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广缘,汤三与汤小九取了水桶和秤一同向墟市里面走,走不多远就看一群人围在一起,里面还有哭声传来,乍一听这哭声还略有些熟悉。
“不要打了!呜呜呜,不要打了!小道的脸都肿了,我退你卦资还不成么?”听声音竟然是李瞎子。
里面一个三十多岁大汉厉声喝道,“退我卦资,差得远了!你个瞎子算得不准,耽误了我找驴,你赔我驴钱!”
原来这汉子家驴丟了,上墟市找李瞎子算卦,问到何方去找,结果李瞎子给算错了,算得是东南方向三四十里,大汉找了两天没找到,却有人说在北边见过那头驴。那汉子没找到驴,故此来找李瞎子晦气,先是砸了卦摊,后又打了李瞎子一顿。
汤小九听得明白,从人群中钻了进来。
“这位大叔,你知道这道人算的不准,怎么还来找他算卦?”
“我怎知这瞎子算得不准,你这娃儿可不要乱说,我难道不想找回我家的驴?”大汉愤愤不平的说道。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这道人如果法力高深,早就去永州府城甚至是长沙府城、武昌府城给人算命卜卦了,怎么会躲在区区广缘墟,连这宁远县城都进不去!”汤小九看着大汉及围观的众人仔细解释道。
李瞎子听到汤小九说的话,顿时一边用手捂红肿的脸,一边分辨道,“休得胡说,坏我名声……咦,是汤家少爷!”李瞎子知道汤小九来了,遂不再言语。
“大叔当务之急是到北边去寻驴,问问看到驴子的人,驴往那个方向去了,找找驴的脚印,或许还能寻回来的。不曾想大叔却在这里和这个臭道士荒废时间,这道士眼睛都瞎了,烂命一条,大叔如果手重打杀了他,还要吃官司的,不值当啊!”汤小九接着说道。
众人闻听也皆说言之有理,劝大汉放过李瞎子。
大汉听了汤小九及众人所说的话,细细咂摸也有一番道理,于是说道,“这小娃儿话说的通透,我这里受教了!敢问小娃儿是哪里人姓甚名谁?”
“我乃是百步岭的汤小九!”汤小九报出了名号。
“原来是汤小九汤小哥!瞎子,我今天看在汤小哥的面子上,饶你一命,日后再莫骗人了!汤小哥,我就先告辞了,若真能把驴寻回来,再请汤小哥吃酒……还是吃饭吧!”大汉说了这番话,然后喊了两个同伴扬长而去!
众人见没了热闹,也纷纷散去,此地只剩下了李瞎子和汤三父子。
“小道见过汤三爷和九少爷!”三人走到路边重新见礼。
“汤家少爷,你方才那番话都让人听了去,小道的名声已毁了,谁还能来找小道占卜看相,堪舆定穴,你这不是砸人饭碗么!唉!”李瞎子叹了口气,也顾不上收拾那被人砸坏的卦摊。
“你还给人看相,自己都破相了知不知道啊!你也不给自己算为何有这劫难?切!”汤小九撇了撇嘴继续说道,“你上回给我测个字也挺准的,怎么这次弄成这样,莫不是都是蒙人的?”
“哪里哪里,八九成都是准的!只是偶尔也会失手一次!”李瞎子连忙解释道。
“八九成准?我看是八九成人都不愿与你计较罢了!”
“屎蛋,不要胡说!”一旁的汤三听了汤小九先前的话,觉得确有些不妥。
“不妨事,汤三爷,小道说的都是气话,还要多谢刚才九少爷帮小道解了围。”
汤小九好不容易见到一个熟悉且有好感的人,倒是想与李瞎子多聊几句,现在来卖鱼,卖多卖少已无所谓了,家里又不急着用钱等米下锅,剩下的鱼可以带回去下次再来卖,当然自己吃掉也未尝不可。
“爹爹,你不晓得算命这行当有很多讲究,蒙人的也不少。”
汤小九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这边,遂大着胆子接着对两人说道。
“我问你们,若有三个举子一同进京去赶考,想问一下谁能考中,怎么算?还有若有一人,其双亲身子都不好,想问哪一个先逝,又怎么算?哼哼!”
