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名绅(一)
书名:水升天 作者:墨久言 本章字数:5929字 发布时间:2024-02-26

       兰花吹熄了灯,替陈洪盖了盖夹被,躺下身子,轻声道:“你说张老爷的二太太咋说死就死了,多标致文静的一个人,一想起来,心里就有那样的感觉,就像打翻了啥,打碎了啥。”说着神色一黯,叹息一声,轻声又道:“今儿个出殡冷冷清清的,娘家没有一个人。张老爷还去了北平,连二太太最后一面儿也没见着。”

       陈洪闷着声,好半天才道:“你说这话……心里是不是连着咱俩?你娘家没人了,我也一样。磕头大哥那样死了,二哥到现在连点儿信儿也没有。”

       兰花静静看着屋顶,轻声道:“如今张老爷就是咱俩的依靠。来秦沽这些年,多亏遇见了张老爷这样的好人。”

       陈洪道:“不管到多前儿,咱也不能忘了张老爷。”

       兰花侧过头,语气中似带着几分艳羡:“听邱黑子说,二太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张老爷给她赎身时花了很多金子,她当年可是啥世面都见过。”

       陈洪闷声道:“你说她啥世面都见过,可就在上回,她咋把你这个破镯子要过去看了半晌,就像看啥宝贝似的?”

兰花想了想道:“你是说咱俩给张老爷祝寿那回?还真是的,她把镯子拿在手中,眼神一闪一闪的,心里像是在想啥事。”说着又自行解释道:“其实也没啥,她瞧着品相差不多的镯子,心里不定想起当年的啥事。她那样的人,心里藏的事,肯定比咱这样的人多很多。”

       陈洪叹了口气,道:“张老爷从北平回来,得知二太太死了,不定得伤啥样的心。张老爷对谁都好,是有钱人里,难得的大好人。”说着语气一顿,又道:“有一回我和邱黑子喝酒,邱黑子喝多了,从兜里拿出两根金条,说是张老爷才给的。还说这东西不算啥,张老爷总是给他。就连祥茂商铺那个名声不咋好的姜掌柜,也说张老爷是秦沽镇上头号的士绅。”

       窗上无月,窗外无声。幽暗中,兰花眸光一闪,款款道:“张老爷俩儿子也都是有本事的人,老二咱们没见过,是在外领兵的大官儿。老大现下在秦沽的名气,早超过了他爸——人家可是一贯道的坛主!不光镇上,就连四六八庄儿,都有不少人入了坛口,那叫一个威势!眼下就连日本人,都给他很大的面子!”

       陈洪忙道:“你可别入他那个一贯道!我不是头回瞧见了,他瞅你的眼神儿不咋对劲儿。”

       兰花笑道:“你就是多心,总往歪处想,上回你不也这样说过张老爷?”

       陈洪紧声道:“这不是一回事,张老爷看你可不是他那种眼神!我咋糊涂,这两种眼神儿都是啥,我还是分得清!”

       兰花静静道:“张老爷岁数大了,将来咱们还得指靠张家的老大。”说着伸手拍拍陈洪的脸,笑道:“别瞎想了,好好歇歇吧。一些事想多了,心就累得慌。这些天,我瞧着不光你心累,身子骨儿也虚了不少。明儿个我去马驴子的汤锅买二斤驴肉,给你滋补滋补。要是有驴心,也买两个,更得给你补补心神。”

       陈洪盯着斑驳幽暗的窗纸,闷声道:“一想那种乱七八糟的事,不管吃啥,我心里总是不踏实,觉也睡得不实成。”

       兰花一笑道:“给我一只手,摸着我身子睡,心里就会踏实,睡得自然也就实成了。”

       陈洪粗糙的大手伸进兰花被里,刚一触光滑柔软的身子,便猛一掀夹被,扑在兰花身上,厚重的嘴唇不住在兰花脸上、唇上亲吻,喃喃的声音像个孩子:“你就是我这辈子的一条命……”

 


       月暗星沉,夜色浓重,冯大来子刚从后街走入林家胡同,便被几个黑衣蒙面人用枪逼住。这些人并不说话,径直将冯大来子按倒在地,用铁链死死锁住他的双手双脚。

       冯大来子又惊又怒,大声喝道:“你们是谁?”

