草……”
秦永恩话未说完,便被张三青厉声打断:“你又在鬼言狡辩!你这所作所为,分明就是你打心里对皇军清除大庄稼的命令不服!就是安心对抗皇军!”
张三青话音一落,山蒲盯住浑身抖成一团的秦永恩,眼里满是轻蔑之色,冷冷道:“你的,中国人的大大的狗熊!”说罢,拔出军刀,手起一刀,将秦永恩一条手臂齐根砍下。
秦永恩惨叫倒地,就地翻滚,大声惨嚎……
那条断臂飞出老远。血,飞溅在碧绿的玉米叶子上,更显鲜红……
朗朗青天,昭昭白日。张三青回身对王瑞学低声笑道:“本乡本土的,咋也留些情面。我只轻描淡写说句他对抗皇军命令,这要是说他不砍棒子是存心想藏八路,山蒲太君这一刀,他脑袋还不即刻搬了家!”
大瓜的妈走进兰花的豆腐店,见面桃儿的姐端着一碗豆腐刚要外出,忙拦了句:“要是没啥事,就在这里坐会儿,咱娘儿俩可有几天没说话儿了。”
面桃儿的姐忙道:“不了,大婶子。面桃儿在家里请客,我买完豆腐,还要到马驴子的汤锅去买驴肉,再去路四的肉摊儿买熏卯肉(方言,熏野兔肉),咱们改天再说。”
大瓜的妈坐在春凳上,见面桃儿的姐出了店门,便低声对兰花道:“换了镇长就是不一样,面桃儿家的日子可活泛多了。”
兰花一边往门外倒着泔水,一边道:“换镇长了?我俩一个做豆腐,一个卖豆腐,镇上的事,啥也不知道。再说了,谁当官儿,关咱老百姓啥事?”
“糊……糊子,你又……又打听到啥花……花花儿事了?快……快和四表叔说……说道说道。”店外传来四磕巴磕磕巴巴的声音。
“滚一边儿去,别等我给你装进粪箕子一起拾走。”四磕巴话音一落,当即就传来傻糊子的怒斥声。
大瓜的妈一脸神秘,声音压得更低:“镇上暗地里的事可多了。上次张桓他二太太出殡,你们两口子都去了,可曾听到了啥风声?”
兰花愣了下,奇道:“没听见啥呀?”
大瓜的妈眉眼儿闪动,低声又道:“二太太是自个儿寻的短见!”
兰花瞪大了眼睛,惊道:“这是谁说的?”
大瓜的妈将嘴凑到兰花耳边,悄声道:“是在宪兵队干事儿的那个张三青说的。上回他和王猫儿喝酒喝醉了,告诉了王猫儿,王猫儿又告诉了大瓜。”
兰花心一紧,低声问道:“那个张三青说没说二太太为啥自寻了短见?”
大瓜的妈的嘴仍不离兰花耳边:“张三青刚说了句是日本人的事,就被宪兵队的人喊走了,说是连夜去抓八路。”说到这里,大瓜的妈坐了回去,眼里仍闪着一丝神秘,缓缓道:“就这一句,已是把后面的话全挑明了。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咋还不明白?”
兰花眸光一闪,悄声道:“这么说,二太太是日本子给祸害死的?”
大瓜的妈稳稳道:“这年月,我看那些缺吃少喝的穷人家,反倒过得更安稳些!”
兰花跟着叹了口气,轻声道:“可不是嘛!这大户人家和小户人家,真是各有各的难不易!”
后院的驴,像是忽地受了惊吓,接连大叫了几声。大瓜的妈不由朝后院方向瞟了眼,又压低了声音:“那天张三青还和王猫儿说了件稀奇的事,说是一天黑介,宪兵队的俩日本人撞见了鬼。那俩人五更半夜回到宪兵队时,周身冰凉,脸都是青的,每人脖子上有个小巧的青手印儿,问啥话都不会说,光是直愣着倆眼,嘴里不停叨念着花姑娘。回了宪兵队没多大一会儿,俩人就都死了。”
兰花脸色忽地一变,不由向北边瞥了一眼,懔声道:“看来还真是有啥,黑介真不能随意地出去。”
大瓜的妈一脸过来人老气,稳稳道:“这你就不懂了!神有神的道儿,鬼有鬼的道儿,人有人的道儿,只要你不去冲撞招惹鬼神,人家也不会把你咋样。那俩日本子准是招惹到了哪路神灵鬼仙儿,才那样没了性命。”说着抬手朝西北一指,紧声道:“照我看,他俩死前嘴里不停叨念着花姑娘,脖子上留下的青手印儿还那般小巧,招惹的八成儿就是林家胡同凶宅里的那个女鬼!”
