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裴耀权忽然问薛祥:“公子可曾听过‘修罗刀’的传说?”薛祥道:“确有耳闻。”裴耀权道:“传说修罗刀刀长七寸二,形如枯骨,刀柄末端还雕着骷髅头,极是瘆人!每次杀人,这把刀总会凭空出现,若非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谁也不能从它的刀口下活命。”薛祥暗叹一声,又道:“即便是一等一的高手,也未必能够幸存。”
裴耀权道:“不瞒公子,裴某这次自大漠走镖回来,已不想再接任何生意,镖局的弟兄们一路上舟车劳顿,也是时候该回家休息去了。今日得见公子,正好可以与你痛饮几日,然后再……”话未说完,薛祥就截口道:“再去酆都城寻那把刀的下落么?”他见裴耀权面色微变,又接着道:“裴兄既然提到修罗刀,那我冒昧问一句,你不接镖做生意,可是因为惧怕那与修罗刀一道出现的阎王帖?”
裴耀权叹息道:“自从吕世兄亡故后,镖局上下人人自危,我虽有心重振,却也得时刻提防,所幸蒙靖安侯眷顾,方才有今天的成就。”他补充道,“这位靖安侯据说姓杨名震,是位皇亲,他捐资在江东重建了武盟,令尊的侠名有目共睹,杨侯爷便推他做了盟主,不曾想之后竟遭了劫难,实在是……唉……”他连叹几声,才接着道,“那一日我也在缘来斋吃茶,见着‘太行三虎’兄弟,才知道令尊大人的噩耗,现在看来,领导武盟的希望便要看薛公子你们这一辈的少年英雄了。”薛祥默然不语,正想说话,就见一个镖师走到裴耀权身旁,附耳说了几句。
只见裴耀权双目一张,拍案叫道:“他怎么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镖师道:“他昨夜便来了,要求在镖局住下,弟兄们哪个敢说不?只能给他安排了一间上好的厢房。”
“恕我多嘴,你们说的那个他是谁?”薛祥忍不住问裴耀权。
裴耀权冷哼一声,对那镖师说道:“他醒了么?”
镖师道:“一早便醒了,就是不知道去了哪里。”话音刚落,走廊里忽然有人大声说道:“裴大哥在客厅与人饮酒,为何不叫上小弟?小弟还要为大哥引见一位朋友哩!”笑声阴森,令薛祥听来脸色大变。
“吃酒便吃酒,还带什么朋友?越来越没规矩!”裴耀权端着盛满酒的酒杯,忽然使出内力,朝那笑声阴森之人面前掷去,那人轻功极好,眨眼间就接住酒杯,未洒出一滴酒。薛祥定睛细看,见来人赫然竟是先前在龙虎山中给自己下毒的赵无极,拳头不禁一紧。
“你不是带朋友来的么?他在哪里?”裴耀权有些不悦地问着赵无极。
“莫急莫急!”赵无极说完,拍了两下手,但见另一侧走廊里闯进一个人,正是宋自清。
裴耀权霍然长身站起,道:“原来是宋大侠。赵老弟,这位宋兄我也认得,无需引见,只是不知为何宋兄会与你同行?”
赵无极咯咯笑道:“裴大哥既然知道我这位朋友的大名,可否也把你身边这位朋友向我们引见一二?”薛祥这时也起身道:“不必引见了。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薛祥是也!”
宋自清忽然也面色大变,他瞧见薛祥,心头大震,惊道:“薛祥,你……你居然没死?”薛祥冷笑一声,端坐下来,兀自饮酒道:“怎么,宋大侠是希望我死吗?”
见薛祥镇定自若,宋自清不由得颤声说道:“紫霞她……她去哪里了?她……她是不是被你给杀了?”
“紫霞是谁?我没见过。”薛祥回答得很干脆。
宋自清脚步一抬,欲冲向薛祥,却被裴耀权拦住,裴耀权厉声道:“宋兄莫要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宋自清亦厉声道:“你不敢承认是吧?薛家小子,你有种进来,有种出去吗?”
“不必和他废话。”赵无极拂尘一挥,阴鸷地说道,“既然不愿说,那以后也不必开口说了!”话音未落,两人对望一眼,身形一闪,一左一右,朝薛祥打将过来。
裴耀权运掌催发内力,逼退两人,厉声喝道:“住手!”
宋自清嘎声道:“裴兄,你……”裴耀权抢着道:“你敢在此造次,休怪裴某不讲情面!”
