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小四看着那个瞬间苍老了的身影，有些不忍。
“国公爷。”
身后一声轻唤，陈国公侧了侧身，看着夜小四，叹了口气：
“王爷一路辛苦，还是来正殿说话吧。”
夜小四连忙跟上陈国公的身影，一路穿过庭院，来到陈国公的引风院正殿。
跟着陈国公的脚步，踏进正殿。
夜小四心中有些感慨。
这已经是第三次踏进这座正殿了。
还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这座正殿里摆了一架突兀的山水屏风。
那屏风的后面，就躲着国公爷的高足，京中第一才貌双绝的高官，风姿翩然的小玉面狐狸尚书左仆射穆丘痕。
那一日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如今向着那屏风摆放的位置看去，也是一架屏风。
不过是上面的图样变了。
不同于上一次，满目的青绿色的山水图画，赏心悦目。
这一次，眼前的屏风之上，是动物。
身型壮硕的斑斓猛虎前爪按在石头上，高高地回过头来看着身边。
就连自己的一只尾巴也环在身前。
原本应该是威风凛凛的凶狠神色，却换做了温和慈爱的眼神。
而就在他用身体护着的身边，站着一只幼虎。
灵巧的虎耳机敏地竖起，微微抬着前爪，身子朝着猛虎尾部的方向，尾巴拖在地上。
头却回过来向着那只身材壮硕的成年猛虎。
两只老虎一大一小，一个眼神慈爱柔和，一个眼神犀利灵巧。
夜小四心中就像被什么刺了一下，突然一阵疼痛，不自觉地抬手抚上了那只眼神犀利的幼虎。
感觉自己的心里，就像有什么失去了一般。
“天下哪有父亲，不疼爱自己的孩儿的？”
身边，陈国公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目光也是温和地看着屏风上的一双虎父子。
夜小四连忙收敛心神，收手，目光从屏风上移开，向着陈国公微微一礼：
“想来国公爷不止对府上的公子们疼惜有加，就连高足穆大人也异常的疼爱。如今……”
夜小四沉吟着，却不知该怎么说。
陈国公摆了摆手，引着夜小四来到桌前，正色问道：
“王爷从战场急着回来，只怕不是来跟我这老头子嘘寒问暖的吧。”
夜小四点了点头，不解地看着陈国公，问道：
“原本计划没有问题，却不知差在了哪一环。我不在京中，这京城内外的事情……”
夜小四挑了挑眉，看着陈国公。
陈国公迎着夜小四的目光，沉沉叹息一声：
“说来惭愧。是痕儿性子太急了，自作主张，虽说于大计有功，但却折了公主。”
陈国公拈着手上的碧玺扳指，闷闷地叹了口气：
“如今公主薨逝的消息被压着不发，只说公主在我府上做客。若是这消息被有心人利用出去大肆宣扬，京中必然大乱。”
夜小四垂眸，片刻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豁然站起身，夜小四向着陈国公抱拳一礼：
“国公爷放心，有我在，定保京城安稳。不过，京城中现有的起义军数量过于庞大，调出京城也需要时日。近日还是需要借助国公的手眼，调一下京城各营的力量，暗中防着起义军，以备不测。”
陈国公眼中焦急神色稍安，但依旧眉头深锁，点了点头：
“王爷思虑周全，就照王爷说的办。”
夜小四咬了咬牙，攥上拳头，恨恨地说到：
“穆丘痕，公主的这笔账，我定然要跟他算算！”
说着夜小四起身便要走。
陈国公脸色一变，连忙起身抬手拦住了夜小四的去路：
“王爷且慢！”
夜小四回身，看着陈国公，皱起了眉头：
“国公爷放心，我留他一条狗命！”
陈国公眼中闪过挣扎的神色，一嘬牙花子，向着夜小四鞠了一礼，叹了口气说道：
“王爷呀，放过小儿吧！”
“我管他小不小，害死公主，知道是多大的罪名吗！他还……”
怒气上头的夜小四突然愣住，低头看着陈国公问道：
“小儿？”
陈国公看着夜小四，皱着眉头，错开目光点了点头说道：
“不瞒王爷，丘痕乃是我儿啊。”
“哦~”
夜小四神色古怪地看着陈国公，眨了眨眼睛，抬手指了指陈国公：
“你这老头子坏得很。你有这么个好大儿，国公夫人知道吗？”
陈国公看着夜小四，脸色笃定地说道：
“当年我三子子城与穆家公子因一场法事抱错，流落在外数年，如今认祖归宗，我岂有不疼惜的？”
夜小四沉默着看着陈国公，这老家伙做事一向有目的，这么绕圈，肯定有事。
“王爷怕是不知。痕儿自幼与晋阳公主相熟，一番心思，都放在公主身上了。他在仆射府中做的龌龊事，我都知道。这晋阳公主，乃是这孩子的心病，如今晋阳出事，怕是不妥啊……”