看到二人还在思考,汤小九说道,“算了,我们也该去卖鱼了,爹爹,你老人家把东西拿着再往里走吧!李道长,告辞了!”
李瞎子听了汤小九出的两个问题,又见二人要走,急忙说道,“九少爷,天机……”
“好了好了,我知道天机不可泄露,我只告诉爹爹,外人不会知晓的!”汤小九随着汤三慢慢走远了。
汤三一边走一边想汤小九出的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屎蛋,给爹爹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汤小九看了看左右,还时不时的有人擦肩而过,“不急,等无人时再说此事,我也是看到李道长才想起来的!”
父子俩走了一会儿就到汤小九常卖鱼的老地方,只是不知怎么,今日陶五没有来。
汤三和汤小九放下水桶,揭开盖子,开始叫卖起来,汤三为人略有些木讷,不愿开口,多是汤小九在喊。
开张之前,税吏照例来要走了五文税钱。
今日是正月十三,没出正月都算是过年,因此墟市的东西比平常都贵了一些,汤小九的活鲫鱼也涨到了十九文一斤,来墟市买东西的人也知道这是常理,倒也没有嫌贵,汤小九陆陆续续卖出了五六条鱼,赚了七十几文钱。
父子俩在一起,汤小九也不好把钱留下,只得乖乖的放到汤三那里保管,不过有言在先,采买东西的时候用钱须从汤三那里出。
这时又走来两个挑着木桶的汉子,一个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另一个则佝偻着身子、獐头鼠目,两人却穿得一样的衣服,俱是褐色的粗布祅和单裤,一看就知又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家仆。
汤小九一看不由一喜,又来大生意了!
高个汉子看着汤三开口问道,“你这里都有什么鱼,几文钱一斤?”
“这,都是鲫鱼,十九文一斤。”见人问自己,汤三本不愿多说话,没办法只得开了口。
“十九文,太贵了!你不是在蒙人吧!我兄弟刚从前面走过来,有好几份都是十二文一斤。”高个汉子说道。
“这,这……”汤三不善言辞,平日里见了熟悉的人说话还算是顺畅,这一被人抢白,顿时支支吾吾起来。
汤小九来过广缘几次,知道十二文的鲫鱼也是有的,只是卖相太差,要不就是小了些,才一两左右,要不就是不够新鲜。
“两位叔叔,我家的鲫鱼可与别家的不一样,都是从河里刚捞出来的,个头也大,小的都有三四两,大的快一斤了!”汤小九接过话来说道。
“一斤贵了有七文钱,也太多了!你这一共还有多少斤?”旁边另一个獐头鼠目的汉子说道。
还有二十多条,汤小九估算了一下,“差不多还有十二三斤吧!”
“我们兄弟都包下了,十四文一斤!都捞出来称一下。”高个汉子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
十四文?这若是夏季鱼口好一些,一天钓个三五十斤,别说十四文,就是十二文十文一斤也未尝不可,只是这大过年的,鱼实在是不好钓,汤小九怎么能轻易贱卖。
“十四文可不成,一分钱一分货,刚才已经卖了三四斤,都是这个价!我家这鲫鱼都是活的,正赶上这元宵节,不愁卖的!两位叔叔若是嫌贵,可以到别的鱼摊看一看,货比三家,就知道我家这鱼值不值十九文了!”
这两个汉子虽说价钱给的太低,但是汤小九也没有轻易的去怼人家,俗话说“嫌货才是买货人”,“和气生财”,对这种潜在的客人还是不要轻易得罪。
两个汉子对视了一眼,高个汉子又开口说道,“成!我兄弟两个服你这个娃娃了,一点也不松口,谁让我家老爷非要买几条活鱼回去呢!就按你说的,十九文一斤,称鱼吧!”