赵无极冷笑道:“真没想到,裴大哥英明一世,今日竟然与这人面兽心的淫贼为伍……”薛祥怒道:“赵门主难道也是在说自己么?”不等赵无极开口,他又说:“失陪了!”说罢霍然起身,大步走出,赵无极面色微变,与宋自清打了个眼色,一道走至院外。
裴耀权平素看不惯以多欺少,这时也跟了上去,赵无极拦住他,冷冷道:“裴大哥,小弟劝你莫要多管闲事。”裴耀权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妈巴羔子的,又想怎地?”话音刚落,就见薛祥与宋自清在院外空地上拔出各自兵器动起手来。
裴耀权一个箭步将薛祥推倒,宋自清这时已刺出一剑,裴耀权闪身躲避,反手扣住宋自清的脉门,旋即一掌拍向宋自清,宋自清趔趄了几步,稳住身形,对裴耀权怒道:“我要杀他,关你鸟事?”
裴耀权掌力一收,道:“老子最讨厌把话说两遍!滚!”
这“滚”字刚说出口,薛祥忽然大喊:“裴兄当心!”裴耀权急忙躲闪,却见赵无极的拂尘已攻将过来,冷冷道:“大哥,这薛祥可是淫贼……”
“放你娘的屁!我看你才像淫贼!”裴耀权说完,一脚击向赵无极。赵无极顺势接住,眼盯着裴耀权,恶狠狠道:“裴耀权,你不听劝,别怪我不讲理!”猛地一摔,裴耀权两手撑地,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跳起。
四人混战在一块,镖局此刻已围了不少看客,却不知帮谁为好。
就在这时,一阵蹄声大起,只见一辆四匹健马并驾的马车自街角狂奔而来,有如风驰电掣一般,立在镖局门口的看客登时齐声惊呼:"赶车的,你瞎了眼么?"此刻赵无极、宋自清两人,已渐渐落于下风,宋自清被薛祥逼至门口,薛祥一拳击在他胸口上,宋自清方要转身避过,就见马车已飞驰而至。他大惊之下,急忙跃上车辕,赶车的怒骂道:“找死么?”挥鞭打去。
宋自清捏住鞭鞘,暴喝一声,竟将那赶车的大汉拉下座来,大汉在地上连滚几下,起身便看见马车已冲出了数十丈远,登时又怒骂一声:“找死!”马鞭一扫,直直朝宋自清打来。宋自清出剑一格,鞭子竟将剑身缠住,挣脱不得。大汉猛地一拽,力气之大,只一下便将宋自清拽倒。
薛祥和裴耀权、赵无极此时已出现在大汉面前,薛祥见那人样貌,顿感吃惊,道:“马镖头,怎么是你?”原来这大汉居然是白马镖局的马行远。
裴耀权却不认得马行远,此刻叫骂道:“哪来的狂徒,敢在镇威镖局前撒野!”马行远却不恼,他把脚踩在宋自清背上,瞟一眼裴耀权,冷冷道:“镇威镖局我只服吕延盛,你们这帮不长眼的奴才,扰了世子的大驾,等着挨骂吧。”
“谁说我要骂他们了?”马车里掠出一人,锦缎长衫,衣袂翩翩,腰间系着一根亮晃晃的铁笛,顾盼之间,神采奕奕。
马行远见了这位气度不凡的贵公子,立时垂手肃立,不敢再动,恭敬地行礼,道了声:“世子爷!”
“世子?莫非他是……”马行远不敢再想,他已愣在原地。
宋自清此时已爬了起来,锦衣公子伸手一指,指在他面前,道:“刚才可是你把我的马车拦住的?”他看起来虽似纨绔子弟,话声却娇柔宛如女子。
宋自清挺胸道:“不错,是又怎样?”锦衣公子微微皱眉,忽然仰天而笑,道:“好,好!倒有些骨气!”长袖一挥,大摇大摆地走了几步。
走过薛祥时,他的脚步忽然顿住,回头道:“马镖头,这些人你都认得么?”马行远盯了薛祥一眼,道:“我只认得世子爷左边那位……”
“噢……”锦衣公子向左一转,曼声道,“你的剑看着干净,身上为何这么臭?”说着还捂起了鼻子。薛祥忍不住怒道:“我的事与你无关!”话音未落,就听锦衣公子对马行远大声吩咐道:“马镖头,好生伺候着,回头我还有事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