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寒别过赖真,是海市之术落于万剑山庄之外。
入得大门,进至厅上,景虚正独坐吃茶。
凝寒施过礼,景虚请其坐了。
景虚道:“师弟数次前来,恰杂事缠身,不得在庄内,未能助得师弟一二,师弟莫怪。”
凝寒道:“师兄事多,恰不再庄内也是凑巧,小弟不敢埋怨。”
景虚道:“事可妥了?”
凝寒道:“已妥,师兄莫要记挂。”
景虚道:“既如此,为兄便放心了。师弟一人在外,若真遇得难处而我有力却不能施援,倒让我这做兄长的生愧了。”
凝寒道:“师兄言重了。倘真遇着难应对之事,我若求于师兄,师兄定不会袖手旁观。”
景虚道:“你我同门,你又比我年幼,是不是帮衬帮衬也是应当。”
凝寒道:“小弟多谢师兄。”
景虚道:“师弟世间游历,可还平安,可还顺遂。”
凝寒道:“还算好吧。遇着些未曾遇之事,见着些未曾见过之人,好也有,坏也有,喜也有,厌也有,也算是见了这尘世间得一丝真实。”
景虚道:“师弟如此讲,也算是有所成果,有所历练,有所长成,不再似以前那般懵懂,甚好。”
凝寒道:“没甚好的。此数些年,那些人,那些事,难免不时时现于眼前,或悲,或悯,或怜,或怒,或念,或感,有时回想起来,也想越不是滋味。”
景虚道:“师弟多情,所见又是尘世真情,自是有番感怀在心。”
凝寒道:“师兄又拿我取笑。”
景虚道:“不敢取笑,为兄所言,句句真实。”
景虚又道:“师弟切要当心。师弟之心因情而结,现不过见了这寥寥数人便难舍于心,来日莫要因这情字弃了自身。”
凝寒称是。
凝寒又道:“敢问师兄,这情字,究竟何解。”
景虚道:“师弟如此问,倒是难到我了。俱为兄所知,情字因人各异,大有不同,也是尘世间最难以言表之事。”
凝寒只默默应了一声。
景虚道:“师弟在外,多历风雨,为兄心疼的很。既来了,便多住几日,你我兄弟也算得小聚些时日。眼见将要入冬,又将年下,尘世节间,行走在外,为兄倒是有些不忍。师弟倒不如闲散些时候,权当歇上一歇,待及入了春,再去不迟。”
凝寒道谢。
景虚道:“师弟往日住的屋子现正空着,师弟先去歇着吧。”
凝寒称是,施礼离去。
二日一早,景虚派人请凝寒入后院相见。
凝寒匆匆赶到,见景虚正独坐吃茶。
凝寒施过礼,景虚请凝寒坐了,又亲斟一杯茶于凝寒。
景虚道:“师弟昨夜睡得可还好。”
凝寒道:“还好。”
景虚道:“冷师弟修为进步神速,非寻常修行者可能比。只不知,师弟剑道术法如何。”
凝寒道:“小弟惭愧,恐有一身修为,却皆外来之赐,自觉辱没修行一道,剑法更是没眼瞧看,保不齐连那寻常习武之人都比不过,术法只海市之术可用,余者却是一概不知。敢问师兄一句,习我门功法,不知何时才能悟得一招半式。”
景虚道:“师弟莫急,时机未到,自难显现,待那时候到了,自成无人可抵之式。”
凝寒只得默默应了一声。
景虚道:“不知师弟海市之术可已纯熟。”
凝寒道:“应能算得上纯熟吧。”
景虚道:“仍是自用?”
凝寒点了下头。
景虚笑道:“以师弟今日之修为,可送百万大军而不显半分疲态。”
凝寒愣了一下,道:“果真?”