屋里一静,风吹门响,兰花脸色瞬间白了几分,轻轻点头道:“八成儿真是那凶宅里的女鬼,那凶宅、那女鬼我可不止听大婶子说过一回了。”说着轻轻抚了抚胸口,又道:“早先我这人胆子挺大的,就是听大婶子一回回念叨身边儿这些神灵典故,我才知这世上真是有啥,才知那时就是岁数小不懂事。如今一来,胆子虽说小了许多,却能避下像冲撞神灵这样的祸事。”
大瓜的妈一脸得意,稳稳又道:“不止鬼神,得道成事的仙家也是一样,也不能招惹!”说话间,朝东边看上一眼,娓娓说道:“那年甄家园子的甄玉聪盖房子,从北山那头请来三个木匠。那仨人白天干完活儿,晚上就去野地里刨獾。他们逮着獾,把獾熬成油,好去卖钱。一天黑介,那仨木匠俩人扛着镢掀,一人拿着洋镐,就往二道湾沟东边去了。离东大港不远时,瞧见个不大的土包,他们琢磨着里头准有獾,便在土包上挖了起来,等挖出个洗脸盆大的窟窿时,土包里露出一个鲜亮的黑背儿。那仨人很是新奇,那俩拿镢锨的木匠,就一人一锨轮番往黑背儿上剟。刚剟了十来下,他俩就都觉着脑瓜子疼,还疼得一阵紧似一阵。仨人慌了神,赶紧往回跑,结果那俩拿镢锨的木匠,就疼死在了半道儿上。唯独拿洋镐的木匠,啥事也没有。死的那俩木匠许是家里没人,如今仍在二道湾沟北边的土岗子下埋着。”
兰花奇道:“土包里的那个黑背儿,莫非是个仙家?”
大瓜的妈目光闪动,紧声道:“那个鲜亮的黑背儿,就是二道湾沟边儿上的那条大黑蛇!姜家的族长姜福臣年轻时就曾亲眼瞧见过——那条大黑蛇现出原形,足有四丈多长,蛇身子比头号水缸还粗,蛇脑袋比小筐子还大,蛇信子一吐四尺多长,两只蛇眼就像两盏明灯。那蛇在秦沽已经上千年了,早已成仙得道。那俩拿掘掀的木匠那样招惹,那般不敬,仙家一怒,还能留着他俩的性命?你再看,仨人一起去的,正因拿洋镐的木匠没去碰那黑背儿,就啥事没有。你说,这种事神是不神?”
兰花不解道:“那个抡洋镐的木匠,也刨了土包,同样动了仙家头上的土,仙家为啥没要他的命?”
大瓜的妈一笑道:“这你又不懂了。仙家最是讲理,拿洋镐的木匠虽是动了仙家头上的土,可他事先并不知晓仙家就在下面,这正是老话儿说的‘不知者不罪’,因此上仙家才没怪罪于他。你看看,仙家这般讲理,比那些个大官儿小官儿得强上多少!”
兰花听得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仙家还真是通情达理,不胡乱伤人。”
大瓜的妈沉声道:“还是那句话,神有神道儿,鬼有鬼道儿,只要你不去招惹,他就不能把你咋样。”
兰花应声道:“大婶子说得真对,人就得走人道儿,啥也不能招惹。”
天高云远,秋阳悬在澄澈的天上,路旁一丛丛青红交织的碱蒿连绵成片,秋风微拂时轻轻摇曳,宛如一蓬蓬无烟的火焰,在荒野里无声蔓延。
陈三平与王瑞学皆一身黑衣,腰间别着短枪,骑着墨绿色的单车,缓慢行进在郊外崎岖的土路上,轮下不时卷起几缕淡淡的尘烟,又很快在风中散去。
王瑞学扫了眼道路两侧的荒野碱滩,又回头朝来路瞄了一眼,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忧惧,低声道:“三哥,出了镇子这么远,就咱哥俩儿,能行吗?”
