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日出，赛拉感到一阵不适。为了继续赶路，她没有声张，只是裹起了兜帽。随着太阳升高，视野中的一切越发刺眼。不久，她听到了同伴的呼唤，而那时，她的眼前已是一片漆黑……
再度睁眼，赛拉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草榻上。屋梁下的蛛网在阵阵寒风中飘摆，几个罐子和煮锅接纳着房顶漏下的雨水。显然，这个猎人窝棚空置已久。她轻手轻脚地将煮锅移到火上，却还是吵醒了靠在墙上打盹的同伴。
“你吓到我了。”基恩说道。
“别大惊小怪的。我只是想弄些饮品。”赛拉应着。
“不。我是说白天，你那时脸色惨白，像失血过多了一般。好在我读懂了你昏迷前留下的唇语，这才避开了阳光，也避开了之后这场大雨。”基恩唠叨着。
“我昨晚太贪杯了，所以身体有些吃不消。”说着，赛拉拿出几株草药，放进煮锅。“早知如此，我们应该雇一辆马车。那样既能赶路，又能避开阳光。”
“摄取血液本应该让你更强大，不是吗？”基恩问。
“不完全是。吸血鬼的力量主要取决于代谢血液的能力，那直接影响其血魔法的强度。在法力也就是血液的反复消耗与摄取中，这种能力会逐渐提升。简单来说，代谢血液的总量越多，年头越久，他们的力量就越强大。”
赛拉喝掉滴在手背上的雨水，润了润喉咙，随后继续说了下去。
“对于年轻吸血鬼来说，一次性摄入大量血液可以显著提升其在夜间的力量，但副作用是他们在白天会变得虚弱无力，这种副作用会一直持续到消化系统将那部分超量摄入的血液代谢掉。这就像暴饮暴食所导致的消化不良。有些吸血鬼，比如我，当我消化不良时，阳光会让我变得敏感且易伤。我们将这些症状统称为‘光敏症’。”
“过敏？可你说过吸血鬼不会生病。”
“算我没说清楚。我的意思是吸血鬼不会患上专属于生者的病，比如天花、水痘等。全当这是造物者对我们的补偿吧，毕竟让死去的人染病没有意义。”
雨后，阿尔胡斯荒原洼池遍地，仿佛一块块破碎的镜子映照着天幕。远方的村镇相继沉入夜色，唯有山脉与荒原的交界处灯火阑珊。即使没有地图，两人也知道，那里一定是覆冰城。
“……”
“你的鸟，它有传回什么消息吗？”赛拉问。
“没有，它似乎正躲在某个树洞里偷懒。”基恩答道。
“只是一个小小的‘心灵透镜’而已，看起来它还在生我的气。好吧。我需要一些浆果、水、还有熟豆粉。”
“你要烤馅饼吗？”
“不。”
“……”
覆冰城坐落在温德罗斯山谷西南的山坳之中。一道宽厚的城墙封住了山坳的入口，将阿尔胡斯荒原隔绝在外。一条条人工开掘的栈道深深嵌入山壁，每隔一段距离架设有大型弩机。这些栈道上通山巅，下接平地，与城墙和高地瞭望哨共同组成了防御体系。领主们的宅邸分布在山坳中部的平坦地带。这主要是为了建造更大的长屋，从而容纳更多的战士及家仆。可以想象，住在这些长屋附近的居民与领主的联系更为紧密，而住在城市边缘及山壁下层岩洞里的居民则是自由生产者。在这座山坳的最深处，几股清泉从岩缝里涌出，经由沟渠引向城市各处的蓄水池。
城门外，一队守卫拦住了两个平民。见来者的脸上均生有红斑，像是得了传染病，他们谨慎地退到了几步开外的地方。
“你们会害死其他人的！快滚开！”
“冷静。我们没有染病。在森林里打猎时，我们被某种虫子咬了。铁石镇上的贾宇尔大人让我们来找大法师，说他能治好我们。”老妪解释道。
“治好你们？！哼！”守卫冷笑了一声。“贾宇尔那个粪球一定是另有所图才会这么说。据我所知，曾经有不少人找那个大法师治病，但他们都活不长久。”
“我们已经一把年纪了，没指望能活更久，所以我们不介意去试试。”老头说到。
“随你吧。城门已经关了，明早太阳升起后才会打开。”守卫指向一旁。“看到那边的草棚了吗？你们可以在那里将就一夜，或者给我两个铜板，我会让你们从侧门通过。”
“好吧，这是你的铜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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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城市边缘，基恩与赛拉卸去脸上的病态涂装，而后走进了一间酒馆，旧矿洞。
见来者衣貌不扬，酒馆老板敷衍地擦了下吧台。
“我相信你们在城里辗转了很久才找到这里。鉴于大家都不富裕，我们这里概不赊账。所以如果你们的口袋里一个铜板都没有，我只能送你们两个字，滚蛋。”
“闲话说完了。我是约瑟芬，一个心直口快的老女人。”
“你们要点什么？“
“我口袋里的铜板像我的肚子一样现实。给我们来些面包和蜜酒。”赛拉撂下几枚铜板，随即与老板攀谈起来。
“所以，这里曾经是个矿洞？”