       一人提来一只散着恶臭的铁桶,放在冯大来子身前。另一人操着关东口音道:“别管哥几个是谁,先把这桶香汤喝了再说。”

       随着这话音,两人俯身各按头脚,将冯大来子死死按住,又上来一人,用力捏住冯大来子鼻子,将一个铁制漏斗,插入冯大来子嘴里,再一人绰起一只铁瓢,舀起桶里的粪汤,一瓢一瓢,倒入漏斗,灌进冯大来子肚里。一连灌了十几瓢,起先说话那人道:“不大离儿了,剩下的,给冯大英雄洗洗脸,净净身。”

       按头按脚那两人向旁闪开,手持铁瓢那人放下铁瓢,提起铁桶,将余下的粪汤,泼在冯大来子的脸上、身上。

       墙头忽地跃出一只黑猫,绿瞳闪光,弓背嘶叫一声,倏忽窜上高檐,隐入夜色。

       起先说话那人抬头瞄了眼高脊暗檐,垂眼笑道:“冯大英雄大可尽情地叫喊,最好能把全镇的人都喊来,好一起观瞻冯大英雄此刻威武不群、气冲云霄的样貌。”说罢,一摆手,这几人向后闪身,消失在暗黑的夜色中。

       四下悄静,一地污秽。冯大来子猛地一阵狂呕,继而圆睁双眼,仰面望天,眼中似要喷出烈火,转瞬又闪过泪光,突地狂吼一声,魁梧身躯疯也似的向北翻滚,一直翻滚进了洁净的小河……

       小河闪着幽光,急流向西,流入蓟水河,又随奔涌的蓟水,注入正值潮落的泱泱北海……

 


       张桓正妻盘腿端坐炕上,手里拿着黄历,拧住双眉,垂下嘴角,一页一页小心翻着,一页一页仔细看着,像是在寻自己的魂魄。

       张垚同样盘着腿,稳稳坐在春凳上,笑道:“妈,看啥呢?你能选出啥好日子!成大事、随心意的那个良辰吉日,还不是你儿子选出的?你老人家咋还锁着眉头、丢着嘴角?你儿子刚给你随了这些年来最大一个心意,你还想干啥?是不是瞧着你儿子新娶的这房,心里也别扭?”

       张桓正妻哼了一声,冷冷道:“真是随个帖儿!都是一个种!就连你那儿子,将来还是一路货色!”

       张垚笑道:“妈,你老人家可是出自知府家的名门小姐,咋就没能受下家门的熏陶?要知道,我一个姥爷,可有六个姥姥!”

       张桓正妻冷冷一笑,低声道:“你做出那件事,真是为随我心意?你的事,当我不知?你勾引她,她不从你的意,你才使出这般手段。她要是从了你,你能舍得?李武生惹祸那回,那是多好一次机会。你舍出十斤金子,也没能将她舍出!”

       张垚笑道:“我的亲妈,你这叫啥话!不管咋说,她也是长辈,你儿子能做那种事?能是那种人?你儿子如今那可是安水县里的名流,秦沽镇上的名绅!就连蚂蚱眼儿(方言,黄昏的意思)前日头照出的影子,那都显得端方直正!”说着语气一顿,面露狐疑之色,紧声问道:“她是那样的出身,有过那般的经历,妈咋就知道发生那事后,她会自寻短见,玉殒香消?”

       窗外日光明耀,忽有一名中年女子,身披一件蓝衫,大笑着从窗前跑过,在角门的日光里,留下一抹淡淡的蓝影……

       张桓正妻哼了一声,鄙夷道:“你还说她玉殒香消?她死了,无非脏块野地而已!”说着翻过一页黄历,淡淡道:“她从窑子出来时,曾对着天,对着地,对着过往的神灵仙家,烧香起誓,说除了你爹,再与旁人睡觉,就在当天去死。”

       张垚点点头,语气中似多了丝回味:“这些话翻译过来就是:从良时曾焚香盟誓,天地神灵为证,此身只属使君,若再玷污不洁,则自绝于当日。”说着不由叹息一声,啧啧道:“风月场的头牌中,还真就是有些节烈女子。不然的话,绿珠女也不会坠楼金谷园,杜十娘更不会怒沉百宝箱。”

      张桓正妻眉毛紧拧,语气仍旧怨毒:“还节烈女子?她就是一个千人骑、万人日的贱 人 烂婊 子!”

      明耀的日光下,那抹蓝影仍是大笑着从窗前跑过……

      张垚瞟了眼窗外,稳稳道:“她烧香起誓那些话,可是我爸与妈说的?”

      张桓正妻恨声道:“自打那个贱人进了门,老天杀的可还与我有话?”

      张垚不解道:“我爸没说,妈咋知道的?莫不是她自己和妈说了当年的誓言?”

      张桓正妻合上手里的黄历,冷冷一笑,静静道:“是你妈从这本黄历上推算出来的。”

      张垚大笑道:“我说妈呀,你老人家可比北平天桥儿说相声的万人迷还会逗人!”