陈三平四下巡视两眼,笑道:“兄弟,你怕啥?昨儿个皇军刚清的乡,八路早跑得没了影儿。八路是厉害,可也得分对上谁。打那些怂包二不愣的盐警,那真是手到擒来,一拿一个准儿。可要是对上皇军的大队人马,他们跑得比惊着的兔子还快。当下,他们少说也跑到了白沿子、黑门子那一带,百八十里地的,他们又都是步辇儿,就算能回来,怎么着也得两天以后。”
王瑞学脸色一舒,点头道:“三哥这样一说,我就放下心了。”
陈三平微微一笑,得意道:“你三哥挑这样的当口,办这样的事,可不是一回两回了!稍后咱哥俩儿在海下这几个村,来他个一溜刮边,无论到了哪个村,不用废话,只须一个脸子,村里的保长不都得乖乖地奉上倆好钱儿!”说完又补了句:“本来张三哥也要一起来,只因他陪着老大去了津城,才没来成。”
一阵轻风吹过,路边半人高的碱蒿“刷刷”作响。王瑞学又瞄了眼无边的碱滩,沉吟道:“三哥,我咋觉着,还是多来几人心里踏实。”
陈三平笑道:“我说兄弟,你这洋学堂是咋上的?没学过算术?多来几人,不就多几个分肥的?”说着抬手一拍车把,语气笃定道:“我的兄弟,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三哥敢借着老母奶奶向你担保,秦沽方圆百里,三天之内,连个八路毛儿都没有!”
陈三平话音未落,一侧几丛碱蒿之后,突然响起两声清脆的枪声。随着枪响,陈三平、王瑞学皆如低头秤杆上猛然掉下的秤砣,从单车上一头栽下,重重砸在地上,再没了动静。只余倒地单车车轮,在不停空转。
陆云明、秦小钉与另两名战士,从碱蒿后的浅沟里站起身,秦小钉当先跑到陈三平、王瑞学的尸体旁,一弯腰从王瑞学腰间取下手枪,眉飞色舞地扬了扬,大声喊道:“陆班长的枪法真准,两枪都打在了心窝儿!”
陆云明走到近前,扫了眼陈、王的尸身,沉声道:“打死这两个狗东西,一年得给庄户人省下多少粮食!”
秋阳偏斜,云淡风轻。李风清抬在胸下的右手不停地发颤,拖在身后的右脚,在地上一下下画着圆圈儿,仰着脸看向上天,涎水不住从歪斜的嘴角滴答淌下,一步一蹭地从祥茂商铺门前挪了过去。
李顺儿肩上搭着件破袄,一步三摇地走过来,到了马驴子的汤锅前,缓缓停下脚步,深深地嗅了嗅鼻子,眼巴巴地看了会儿,见李风清一步一蹭地走过来,猛一皱眉,紧上两步,在李风清脚下狠狠啐了口唾沫,又低声骂了一句,掉头向北,自行去了。
姜志邦先看了眼店外清冷的街上,又冷眼瞟向店里的二贵和董四儿,嘴角一扬,大声道:“吃糠咽菜咋了?吃糠咽菜肚子倒赚个清净干爽,从不得消渴噎食!说啥不好吃、不能吃,那就是肚里不饿。要是真饿得塌了腔,我看就是河里的奓奓毛(方言,一种水草),也一样吃得扔扔的!”
二贵小声嘟囔了句:“奓奓毛牲口都不吃。”
姜志邦哼了一声,高声道:“你当人真比牲口值钱?你不信就试试,二七大集上,把你俩跟巨泰家的那匹红马一块儿插上草标,你瞅瞅哪个能卖更多的钱?”见二人低下头,不再言语,姜志邦眉毛一挑,扬声又道:“少吃一口,舒坦一宿。粗茶淡饭,身子轻健。我看日本人这样管控粮食,也不是啥坏事。人就得多吃点儿糠皮儿,多吃点儿麸子,多吃点儿野地里的蒿子野菜,这样才不爱得病,才活得久长!”说着抬手朝店外一指,又道:“刚才看见没有,小学校的李老师,早就跟南街儿那个游手好闲的瞅天儿一个样了——他们就是天天的非鱼载肉、大吃二喝炒拉拉蛄吃出来的病!你们再看看李顺儿,饥一顿饱一顿的,除早先落下的抽风毛病,小身板儿瘦瘦精精的那有多结实!”
见二人皆转过头去,姜志邦意犹未尽,又开口说道:“我的这些话都是好话,你俩别不爱听。别说人天天尽吃好吃的要得大病,就是牲口,你天天给它好草好料地喂着,不让它干活儿,也得给它惯坏了、肥疯了。”说着朝前走了两步,声音一紧,笃定道:“就说巨泰家的那匹红马,平常好草好料伺候着,啥也不用干,就在棚里舒舒坦坦养着,为的是在每年五月十三关老爷磨刀那天,牵出来在大街上当众走上一回,就当关老爷骑在它身上。你们说,没过几年,它真就肥疯了,得谁咬谁,见谁踢谁,结果还不是被东家宰了下了汤锅!”
董四背过身去,低声道:“你抠挪堵攒置的家业,还不定给谁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