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来访者,叫做索菲亚,52岁,女性。
看到索菲亚的一瞬间,奥古斯塔的目光变得温柔了起来,曾经他们是一对恋人,在大学里相知,相爱,爱得难舍难分,爱得奋不顾身,是彼此一生最重要的人。到了提亲的时候,索菲亚的家庭发生变故,要搬家到英国,奥古斯塔没有勇气将她留下来,于是这段4年的恋情结束了。
10年前索菲亚回来了,用了3年的努力成为了议员,在国会里,再度和奥古斯塔相遇,两人各自已经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只是像同事那样互相问候一下,爱情荡然无存,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缅怀一下曾经的美好。
奥古斯塔拿到的情报,得知索菲亚是个不折不扣优秀的议员,一直在为达拉人民谋取真正的福利。现在流氓闹得很凶,很多学校早已经关闭,无数的孩子,还怎么得到教育,于是索菲亚一直促进线上教育的改 革,让教师们重新任教,让孩子们重新上学。
她真的非常优秀。
奥古斯塔却要动她刀子,因为在议会大厦相处了7年,他已经非常了解索菲亚的政 治素养,对于不懂的议案,一律投弃权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但是这一次,他需要她的一票。
30年前他们在密室里愉快地约会过,这一次在密室里会见,让苏菲亚不免有所感触,说道:“你好,奥古斯塔。”
“你好,索菲亚。”
奥古斯塔端起一杯酒来到索菲亚面前,以示敬意。
索菲亚大方地拿起酒杯,在就要把酒送到嘴里的时候,手突然不听使唤地僵硬起来,酒杯落到了地上,使得这杯问候酒泼洒一地,地上铺着地毯,酒杯没有摔碎。
索菲亚一脸歉意:“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奥古斯塔微微一笑:“你没事吧?”
“我没事。”刚说完,索菲亚突然感觉双脚发软,往前踉跄了一步,奥古斯塔连忙搀扶住她的上身。
自从索菲亚回国,两人还是第一次亲密地接触。
索菲亚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
“我扶你坐下。”
奥古斯塔将索菲亚搀扶到那个已经有3个议员接受了审判的位置后,也回到自己位置坐好。
“你过得还好吗?”奥古斯塔问道。
她的丈夫前两年去世了,两个孩子都在国外,孤零零的一个人,晚年的凄凉,奥古斯塔完全体会得到。
“我还行。”索菲亚,“其实我对家庭已经看淡了,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能促进线上教育的改革。”
奥古斯塔苦笑了一下,现在人人自危,恐怕没有谁能支持她的想法,不管是政客,还是商人。
“你的胃口怎么样?”
“早餐吃点面包,水煮蛋,午餐有时候吃点开放式三明治,有时候吃点奶酪蛋糕。”
“饭后还是习惯来个公主蛋糕么?”奥古斯塔问。
“对,呵呵。”
“呵呵呵。”
“晚餐还是吃肉丸,海鲜,姜饼么?”
“呵呵呵,还是三明治,胃口没有以前的好了。”
“我觉得你可以尝试一下中餐,很健康。”
“好,有机会我试一下。”
“吃好,睡好,身体才会好,注意健康。”
“我的身体很好。”
奥古斯塔明显感受到索菲亚说这句话有任性的成分,拿出了一个文件袋,把缠绕的绳子解开,拿出了一份报告,递交给索菲亚。
索菲亚拿起来看了这份报告后,顿时神色惊慌了起来。
奥古斯塔非常理性地看着索菲亚说道:“亲爱的索菲亚,你有渐冻症。”
“现在只是初期,会偶尔握不住东西,双脚发软。”
刚才索菲亚握不住酒杯,踉跄,都是渐冻症发作的表现。
索菲亚坚持说道:“不,我很好。”
“来,和我握手。”
奥古斯塔优雅地伸出了右手,索菲亚也伸出了右手,和他握起了手。
“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奥古斯塔说道。
索菲亚使劲地握住奥古斯塔的手,她应该非常用力,用力得几乎都喘不过气来。
奥古斯塔缓缓地、慢慢地、非常轻松地抽出了他的手。
26年前,他们最后一次握手,只要奥古斯塔能紧紧地握住索菲亚,他们就不会分开,26年后,两人再一次握手,索菲亚依然紧紧地握住奥古斯塔,而奥古斯塔,再一次抽离了出来。
索菲亚原以为是对方舍弃了自己,但这一次她看明白了,是自己握不住他的手了。
奥古斯塔比她更清楚她患上的渐冻症,而她还没有勇气去面对。
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面前,索菲亚显得相当的无助。
“报告上说,快的话3年,慢的话5年。”奥古斯塔也没有勇气说出后面没说完的话,“你就要离开人世。”
人在弥留之际,总会想实现未竟的心愿,索菲亚对自己糟糕的身体没法抱怨什么,可是想到那么多孩子没能读书,没法受到教育,令她精神振作了起来,推行线上教育,这就是支持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说道:“我还有2个月的时间能走路,2个月之内,我必须实现我的心愿。”
奥古斯塔打量了一下索菲亚,她会从一开始的四肢无力,变得四肢僵硬,全身肌肉萎缩,变成干尸的形状,到了后期,连说话,呼吸,吃饭,这些最基本的功能都完成不了,而最残酷的,是感觉不到任何痛苦,意识完全清醒,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不能动弹,不能说话,无法呼吸,看不见任何希望,伴随的只有冷清的四面墙,在孤独和绝望中,因为呼吸衰竭而走到生命的尽头。
“我毕生最后的心愿,就是想推行线上教育的改革,你会支持我吗?”索菲亚用诚挚的期盼的目光看着奥古斯塔。
奥古斯塔非常镇定地看着索菲亚说道:“我是想告诉你,礼拜一我要提出两个议案,需要你投票赞成,如果你投反对票或者弃权,那么,我将把这份医疗报告交给拉维利,你就会因为健康问题辞去职务。”
索菲亚痛苦不已,几乎陷于崩溃,她已经没有了亲人在身边,现在,她最需要的就是家人的陪伴,朋友的慰藉,可是昔日的情人,送给她的却是冷冷的威胁,这就是她的命运吗?
索菲亚痛苦得呜咽了起来,眼角噙着泪光,比患上渐冻症更痛苦的,是曾经海誓山盟的恋人,背地里捅她刀子,捅得那么痛,那么真实,那么鲜血淋漓。
奥古斯塔极力克制内心的痛苦,他知道索菲亚最需要的,是关心和呵护,他却不得不给她下此毒手,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索菲亚在他心中,永远是最重要的那个人,不能让她知道,他多想关心她,陪伴她,照顾她。
奥古斯塔的脸显得非常坚硬,目光非常冷淡,索菲亚看不到一丝同情,悲哀地说道:“这是背叛的惩罚么?”
“这是命运。”
“呵呵,命运。”
“你干得很好,你会是优秀的政客,礼拜一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索菲亚离开了以后,奥古斯塔用5分钟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换了个密室,去应付剩下的21人。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奥古斯塔一个人做起了晚祷。
就连我也不知道,这一天他一共失去了什么,他的挚爱,他的至亲,他的挚友,一个个离他而去,视他为行走的毒药。
成年人的崩溃有时候就在一瞬间,奥古斯塔无法再抑制内心的痛苦,哭得泪流满面。
许久之后,他平静了下来,他必须坚强,明天还要面对25个人。
奥古斯塔默念起了《福音书》:“凡自高的,必降为卑,自卑的,必升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