 


       房间宁肃厚重,一派古香。张桓在祖宗牌位前点燃檀香,低眉垂手,跪下磕头。四个头磕罢,就在牌位前呆呆地跪着。香烟缭绕中,不知跪了多久,邱黑子在门外低声道:“表兄,表嫂让你去她屋里。”

       张桓缓缓站起身,轻步走出房门,轻声道:“让她先等等。”说罢,走出后院,走进另一个跨院,走到一处厢房门前,停下脚步,叹息一声,轻轻推开房门,轻步走了进去,走到紫檀雕花的梳妆台前,缓缓坐在紫檀雕花的木凳上。

       刚刚坐下,正妻便快步走进屋里,径直走到紫檀雕花的床前,稳稳坐在床上,淡然一笑道:“你的性情,有谁比我更为熟知?今晚你定要睡在这里。”

       窗前仍投下细碎的格纹浅影,房中似仍有往日的清雅幽香。张桓看向梳妆镜中自己斑白的两鬓和憔悴的面容,轻声道:“你到这屋来,心里不害怕?”

       正妻笑道:“我怕啥?我吃斋念佛,一肚子经卷,心里干爽得很。再说了,知府家出来的人,对上草民野骨朵,啥都镇得住。”

       张桓眼眸上扬,语调低沉:“她此刻还在屋里,刚刚坐下时,我就在镜中,清清楚楚看到了她的脸——她跟从前一模一样。”

       正妻垂了垂眼,温声道:“有一件事,这么多年,我一直没跟你说。”

       屋中一阵沉默,见张桓并不问询,正妻一笑道:“你就是不问,我也要说。”说着轻理衣襟,娓娓说道:“我五岁时,我家供奉的仙家附上我二姨的身子,说我是童儿转世,命不久长。我妈心里大急,忙摆下十色供品,焚香祷告,求仙家改变我的命数。过了三天,我正在堂屋玩耍,突然大叫一声,径直摔到庭院正中,当即不省人事。我妈从屋中跑出,将我抱起,我便恢复如初。片刻后,那位仙家又借我二姨传话,说:‘已经换了,这回换了个胆儿大的。’后来长大了,我觉出自个儿的胆子,还是真大!”说到这里,抬手朝梁上一指,淡然笑道:“那道白绫,就是我踩着春凳,踮着小脚儿,亲手摘下的。”

       张桓转过身,抬头看了眼屋顶,见雕花的梁上,深深插着一把短刀。

       正妻也抬眼朝梁上一望,静静道:“那把刀,我没拔,插在梁上正好辟邪。”

       张桓周身轻颤,轻轻咬牙道:“这把刀,我知道,虽是……虽是……可跟你亲手插上去的有啥分别!”

       窗外阳光明耀,一抹蓝影大笑着从窗前跑过……

       正妻瞟了眼窗上,沉声道:“你小妾上吊死了,生下你宝贝孙子的大儿媳妇已疯得没了人形,整天裹着你小妾的衣裳满院子跑。你说,你祖上这是缺了多大德?若非我这知府家的人给你镇着,你这个家还不定得出啥事!”

       见张桓脸颊连跳,头上暴起青筋,正妻一笑道:“祖上德不德先放在一旁,按下不表,各自有命,下文自有分说。”说着又朝梁上瞟了一眼,嘴角噙出笑意,稳稳道:“她走了这条道儿,护住了你秦沽第一绅士的脸面,我也没有亏待她。你大儿子从青芦买了最好的棺木,我把她平日喜爱的东西,都给她一并捎去了,那条白绫也带进了棺椁。也请了僧道沙弥,全套的执仗,赵达摩亲自吹的喇叭,打青芦花钱找了个小要饭花子摔的盆儿、打的幡儿,风风光光地发送出去了。本来嘛,是想让那个李顺儿给她打幡儿,往深下一想,不管咋说,她也做了你一回妾,要找个给狗打过幡儿的人给她打幡儿,同样也是再丢你的脸面。我知道,你这辈子,在乎的就是你的这张脸!”说着抬手往窗外一指,稳稳又道:“你大儿子在河西给她买了一块坟地,更是在她坟的四周,种上了树,栽上了花,让她摆弄个花花草草啥的,也省得憋闷。把她埋在河西,也是替咱家着想,毕竟她那样的出身,也不能让她埋进咱家干干净净的坟地。”

       张桓颤抖的手一抚妆台,轻声道:“你们俩个,想得周全,办得好啊!”

