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我母亲所绘？”宋柯的声音有些激动。
陈子渊点了点头。他的声音悠远，像是穿过了漫长的时光回到了曾经的少年时代。
“那时候，我们之间还没有那些糟糕事。你母亲说这个图腾代表着雪山神女对外族人的庇佑，我便同意了。我回到京城后，也曾试过去除它，大约是用药特殊，所以我一直没有成功，便也随它去了，幸好衣袖的遮盖也可让我眼不见为净。
他说着，另一只手伸过来要放下衣袖。
宋柯道：”这便是我要寻找的东西，原来一直都在你身上。“
陈子渊有些惊讶，说道：”这不过是一副刺青而已。怎么会是公主你要寻找的圣物？“
斐然也道：”我瞧着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宋柯看向斐然，道：”听说你擅长绘画，能否帮我将这刺青完完全全地临摹下来？“
斐然可骄傲了，得意说道：”小菜一叠。“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刺青，补充道：”不过，这刺青乍一看好像是只有一种颜色，其实可用了好几种色彩呢，浓淡不一，你看这几条线是黛色的，这几笔呢又是青黑色。你得多买一些不同颜料备用，不然，我可不能保证画得一模一样。”
三人返回佛塔。
一个时辰之后，斐然便将陈子渊手臂上的刺青全然临摹在宣纸上。他双手各捏着宣纸的一角，拎在眼前，皱着眉头细看。
”这有什么讲究吗？“
宋柯接过宣纸，放在佛塔前的石桌上铺平晾干。
阳光暴晒后，刺青的各种颜色逐渐分明了。
她的手指悬在宣纸之上，沿着黛色的纹路移动，又转而沿着另一种色彩的路线。在她的手指之下，好像有一条特色的波纹。
“齿纹。宝盒的钥匙从来都是一分为二的，一半在雪山教，一半由女王掌管。我没想到，母亲居然早已将钥匙融掉，转而将由她掌管的半枚钥匙齿纹藏在了刺青图案中。”
原来是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宋柯将宣纸叠好，放入布袋，又小心地揣入怀中。
一片云被风吹过，遮住了一半太阳。宋柯的脸刚好没入了佛塔的影子里。
就在此时，陈子渊出现了。
他手中托着一只白色的小瓷碟，慢慢走向宋柯和斐然。
宋柯看向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陈子渊面色透出几分红润， 眼中闪着神采，就连脚步也变得轻快了很多。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如何会这样？她心里有一丝异样。
而斐然却笑着道：“陈太医，你这般容光焕发，是不是解药研制成功啦？”
陈子渊微微一笑，道：“秦王殿下果然观察入微，小民不负所托。”他将小瓷碟放在石桌上，碟中五粒黑色小药丸，似乎还冒着热气。
“真的？”斐然惊喜，立刻俯身过来，将小瓷碟端到眼前，看了又看，还凑上去闻了闻。
“这真的可以让我伯伯清醒过来？”
陈太医点头，道：“王爷遭逢大难，如今可以回京沉冤得雪啦。”
斐然脸上的笑意突然凝固了。他喃喃念了一声：“回京？”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宋柯。
而宋柯却盯着陈子渊看。
“你......”宋柯停顿了一下，眼里有说不出的意味，又道，”既然解药已成，那剩余的那些因卡花可得烧毁了。”
陈子渊慢慢坐下来，说：“公主请放心。同样的错，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你如何处置那些因卡花？”宋柯走近了几步。
“放心，世间再也没有这害人的东西了。”
“我问你，你是如何处置的？”宋柯的语气加重，又走近他一步，似乎一定要得出一个答案。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陈子渊轻叹了一口气，转眼看向周围的树木，道：“你医药上的天赋很高，想必已经猜到了。”
“我将剩下的因卡花煎服成汤药全数服下了。”
“什么？”斐然惊叫了一声。
“因卡花是有毒的，如果不经过炼制，那么......”斐然才反应过来，”所以，你是因为服用了汤药，短期之内精神抖擞，但实际上是毒入骨髓。“
陈子渊道：”我本就是将死之人，如果用我的贱命可以为世间消除毒物，也算值得了。“说罢，他站起身，慢悠悠地往回走，经过宋柯时，说道：”人生的最后时光，能再体验一次康健，对不起，孩子，我不能再陪你了。“
宋柯脸色黯淡，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你放心，我会按你的嘱托，让你魂归大海。“
”谢谢。“
两个人背对而行。陈子渊走入佛塔，宋柯一步一步，漫步目的向前走着，终于伏倒在一棵树干上，绿眼泪光盈盈。
斐然站在她的身侧，轻轻握住她的手。
第二日，陈子渊在佛塔之上吐血而亡。
处理后陈子渊的后事之后，斐然这才感到心中一痛。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
海城城门口。
宋柯头戴帷帽，跨上骏马。
斐然同样牵着一匹马，他身后还跟着不少的衙役、护卫。只不过相比起宋柯的果断，他显得犹犹豫豫。
”斐然，我们说好的。我必须回去。“
斐然松开缰绳，走到宋柯的马匹前，执住缰绳，说道：”那你等我，我用最快的速度回京城去，等我洗清身上的冤屈，再来找你。“
这时，一个护卫道：”但是，殿下来信说京里还有很多事等着您处理。您怕是去不了塔布了。”
斐然不满地回头，道：”我从前不过是一个闲散的官职，我能有什么事啊？“
宋柯轻笑出声，明白斐然这一趟回去定是会与之前的状况不一样，富贵闲人大约是当不成了。
她俯下身体，手指摩挲着斐然的手背，说道：”我们做一个约定吧，明年春天的时候，一起回红绿村。”
斐然嘴角上扬，慢慢松开了手。但是，他执着又坚定地说道：“好。我一定早早赴约。”
他们相识在暮春，那么也相约在来年的春天吧。
宋柯调转马头，扬鞭启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