夜小四这才反应过来。
对啊，这穆丘痕对晋阳公主用情至深爱到疯魔，如今公主薨逝，他怕是真的要疯了。
他若是疯了，那这京城……
夜小四深吸一口气，对着陈国公缓缓点了点头：
“国公爷请放心。我身份不便，这京城的局势，还要您帮忙照拂。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来暗中处理吧。”
侧头看着那一对虎父子的屏风，夜小四弯起唇角：
“舐犊情深啊。”
……
离开引风正殿，夜小四向着后院的灵堂院子里走去，一边走一边捏着下巴仔细思考。
现在对外的问题都能有所解决，只是，还要弄清楚，晋阳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人已经进了灵堂的院子。
夜小四一抬头，冷喝一声：
“熙川！”
随着夜小四一声冷喝，紧接着一个灵巧的身影从屋檐之上翻身落下。
“大哥。”
“怎么回事。”
熙川面对夜小四的质问，抬手挠了挠头，解释说道：
“也没别的事啊，就是早上把公主停放在这里，就不见了穆丘痕本人。别人也没注意，谁知你回来之前，他就疯了一样滴来这里吵闹，拦都拦不住……”
“我问的是公主怎么回事。”
夜小四摆了摆手，打住熙川的描述。
“额……”
熙川警惕地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侍女和随从。
“都下去！”
夜小四一声令下，院子里的随从和侍女，纷纷放下手头的工作，恭敬地行礼退出了院子。
熙川这才谨慎地缓缓开口：
“就是穆丘痕擅自行动导致的。”
夜小四听完，眼眉一挑，冷冷质问：
“都到京城了，他还怎么擅自行动？”
“他自己领着一群兵卒，名为守卫，其实是个埋伏，点了整个东城门。”
夜小四皱眉，实在想不明白这跟晋阳公主的死有什么关系。
看着面前的熙川，夜小四在自己的小腹上比划了一下，加重了语气再次问道：
“啧，我问的是，公主是怎么回事？”
熙川看着夜小四一脸的焦急，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还是找个专业人士给你解释吧。”
随后，示意夜小四跟他过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国公府后院的青石小路，便来到一处偏僻的客房。
此时的院中，有一个一袭白衣的银冠男子，正坐在廊下闭着眼睛，仰着脸面对着天边撒下来的夕阳。
熙川上前一步，抬手引荐：
“大哥，这位是宣国的九皇子的兄弟，华胥筝。”
夜小四眼神一亮，抬手比了比：
“啊~我知道了，就是上次在南地，那个吹牛逼说凤凰元灵的那个？”
熙川吓得连忙拉住夜小四的手，示意她噤声。
“怎么？这凤凰元灵王爷觉得不受用？”
廊下仰面闭着眼，躺在围栏上的男子突兀地开了口。
熙川听的莫名其妙，连忙看向华胥筝：
“啊？”
夜小四却听得老脸一红，连忙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端起架子：
“嗯哼，那个……见过华胥公子。”
华胥筝立刻坐起身，抬手示意夜小四不要行礼：
“哎，别！”
“啊？”
这次轮到夜小四莫名其妙了，垂手站在他面前，一脸懵逼。
华胥筝凝神仔细打量这夜小四，赞赏滴捏着下巴连连点头：
“好啊，好啊。及时，及时。”
夜小四侧头看向熙川，大声问道：
“这人，是不是脑子……”
熙川突然闭上眼，皱着眉头，对着夜小四抱拳求了求，让她别再说了。
华胥筝却并不在意，对着夜小四招了招手，笑着说道：
“王爷走近些，让我为你切下脉象。”
夜小四一脸狐疑，却也只能走进了华胥筝。
华胥筝突然从手腕上解下一根柔软的银色丝绳，对着夜小四手腕一丢，便绕上了夜小四的手腕。
丝绳的另一端，则是被华胥筝黏在了指尖。
闭上眼，华胥筝缓缓吸气，连连点头，口里念念有词：
“嗯，果然不出我所料。”
夜小四侧头看着如江湖骗子一般的华胥筝，冷笑着等着他切脉。
片刻后，华胥筝手指一收，柔软的丝线自夜小四的手腕上滑落，收回了华胥筝手中。
华胥筝抬起头，对着夜小四招了招手，示意夜小四近前。
夜小四一脸蒙圈地走近他，华胥筝站起身，隔着廊下的护栏，凑近了夜小四的耳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