 


       李宝山走进一夜香正门里的厅堂,厅里几个茶壶见了,脸上满是惊惧。坐在里首的谭姨,脸色也是一变,连忙站起身,迎上前去,满脸是笑,笑道:“李爷,您来了,快往里请。这些日子,李爷您可把我们想坏了,我这就陪着李爷,去三桂屋里。”

       李宝山道:“今天来,是想和谭姨商量一件事。”

       谭姨笑道:“不用李爷您说,我始终替李爷您想着这事儿呢。李爷,快请这边坐,坐下慢慢说。”二人坐下后,谭姨侧身一变脸,对一名年轻的茶壶喊道:“小七子,咋就半分眼力见儿也没有?还不快给李爷上茶!”说罢,回过身,满脸陪笑,对李宝山道:“李爷没来这段日子,可把三桂惦念坏了,我是没日没夜地安慰她,就像对亲闺女一样疼她。我对三桂说,人家李爷是啥人?那可是重情重义的好汉子!就是李爷当了多大的官儿,也不会忘了你,也不会丢下你俩的这份儿真情真意!你看不是,李爷带着人马,抓差办案,特别行动啥的那么忙,这不也来了!”

       李宝山道:“听说为三桂赎身要一千大洋?”

       谭姨连忙往前凑了凑,笑道:“李爷这么说,那也太见外了!刚刚我不是说了,李爷没来这些日子,我心里早替李爷想着这码事呢。我早就给三桂备下了两箱四盒,就像聘亲闺女一样,将三桂风风光光地嫁给李爷。从今往后,李爷和咱一夜香就是一家人了!李爷就是你谭姨身前身后的大靠山了!往后你谭姨可啥都得指望着李爷你了!”

 


       姜正之刚刚睡稳,便被一阵急促而又响声不大的敲门声惊醒,连忙起身,穿上衣服,走到堂屋门前,问道:“谁呀?可是镇上有事?”说着又低声自语道:“这孩子们,院门咋还没插!”

       门外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姜镇长,我是邵福,不要声张,快些开门,没有恶意。”

       姜正之打开房门,见门前站着三人,其中一人正是邵福,忙道:“大半夜的,你找我有事?这两位是……”当看到三人中间这名年轻女子时,不觉一怔,犹疑道:“你……你是……”

       这女子道:“姜先生,我正是桂莲。我没死,成了八路。名字也改了,现在叫林枫。”

       邵福紧声道:“我也当了八路。”

       姜正之惊道:“你们半夜找我,可是出了大事?莫非是周……”急忙又道:“快,快进屋说话。”

       三人进到堂屋,林枫沉声道:“上级派我们来,是想请姜先生到我们那里去一趟。白天来不方便,只好晚间前来,还请多多谅解。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走。姜先生请放心,我们会保护好你的安全。”

       姜正之看了眼东屋,忙道:“我去一趟没啥事,可我得进屋和媳妇说一声,嘱咐她谁要起问我,就说我去了唐山的亲戚家。”

 


       邵福拉开门栓,打开院门,四人出了院子,邵福在前领路,专走偏僻的小街胡同,很快便过了镇北石桥,来到镇外,一路向东北方向疾行。

       星月晞微,夜深秋凉,走出十几里,林枫突然一摆手,当先停下脚步。邵福与另一名年轻人,一把拉住姜正之,也跟着停下。

       林枫拔出手枪,低声道:“前面有情况,保护好姜先生。”说罢,掩身一棵树后。

       邵福二人同时一拉姜正之,三人一同趴在地上。邵福一个翻身,脱下上衣,递给姜正之,低声道:“天凉儿,快垫在身下。”旋即二人拔出手枪,盯住前方。

       姜正之忙道:“不用,你别冻着。”

       话音未落,前方响起了枪声。林枫三人皆向枪响的方向开枪还击。十几声枪响过后,林枫对邵福二人道:“别打了,前方不是敌人,敌人不会这样节省子弹。”随即向前方大声喊道:“我是林枫,前面是谁?”

       随着林枫的话音,前方有人喊道:“原来是林副队长,我是李三虎!”

       听到这话,林枫从树后走出。邵福二人连忙起身,将姜正之扶起。两面之人,很快走到一起。朦胧的月色下,姜正之看到对方也是四人,其中三人提着短枪,同样一脸精悍。另一人反绑双手,嘴里紧塞着布巾,竟是青芦江淀乡的乡长康贵。康贵看见姜正之,眼神不住乱动,嘴里发出“呜呜”的两声。李三虎抬手在康贵脸上就是一巴掌,厉声喝道:“老实的!”

       林枫道:“看来你们这组也挺顺利。”

       李三虎一指身旁两人肩上的步枪,笑道:“顺便弄趴下两个给这东西看家的伪军。”

       邵福一指自己的左肩,平静道:“谁打的?枪法还差些火候。”

       众人看去,见邵福上衣在左肩上方部位破了一个洞。

       李三虎向旁一指,笑道:“定是江二娃打得,我哪有这么差的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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