汤小九和汤三一听这话,立刻欢喜地把鱼都捞出来,一条一条用秤称过。
“一共是十二斤十一两,十斤是一百九十文,二斤三十八文,十一两算是添头,加起来二百二十八文,呵呵,再给两位叔叔抹个零头,二百二十文好了,如何呀!”汤小九笑着说道。
“如何?我们若说再抹个零头,二百文怕是不成吧!算了,就按价格你这娃儿说得,二百二十文。不过你这个娃儿也挺有意思的,十二斤十一两应该有二百四十文钱吧,抹了二十文下来,差不多一斤少要了将近二文钱,刚才还与我兄弟资铢必较,反过来就……哈哈!”高个汉子笑着说道。
“两位叔叔有所不知,商道即人道,行商者当以义待人,但是只有仁义之心是不够的,当有勇谋之略,经商不是行善,需要赚钱的,我卖十九文是我的鱼值这个价钱,至于抹零则是让买家也占到便宜,好再来光顾主意的,做生意讲究细水长流,倒是忌讳一锤子买卖,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汤小九仔细解释给二人听。
“哈哈,小娃儿说的确有道理,虽说刚才价钱没有讲下来,但却让我兄弟心里舒坦。”獐头鼠目的汉子说道。
一旁的汤三听了儿子与两个汉子的对话,心中也犯了嘀咕,屎蛋从哪儿学的这些道理?还有前些日子在六弟家他居然能识字,也没有人教过他呀!他还会钓鱼!莫非他是妖孽?呸呸呸,我的儿子不会的,一定是神童!李道长都说过,我儿生来就不凡!
两个汉子把鱼钱交给了汤三,又把鲫鱼放进了两个装了水的桶,另外两个桶则是放的新鲜的死鱼。
汤小九看了看,里面的鱼大多较自己卖的鱼小一些。
“唉!这回来墟上,可惜没有买到活鲤鱼,哪怕小一些也好!年前咱们老爷去百草坪猪老爷家吃什么酒,回来说吃了一条十几斤的大鲤鱼,很是畅快呀!”
獐头鼠目的汉子接过话,“猪老爷?怕是羊老爷吧!”
“我管他猪老爷羊老爷的!可惜天冷大鱼都游深水里去了,用网也不好打,去别的墟市又太远,来回四五十里路,肩膀上的皮都得磨破了,再说还不一定有没有。”高个汉子继续说道。
“百草坪杨老爷,是办百日宴那个吧?他们家的大鲤鱼就是我和爹爹打来送过去的!是吧,爹爹?”
“不错!我记得送了有两次,一共有四五十斤鱼,其中就有那条大鲤鱼,说实话,我也好几年没见到那么大的活鲤鱼!”汤三接着汤小九的话说道,那是父子俩赚钱最多的一桩买卖,因此记忆犹新。
“他家的鱼居然是你们爷俩送去的,现在还能打到了么?价钱由你们开,贵点都行,有几条要几条!我家老爷给老夫人办七十大寿,就想要鲤鱼和鲫鱼,讨个吉利,俗话说大吉大利么!”两个汉子听闻汤三父子曾打到过鲤鱼,顿时想起出门时老爷的吩咐,这鲫鱼已有不少,可鲤鱼难寻,遂央求父子俩再想办法弄些鲤鱼。
“唉!着实难办啊!像那鲫鱼要个十条八条的还弄到了,天寒地冻,鲤鱼不在岸边,都游到深水里去了。”汤小九也没有办法。
两个汉子听说实在不行只好挑着桶回去了。
看看周围没什么人,汤三就问汤小九,“屎蛋,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鲤鱼都游到深水中去了,要钓就得找木匠做一个纺车轮,把鱼线缠上抛得远些,但是没法打窝,只能撞运气。再有就是坐在小船上钓,船划到水中央,先打窝再钓鱼,此法虽好,可孩儿不会游泳,很多事情无法预料,故此……”
汤小九还是有办法,只是这天气寒冷,掉在水里可不是闹着玩的,一点小病都能要了人的命。
“爹爹,孩儿不是跟你说过陶五叔么,他平时也在这里卖鱼,孩儿打算天头暖和点和他学学游泳,顺便再让他帮着做几个鱼护和抄网。”
“鱼护又是什么东西?”汤三没听过。
“鱼护和鱼篓差不多,鱼护是用麻线编的笼子,把鱼装进去可放到河水里长时间不死,鱼篓你也知道,用竹子或藤条编的,装上鱼挂在腰间。”汤小九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明年这个时候就好了,先把游泳学会,再买条小船,钓鱼的工具也配一些,就不信钓不到鲤鱼,到时候,嘿嘿!要多少钱有多少钱,后年就可以置办田产了!爹爹,你说好不好?”
