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满地绿水，看样子那只洛阿坤已经被处理掉了，哥哥扶着忘尘，正同萧瑞贞向我走来。
我道：“我刚刚没看见安常弘。”
萧忘尘恢复了一些意识，哑着声音说：“洛阿坤就是他。”
我觉得不可思议。
“自古不知，洛阿坤何来，方才知……才知由怨者所化，怨蚀人骨，化为灵，灵死则人死。”
“他是想替代你，控制你的身体？”我难以置信地说道，“但他没成功，死了。”
萧忘尘低下头“呵呵”地笑了两声，说：“还好，他们的献祭应该在今天被打断了。”
“并没有。”我冷冷道，“他们可以对念翼下手。”
哥哥总是可以从我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我在想什么。“念玺，你不要乱来。”
“哥哥。”我拉住他的手，眼睛有些酸痛，但我还是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哥哥，我没求哥哥为我做什么事情，就这一次好不好，帮我救救他。”
“暮声。”萧忘尘站直道，“暮声，你帮下念玺吧。”
哥哥摇了摇头，默默看着我。
“只要把吴怜交给他们。”我渐渐矮下身，浑身像是没有了力气。“哥哥，帮我把吴怜带出来吧，所有的结果让我自己承担就可以。”
“念玺。”哥哥叹气。“你一句你自己承担，我就要失去我的妹妹。”
“可是……”
“罢了，我去与上官禾说，若是他不答应，你千万别做傻事，我再与你一起想办法。”
我在府内等了许久，直至申时，上官府才来人叫我前去。
“你来了？”上官禾让人给我倒了茶，示意我坐下，家仆出去后，这间屋里只有他和哥哥。
“叫你来只是有一件事情要交代。”上官禾倒是严肃，“人，我是不会放的。”
老狐狸的目光愈是狡猾，将我看得透彻。我低头，不说话。
“你要是敢把吴怜交出去，那我亦可视你为叛族抗令之罪。”
说到这，我终于抬眼正视他。
“其实印十一现在只剩我们五家，吴家和另外几个早就想翻天了。你要是把吴怜放回去，她集合了那些外族人，那可就彻底完了。我们可是，岌岌可危。”
“可是献祭……”刚想说什么，我就立即被他打断了。
“你仔细想想就能知道，献祭只是一个幌子。献祭？有什么用？除了死人，不会导致任何结果。”
“但如果今日张念翼要是死了，下次依旧要死一个萧家人！”
“死就死了，要是死一个人就能救所有人，有什么不好！”
“错了，完全错了。即使不是献祭，他们要杀，就是杀多少个人都无所谓！所以能救一个是一个！”
“张念玺！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顿时就知道了我的死期大概是如何降临的了，原来是我不得不选。我突然笑了，心里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我说：“好，我知道了。”
“你应该知道叛族抗令是何罪？”
“鞭五十，后处死。”我想，那就这样吧，在我死后，随便这世道怎么变化，且都与我无关了。我只是尽我所能。
“知道就好。”
“我惶恐，定不莽撞行事，家老放心，我就先告辞了。”杯中的茶水未动，我起身打算离开，只想着我要快点，再快点！天色已晚，就快来不及了！我不知道如何面对身后的哥哥，只能快步向府里回去。
“为什么不理哥哥。”他跟上来，拦在我之前，“念玺可是有什么事想去做？”
“不，没有。”我回答地很快，像是在逃避什么。
“你有。”他的语气不是疑问，是确认。
我想转身离开，救人要紧。他却拉住了我，带着我往屋子里去。我被他摁在床上，他甚至拿出了幻烟，伴着铃声在我耳边轻声说：“念玺，听我的话，今天晚上就不要再出门了。”
说完，他关上门，走了。
是，哥哥说今晚不要出门。
但是我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
这时，有人敲窗户，我过去开窗，却见是萧忘尘趴在窗口。
“念玺，已经戌时了，快想想你要做什么？”他笑着说道。
“哥哥让我今晚别出门。”我的脑海里只有这一件事。
“那你看见念翼了吗？”他问。
“念翼？”我的眼前迷离了一瞬，又立马清晰了，“念翼不在这。他在……不对，我是要去救他的。”
“既然想起来了，就快更衣准备一下，我等着你。”他阖上窗，我方才反应过来，马上去收拾东西。
打开衣柜，我挑了不常穿的黑色补服和黑裙，取木簪利落地盘好头发，顺过刀架上的棘叶便出门了。深夜地牢的看守不比白天少，萧忘尘让我小心行事，不要闹出太大动静。我们埋伏在黑暗中，正商量一个最快速的计划。