“没错。我的丈夫弗拉沃德是个矿工，是他发现了这里的银矿。不幸的是矿脉早就枯竭了。有人指责我们没有向神祗献礼就开始挖掘，可我们该向谁献礼呢？瓦罗拉（维萨恩世界的农牧与大地女神）好像并不在意银矿这种东西，呵呵。”
“从那以后，你就把这里改成了酒馆。这是个不错的出路。”赛拉迎合道。
“事情可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女士。”
见食客还算善谈，约瑟芬聊起了过往。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起初，得知矿脉枯竭，伊萨克·严冬领主，也就是现在的城主十分生气。多亏了我丈夫的朋友向领主提出建议，我们才得以把这里改造成酒馆，并接下这里的生意。”
“在那之后不久，我们头顶的城防正式动工。那些年，我们的生意不错。他们喝酒、唱歌、打架，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段日子。”
“随着城防完工，他们大都干回老本行，我们的客人也越来越少……”
讲着讲着，约瑟芬打了个哈欠。
“时候不早了。如果你们还有什么要求，现在开口，过时不候。”
寻思片刻，赛拉将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的炉灶。
“对，我想是的。”
“……”
在客房与炉灶间忙活了几趟，约瑟芬总算备好了洗澡水。见基恩不在房内，她来到赛拉身旁。
“要我帮忙吗，女士？只要再给我一个铜板，我可以亲自为你搓澡。若你嫌我这老女人粗手粗脚，我也可以帮你找个年轻姑娘代劳，不过那要花两个铜板。”
“不。我不需要那个。”
打发掉约瑟芬，赛拉挥出一股冷雾从内部冻结了门窗，而后躺进了浴盆。
“……”
“一只鸟竟然会同主人捉迷藏？”
“我怎么忘了，那不是一只普通的鸟。”
“对，当然不是。”
“……”
许久，房间内的结霜已经散尽，洗澡水也降至常温。
闲来无事，赛拉清点起基恩留在桌上的铜板。不经意间，一枚铜板溜过她的指缝，掉到了地上。这响动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赛拉却像突遭雷击一般攥紧了拳头。下一刻，血牙呲出了唇缝。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这不是第一次了，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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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区内，基恩快步穿过街巷，直到一座拥有弧形墙体及锥顶的塔楼出现在眼前。这座建筑的周围没有附属设施，甚至没有圈定庭院的篱墙。它孤傲的立在那里，仿佛低处的所有屋舍都是它的附庸。
“法师塔。希望里面只有一个人。”
考虑到这座塔楼顶层的墙体外扩，不利于攀爬，基恩从二层阳台潜入了室内。他径直来到通往顶层的楼梯前，却发现上方的楼梯口被一块金属盖板封住。由于无法确定这块盖板的另一侧是否设有陷阱，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返回阳台，重新面对围墙……
阵风突至，窗扇被撼得吱呀作响。
见壁灯熄灭，大法师尤希尔辰·霜火端起烛台，走了过去。
“灯罩，灯罩，我需要灯罩，否则窗户永远都得关着……”
“可悲的是，这里连透光的布料都没有，更不要说玻璃了……”
“我听说雨林人会用战败敌人的皮肤缝制灯罩，也许我该试试。相信比起那些深皮肤的家伙，本土材料的透光性更好……”
“从实验品身上取一些材料应该不会影响实验效果，毕竟那没有破坏肌肉和骨骼……”
“……”
目标的脚步越来越近，就在其驻足那一刻，基恩冲破阴影，送出了匕首。毫无悬念，这蓄谋已久的一击正中目标的躯干。然而，反馈给手臂的打击感表明，他的匕首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刺进目标的身体，某种护具挡住并且分散了匕首带去的冲击，助其逃过了一劫。于是，他马上挥起套着指虎的拳头，补上了一击。这次，他能感受到目标的肋骨断了。
正当基恩打算上前了结目标时，后者却在一抹闪光之中逃进了角落。见敌人双手亮起魔光，他立刻投出匕首，遁入阴影之中。
“呃！混蛋！”霜火收回被匕首划伤的手臂，咒骂道。
尽管接连承受了三次攻击，大法师并未慌乱。注意到自己跌倒时遗落的蜡烛与烛台莫名消失，他马上得出结论，刺客来者不善，并且尚未离开。想罢，他升起法力护盾，向一处有可能藏匿着敌人的角落投出一根冰矛。