“好,好!我儿屎蛋有出息了!凭自己本事赚来大大的身家,任谁不得高看咱爷俩一眼!”汤三也高兴的说道。
“好了,爹爹!刚才赚的钱可得收好了,一会就要用上了。”
“放心好了,爹爹来时还带了一吊钱,都随着你花,酒和吃食什么的就不要再买了,钱都用在刀刃上。”
“无妨的,田产到时定会买上,家里的日子也得过好了!孩儿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肉菜少了可不行,今日就买只鸡回去解解馋!”
“你说的也有道理,爹爹就不多说了,自己拿主意吧!”汤三心想儿子心智比自己还要强些,出不了岔子就行啊。
父子二人有说有笑,拿着秤和空桶一起在墟市上闲逛。
先是花四十文买了一只大公鸡,往日一只鸡不过是三十文,现在涨到了四十文,最肥最大的那只居然五十文。
“爹爹不要心疼钱,以后日子好了,天天鸡鸭鱼肉都行。这鸡涨价了,咱们的鱼不也涨了么!”看到汤三仿佛又想起过去的苦日子,汤小九在一旁劝慰道。
“买了也好,以后再赶上墟市开的日子,爹爹还陪你来卖鱼。”
慢慢的二人逛到了蒋三的铁匠铺,只有蒋三一个人在。
汤三父子与蒋三见了礼,寒暄几句。
“蒋三叔,这回我们来是想打制几件铁器,刀、剪子、挑针、八字环……钢口要好,东西要精致小巧,价钱贵些倒是无妨!对了,还有鱼钩也给我多打几个。”汤小九把要求说了出来。
“要精致小巧的,我这有几把解首刀,你看看大小如何?”蒋三一边说着一边从旁边的一个箩筐里取出三把短刀来。
刀长从八九寸到一尺二寸,宽一寸左右,刀身外面配着牛皮的刀鞘,解首刀分明就是匕首!
汤小九拿着一把解首刀把玩了一下。
“刀是不错的,还是大了些!这刀多少钱?”
汤小九看箩筐里还有菜刀,接着问道。
“菜刀又是多少钱?”
“菜刀三十五文我这刀刃口非常好,轻易不卷刃的,故此比别人的菜刀多要了五文。解首刀也是如此,稍长些的七十文,短的六十五文。”蒋三给汤三父子俩细细的解释。
“蒋三叔的铁器做工都不错,贵一些也有道理。”
汤小九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我要这么大的剪子、小刀还有钳子,蒋三叔能做吗?”
汤小九先问问蒋三这个几个简单的工具能不能做,然后再提其他的。
“当然能做,就是小物件打制起来废点功夫!”蒋三谄笑着说。
“东西小用的铁料还少咧!”汤三从一旁插了一句。
“那是,那是!”蒋三接着说道。
“价钱的事后说,断不会亏了蒋三叔就是。把铁钎给我找个小的,我来画几个图样,看看你能做么?”
随后汤小九在平地上画出了挑针、摘钩器、八字环、还有绑钩用的细铁管等几个钓鱼常用的工具和配件,顺便把鱼钩也画了下,以及做抄网和鱼护的铁圈。
蒋三看了看这些东西,只有八字环和细铁管最小,要求也最高。
“这个叫八字环?”蒋三识字虽不多,但“八”字还是认得。
“嘿嘿!”汤小九尴尬的笑了笑,“我记错了,这个应该叫双月环。”
“嗯,汤小哥说的这几样物件只有双月环和细铁管做起来多花费一些功夫,这样吧,你要的十个双月环和两个细铁管我收三百八十文,别的物件小钳子、小剪子、铁圈和鱼钩这些东西我收三百文,一共是……”
“我给七百文,大过年的,那二十文我请蒋三叔喝碗酒!”没等蒋三说完,汤小九就抢过了话,“只是要求材料用上成的精铁,火候要好!”