“念玺，地牢口有六个守卫，我来拖住他们，你只管往前跑就行，不要回头，不要管我，我应付的来。但是里面一定还有其他人，我曾经给你的东西还在吗？”
“你给过我什么？”
“我的三个宝贝，其中之一，那个暗器素簪，你就用它，能干掉几个是几个，后面就看你自己了。”
我一直带着那支簪子，本来从来没用过，如今它却真的成了救命的宝贝。
“萧忘尘，为什么帮我？”
“时间紧迫，晚点告诉你。”他对我一笑，抽出页离，道，“行动吧。”
他向地牢口冲去，我紧随其后。门口的守卫马上就拖住了他，我按照计划趁乱往最深处前进，寻找吴怜。奇怪的是在地牢里面，反而看不见守卫。我想他们应该都集中在吴怜那间牢房那里。果不其然，在更深的下一层地牢，远远地就能看见拿着武器随时待命的六名看守。他们见到我的到来，纷纷提起了刀剑。我腾出左手拿来素簪，对着最近的那个看守射出一根银针，他立马就倒地了。后面的人握着刀迎面朝我劈来，我侧身腰部发力，微微下腰躲过，右手转刀，将刀尖的方向对着他，快速抹过他的脖子。而同时一道暗剑深深刺入我腰后，所幸未伤及要害，有些疼罢了。身体很快就反应过来，左手带出银针杀死第三个人。
还剩三个！
我硬撑着抡起一个刀花，用刀刃接住第四个看守即将躲过的脑袋，后面又接着落下来的当头一刀，我转刀反手握住，向左侧一偏，抬起右手臂，臂弯箍紧第五个人的颈部，转动手腕，把刀刃引到第六个人的胸前。
机会来了。
我抬腿把那第六个踹开，又松开手臂，不改握刀的方向，反手划开第五个的脖子，左手对第六个射出最后一根银针。
战斗结束，牢房内，吴怜看我的眼神很复杂，好像是某种佩服，又夹杂着某种轻蔑。
“没想到你还是来了，没想到，这几个人这么快就被你杀了。”她说。
“我是必须要来的。”我斩开门锁，直接手刀击晕了她，背着她以全力往外跑。
萧忘尘在上一层等着我，门口的六名守卫也全部被他杀死，衣服上有不少血印，破开的布料下面是血淋淋的伤口。
“你受伤了。”我道。
“皮外伤，倒是你。”他低头看着我脚下的血，皱起眉。“我来背她。”
终于到了吴家府门口，竟有人提着灯在那里，似乎就是在等我们。走近才发现是吴江清及他的几个家仆。
“等你很久了，想来你一定好不容易才脱身吧。”他对我笑了笑，竟不似白天那般狡猾。“张家小姐，真是谢谢你。”
“张念翼呢？”我道，“把他放了。”
吴江清朝府内瞥了眼，里面便有人抬出了一个担架。张念翼是昏迷的，躺在那里没有丝毫意识。
“吴家家主，问你个问题。”我为了确认一件事情，不得已发问。
“你问吧，作为感谢。”
“你到现在还在等我，是因为吴怜吗？”
“多简单的问题，她是我的侄女。”吴江清的回答不像假话。“除了我，她没有亲人了，我受她父亲之托照顾她，所以我必须救她。”
“那献祭？”
“献祭求鬼求神，不过是为了桃源。”
“桃源的答案？”
“是。我想你们应该和吴家也没有什么区别，你们恨上官，我们也一样。只不过张家窝囊，到如今张暮声还想着要和上官穿一条裤子。就算是我真心想要与你们合作，我看你们也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那你们又为什么想要得到桃源的东西？”
“张家小姐，你的问题是不是有点多了？”他笑了声，并不拒绝回答我的问题，“吴家对桃源不感兴趣，但是那些外族人喜欢。我不给他们一些念想，他们怎么肯帮吴家？好生看着吧，这印十一要变天了，上官禾必死无疑。”说完，他让家仆背起吴怜，将要离开。府门一开一阖之中，已经不见人了。
“忘尘，该走了。”
“你说，是不是不管吴怜有没有活着，结果都是如此，上官禾输了。”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缓缓说道，“我帮你，只是因为我想罢了。既然你想救人，我也想帮你，那我何乐而不为？”
他看向我，又道：“可是，你想死，是你自己选的，这件事和我没关系，知道吗？”
“知道，人是我救的，令也是我抗的，和你没关系。”我很释怀，看着身边的念翼，我觉得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所求无憾了。
“念玺，你是自由的，没人能决定你的去向，我希望你能一直如此，与我一样。”萧忘尘站在月光下，很近又很远，披着月光的他，竟像一个出世的神。
他说：“这偌大的世间，我只有你一个知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