景虚点下头。
凝寒道:“那……”
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景虚道:“师弟怎的了。”
凝寒道:“方才想起一事,要讲出口事,又给忘了。”
讲完,不免僵僵笑了笑。
景虚也是轻轻一笑,道:“忘了便忘了吧,正事要紧。”
凝寒应了一声。
景虚道:“为兄今授师弟另一秘术,如何。”
凝寒应了。
景虚道:“此术名为蜃息之术,可消他人记忆。口诀一分为二,半诀可消已于他人忆中容貌,全诀可消己于他人忆中所有。”
言罢,将口诀尽数授于凝寒。
景虚又道:“切记,此术不可逆,无解术之法,慎用。”
凝寒应了。
景虚道:“如今正有空闲,师弟倒可好生熟络一番,待离去之时,想必已能运用纯熟。”
冬尽春至,景虚设宴为凝寒践行。
次日,景虚亲送凝寒出大门。
景虚道:“冷师弟此去百岳,务必万分小心。百岳之地与沧海,青泽大有不同,此一行,遇事能免则免,切莫逞强。”
凝寒称是。
景虚道:“师弟沿山麓南行约百十里可见三座关隘并立,由北向南,分别为长威关,勇烈关,雄俊关。三关矗立绝壁之间,立国之初便坚守此处,以御西方之敌。”
凝寒道:“西方之敌,莫不是百岳。”
景虚道:“百岳之西,西山鬼族,据传残暴无度,杀戮嗜血,虽立世之初已弱于西山之外,保不齐来日有再犯之危。”
凝寒略有惊讶。
景虚道:“此去陌生地,师弟一路小心,恕愚兄不再远送。”
凝寒施礼作别,南行而去。
景虚回至厅上,赖真,青迷,石心,刘环自后而出,齐齐施礼。
赖真道:“冷师弟此去,可要我等再做导引。”
景虚道:“不必。百岳之行,早已安排妥当。诸位师弟辛苦。”
四人直道不敢。
景虚道:“诸事暂成,四位师弟可于离园闭关,以待来日。”
四人称是,施礼做辞。
四人去后,一声音自后传出,道:“多谢师兄筹划。”
景虚道:“方师弟客气。你我同遵先生之命,留于此尘世,现先生有命,你我自当协力。方师弟身居高位,此重整三国两族之事,如何能轻易露面,你我本是兄弟,替师弟分担一分,也算分内之事,暂不提先生上命,为兄权当寻个乐子,以解聊赖,又有何妨。”
那人笑道:“小弟倒羡慕师兄了。”
景虚道:“师弟难有空闲,今可要与师弟对弈共饮,师弟切莫推辞。”
那人道:“小弟依命便是。”
且说凝寒南行月余,已至雄俊关之下。
但见城楼威严,城墙雄壮。
又遥见勇烈关,长威关遥矗雄俊关以南数里之外,虽瞧不真切,也觉其势。
凝寒入城门,未有兵士阻拦。关内行数里,方得出关。
出至关外,回见此处城门威势更甚数倍。
左右绝壁通天,绝壁之上,稀树之下,又暗道与木栈相连,暗通关内。
又行十数里,行至出云山外,又见一条无底深涧横在眼前,唯一座天生石桥与对岸相连。
凝寒踏上石桥,忽闻得一男子抚琴而歌,歌道是:
今离去,初踏是非地,
再归来,眼见军争起,
共御敌,血淋漓,屹立不倒也难再诉往日情肠,
独平乱,不自量,剑锋回转也难再续旧日缱绻,
后知觉,势难却,血染街前,只怨一怒难止,
轻言诺,孤身弱,残剑落前,只苦一生又负,
少思量,心百相,棺椁列前,只恨一身难分,
尽散去,各归阴,空山墓前,只泣一世忠义,
虽道是威名显赫震朝堂,又怎敌得过这心死身冷离别样,
终离去,
自诩多情也不愿再见空劳牵念,
旧名犹存,不过言传。
凝寒觉此声音极为熟悉,四下巡视,却未能寻得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