在汤小九眼中,双月环要求的是硬度,绑上双子线后,提竿中鱼时不能从此处断裂;而细铁管要求的是精细,一根细铁管长仅有一寸半,但其内孔比绣花针针头还要细,比头发丝略粗,一头管尖打磨成一个斜面,其底面凿穿成一道与管尖相通的凹槽,以方便绑钩,另一根的内孔则比最大鱼钩钩条稍粗些。
“这次我们先交两吊钱的定金,待所有的物件都打制好了,再补上剩下的五吊钱,只是不知需要多长时间?”汤小九一边说一边示意汤三把定金钱取出来。
“平时打制这些物件得半个月吧,过年这几天活计少一些,我多贪点晚,也得十日!”蒋三一边从汤三手中接过定金一边说道。
“好!那就说定了,十日之后我们爷俩带着钱再来找蒋三叔,先告辞了!”说罢两个人拿着自己的东西接着闲逛去了。
看着两人的背影,蒋三自言自语道,“这两人也不知作何营生,七百文的生意竟然不讲价,还赏了二十文,如此阔气!罢了,接了个大活,就不在这守着了,速速回去找人开工了!”
汤三和汤小九又到木匠那里买了一大一小两个木箱子,作为收纳渔具之用。回家之前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又分别买了一锡壶烧酒和一包饴糖。
回家时汤小九又坐到了车辕上,汤三则陪着走了回来。待到了家已是申时末,青皮在院中叫了两声,算是迎接两个主人回来。
时候也是不早了,汤三开始生火煮饭,今日买回来的这只鸡倒是不小,汤三拎着菜刀将鸡杀了。
“爹爹,不如今晚先吃半只吧,昨日的酱菜应该还有些!”汤小九看着这只肥鸡说道。
“也好!”汤三应了一声,随手用刀将鸡切成两半,并将其中半只斩碎,丢到一个瓦罐里,倒入清水,撒上盐蒜和木枯。
“爹爹,再住汤里面加点酒,鸡容易烂些,也更容易入味!对了,有时间还得去药铺买点带香味的中药,丁香、桂香,能有麝香就更好了,这些东西诱鱼有奇效,顺便还可以问下金银花怎么收。”
“好,等再过两月,天气好了,爹爹带你去县城里的坊市看看,有六七年没去了,上一次还是安排徭役送粮去的县城。”汤三一边说着话一边小心翼翼地往瓦罐倒了几滴酒,末了还用鼻子在锡酒瓶口闻了闻。
鸡肉先是用大火把水烧开,再用小火炖上两刻钟就肉酥骨烂了,调料也入味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诱人的香气,饥饿的人愈闻到这香就愈感到饿的厉害,旁边传来汤小九咽口水的声音。
汤三不禁一笑,“来!来!赶快吃饭吧!”
说罢二人把米饭盛满碗,鸡肉也端上了桌子,一旁是昨天的酱菜,汤三面前还倒了一碗酒,二人开始吃饭。
汤三先用筷子夹了一个鸡腿给汤小九,“吃吧!”
说罢又给自己夹了一个爪子,啃了一口,又呡了一口酒。
“谢谢爹!”汤小九用手抓过鸡腿,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然后又问道,“爹什么时候还要去服徭役,我看就花些钱抵了吧,在家里帮帮孩儿!”
“正月没有,二月和三月各有十天,年前那两天没去咱们家可是给了五十文。要算起来二十天……”
“无妨,按现时雇人的价钱就成,年节和农忙时多些,农闲时少些。还有近日六叔家与我们走动的有些少了,可能也是避嫌,但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还是让他去操持吧!”汤小九想了想说道。
“好,我儿想的很周全,明日我去他家看看,这空着手去又不太好,要不就把那半只鸡拿过去吧!”汤三又喝了一口酒说。
汤小九喝了一口鸡汤又吃了一口饭,“爹,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到人家去都是空着手的!”