冰矛冲击了墙壁，碎裂的瞬间便凝结了周围的空气，形成一团摄人的冷雾。即使躲在阳台拐角处，基恩也能感到墙缝里渗出的寒意。他暗暗谋划着下一次攻击，与此同时，他也回想起贝蒂尸体上那处冰封的伤口。
“很好——”
“我来对了……“
“……”
“啊，我早该想到。咒逐者，对吗？我们一直以为那是个传说。”
“你和我，我们为什么不谈谈？”
“你从阴影中走出来，我会带你参观我的储藏室，那里有许多我亲手制作的标本。”
“在你加入它们之前，我会向你展示标本的制作过程。”
“是的，那需要一个活体，而我手上刚好有一个。”
考虑到幽暗环境带来的不利影响，大法师投出火矢点亮了近处的壁灯。随后，他又投出几支冰矢，刺探着敌人的动向。整个过程，他都背靠墙壁，未留一丝破绽。
“有件事我得向你坦白——”
“那只鸟刚刚跳上阳台，我就感觉事有蹊跷——”
“我困住它就是为了引你现身。“
“作为主人，你一定想知道它在哪，以及它现在怎么样了，对吧？”
“别担心，我尚不确定该把它烹了，还是做成工艺品摆在办公桌上，又或许两者皆宜。”
忽然，大法师的注意力来到了阳台，随即以一个直径有盾牌大小的火球轰炸了那片视觉盲区。但由于建材经过阻燃处理，爆炸造成的燃烧并未持续多久。
见这番试探无果，大法师再次发出一阵嘲讽。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你的匕首没能伤到我？”
“别为那难过，那不是你的失误。”
“你到来之前，我对自己施展了‘石肤术’。这种魔法由德鲁伊的‘树肤’演变而来，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如果这些知识对你来说太深奥了，别为那难过，那是我的错。”
“……”
“别为那难过。我会去和他谈谈的。”
“……”
“别为那难过。只要记住不乱吃东西就好。”
“……”
“至少你们正式打过招呼了，哪怕是用拳头。所以，别为那难过……”
“……”
别为那难过。这句发自内心的安慰从仇敌口中讲出让基恩怒火中烧。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忍耐，直至时机到来。
大法师继续以冰矢刺探着敌人的动向。忽然，右手的伤处传来一阵火烧般的剧痛，以至于他不得不中断施法。检查过伤口，他确定自己已经中毒。此前，这条手臂之所以能够施法是因为它一直在驱动冰冷能量，这不但延缓了毒药的发作，也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痛感。
“呃啊——卑鄙的家伙，你还懂得炼金术。”
“很好，在你死前，我会给你上一课的。”
“我保证你死后都会记得——”
话音未落，某种钝器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法力护盾上。与此同时，一种刺激性粉末飞进了大法师的眼睛与鼻腔。这波袭击导致的法力消耗及感官障碍让他一阵惊慌。为了摆脱刺客，他故技重施，闪现到房间的另一侧，然而，敌人却如影随行，以更加疯狂的攻击消耗着他的法力。情急之下，他只好升起火墙，将敌人逼退。
尽管这次交手相当短暂，大法师却惊出了一身冷汗。考虑到自己的法力已然所剩无多，他决定牺牲衣物与书籍用以维持火墙。
“这可是你自找的！”
“来吧！看看谁会笑道最后！”
“咳——咳咳——”
目标的一切都被基恩看在眼里。他知道，敌人正以纵火的方式迫使自己现身或逃跑。另外，火光迟早会引来守卫，那样自己便难以脱身。但眼下，他着实无法接近目标。一番权衡，他决定继续等待。
不久，街巷里传来一阵嘈杂。
“……”
“法师塔！快！”
“包围法师塔！”
“……”
巡城守卫的叫喊令大法师重拾信心。只要逃离这房间，他就能反败为胜。想罢，他默念起缓落术，小心翼翼地挪向阳台。不料，就在这位大法师左顾右盼时，刺客突然出现在他眼前，手中的烛台如战锤一般袭来。大法师无暇施法应对，只能寄希望于尚存的法力护盾助他度过难关。然而，事与愿违。刺客不但打破了他的法力护盾，还满怀恶意地向他受伤的肋骨实施了更重的一击，将碎裂的骨头楔进了他的肺脏。紧接着，那只已经受损变形的烛台从半空砸下，将他企图施法的左手钉在了楼板上。
“呃啊——”
“诅咒你！可恶的——可恶的怪胎！”
“……”
火焰相继熄灭，整个房间被阴影笼罩。
见刺客亮出匕首，大法师赶忙咳出嘴里的肺泡，讲起了条件。
“放过我……你要什么都可以……”
“我能让你迎娶领主之女……还能助你成为山谷之主……”
“我会告诉你那只鸟的下落……还有它的秘密……”
“我了解很多禁忌知识……那足以填满你的书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