“呵呵!现在不是宽裕些了么!”汤三笑着说。
两个人说着以后的一些打算,慢慢地把饭吃完。
临到快要睡觉的时候,汤三看了看自己的儿子。
“屎蛋呀!今日在广缘撞见李瞎子到底是怎么回事,爹回来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快和爹好好讲一讲,要不都没法好好睡觉!”
汤小九笑着说,“原来是这件事。先说第一个,三个举子进京赶考,去之前找算命先生算一算有几个人能高中,算命先生掐指一算,在三人面前伸出一个手指头,三个举子问为何,答曰天机不可泄露……后来果然有一个举子金榜题名,三人俱说算命先生神机妙算,爹爹你知为何?”
“自然是算命先生道法高深,算得准!”汤三不加思索就答道。
“可不是这样的,这小小一根手指头把三人赶考的各种结果都包括了,一种是一人考中、一种是一人不中、一种是一起考中,还有一种是一起不中。”
汤小九细细的解释,然后又接着说道,“第二个也是如此,有一人,其父母身体都不太好,问那一个先逝?算命先生说‘父在母先亡’。这就需要看怎么读了,一口气读下来,就是父亲在母亲之前故去了,如若分开读,则是父亲还在,母亲先故去了。哈哈,爹爹你想明白了吗?可以睡觉了吧!”
“原来如此!好一个‘父在母先亡’!过去一提到算命先生,感觉都是神神秘秘,高深莫测,原来都是蒙人的!”汤三似乎恍然大悟。
“还可以说成‘母在父先亡’,也是一样的!但是爹爹说算命先生都是蒙人的,倒也不尽然,李瞎子还是有一些道行的,我华夏文明渊源流长,单说一本周易就包含无数先贤的智慧,想把它吃透太难了!”汤小九说到这里,仿佛还生起一丝惆怅。
“哦!”汤三想了又想说道,“屎蛋,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汤小九心道,完蛋了!避不开,又没法解释。
“爹爹,如果我说我是天上的星宿,你信吗?”汤小九对着父亲小声说道。
“我信啊!”
“这你也信?”汤小九听后很惊讶。
“星宿怎么啦!皇帝是上天之子,状元郎是文曲星,大将军是武曲星,文武大臣都是星宿,辅佐皇帝管理江山。听人家讲水泊梁山里的好汉也是星宿,我儿是星宿,怎么啦?”汤三还摆出一通道理来。
“唉!”弄得汤小九都无语了。
父子俩就这样互相看着,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好吧!自己撒的谎自己来圆吧!
“爹爹还记得生我那天吧?本来儿子和娘亲已经要死了,一尸两命,后来上天知道爹爹和娘亲前世是九世修行的善人,不忍心让你们绝了后,于是就派我来报答你们了!”汤小九想了想,这么说爹爹心里应该能接受。
“不错!我和你娘都是善人,从来没有害过谁,但是,但是……”汤三眼圈红了,“你娘亲为什么没活过来呀!”
好吧!我接着往下圆,“娘亲已经功德圆满,羽化成仙了!难道爹爹不想让她去?”
“哦!那就太好了,这我就放心了!屎蛋……啊不,星宿大人,我应该叫你啥呀?”汤三不知道怎么说了。
“我就算是星宿也是爹爹的屎蛋,该怎么叫还怎么叫吧!”这话怎么说的这么别扭!
“爹爹,你说岳飞岳元帅是天上的星宿么?”
“应该是的。”
“那他怎么死的呢?”
“听说是被奸人所害。”
“这样看来天上的星宿也是可以死的,也可以被人陷害,故此我的事爹爹可千万不要对人说起,就怕别人起了歹心!”汤小九怕爹爹出门乱说,因此这般诓骗汤三。
“这事屎蛋尽管放心,我还指望着你为我传宗接代、光耀门楣呢!”
父子俩唠叨了好长时间,都有些困了,盖上被子,不多时都睡着了,半夜的时候还听到汤三低声的呓语,“善人……我是善人……星……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