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再说山月云居的事。
其实,山月云居所有之人,都知道巴新亮所说的那道堡坎,所以自然也挺容易寻到。
数十枚松脂火把,再加上后院的几盏大红灯笼,将堡坎周遭的情形照得清清楚楚。
这道后山的堡坎,便建在距后院墙根丈许开外的土崖壁之上,用于防止山上泥石的垮塌。
工程可不算小,足有半里来长,三四丈高,俱用坚硬的条石砌成,看起来非常牢固。
缪易真亲自高举火把,来来回回地查看了一番,走到顾恺面前,淡淡的道:“顾庄主,本官再给你一次将功补过之机:只要你肯开启这宝库门,并带咱们取出那批贼赃,便算是有功无过了,如何?”
顾恺冷冷得瞥了他一眼,冷笑道:“缪大人,您所讲的,草民还是听不懂。谁都看得出来,这儿只有堡坎,哪有什么宝库之门?”
说到这儿,环首扫视一脸茫然的众锦衣卫一眼,又道:“各位大人,草民之言不假罢?”
缪易真见他面色微带得意,心下恼怒,狠狠得瞪着他,冷笑道:“顾恺!本官看你是敬酒不吃,偏吃罚酒!……带窦行空!”
话音甫落,一名锦衣卫背负窦行空快步走上前来,身后紧跟着一名执着火把的锦衣卫。
缪易真轻轻拍了拍窦行空的肩膀,温言道:“窦行空,看你的啦!将功赎罪之机,就在眼前!去罢,将宝库门的位置给本官找出来!”
“谢大人!”窦行空的语声虽有气无力,却充满了兴奋之意。
那名背负窦行空的锦衣卫,以一个最方便他查看的角度缓步于堡坎之前;而他的同伴,则亦步亦趋地跟在身旁,右手高举火把,照向堡坎。
众人屏息凝神,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双脚则不由自主地跟随移动着。
山风呼呼,松涛阵阵;火光有节奏的轻轻跳荡着。
窦行空运足目力,一边慢慢观察,一边示意继续前行。
不知不觉间,已走了两三个来回。
缪易真望着喃喃自语,神情沮丧的窦行空,面色凝重,心下微急。
正欲上前询问,再提醒一番之时,忽见他双眼放光,兴奋得叫道:“停!”
“就在这儿吗?”他那坐骑惊喜交集,忙停下脚步。
“喏,照向那儿!再靠近一点!莫晃动!”窦行空指向丈余高的某处,语声兴奋得颤抖起来。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向他指尖所指之处。
遗憾的是,他所指之处只是一块条石,千千万万块砌成堡坎的一份子而已,哪有什么特异之处?
众人不由得收回目光,狐疑地望着他。
“大人,开启宝库大门的机关,便在那儿!”窦行空努力将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眼望缪易真,语气肯定。
“窦……窦老先生,你能确定麽?”缪易真虽仍心下怀疑,可已然甚为兴奋,语声竟有点颤抖了。
“是的。”窦行空自信地道:“草民还看得出来:这宝库之门乃是圆形状的。开启之法,当以方位八卦入手;喏,大人您瞧,草民所指的那块条石,正好处于震位,其上连接着机关发条。当它启动之后,处于坤位与坎位的条石之上连接着的发条,亦会同时弹出,三者一并撞向圆心的机关枢纽。如此一来,大门便会开启。”
“真的麽?……窦老先生,你是如何瞧出来的?”
“这个麽……大人,这……这可真是一言难尽呐!总之,草民一辈子跟这类玩意儿打交道,所以就是瞧得出来。”
“好好好,好得很!……那究竟该当如何开启?尚请老先生指点。”
“开启的位置,正是草民所指之处。……至于力道,只能试试看啦。……最好是用判官笔,抑或短枪之类的敲击敲击……”
缪易真虽与窦行空对话,却一直在留意着顾恺的反应。他看得出来,顾恺虽竭力作出镇定之状,可在其眼眸深处,隐藏着慌乱与绝望之色。所以,对于窦行空之言,他心下更加坚信起来。
“哈哈哈,顾庄主,不知窦老先生之言,你可赞同?”缪易真走至顾恺身前,得意地拍拍他肩膀。
“哼……纯粹……一派胡言!”顾恺面色铁青,有点气急败坏了。
“呵呵,是否胡言,咱们一会儿便见分晓啦!”缪易真斜睨他一眼,不再理会,转身对许锦山道:“锦山,速去准备一架木梯。”
不一会儿工夫,木梯便已架上。
许锦山本拟安排一名属下去试,可这等最能表现忠勇之机,千载难逢,所以岂肯错过;于是便亲自爬上,取出铁扇,正欲以扇柄敲击之时,心下却突然莫名地紧张起来,连连晃动几次,可就是不敢下手。
众锦衣卫见他迟迟不敢下手,有人开始鼓噪,有的则嘲弄起来。
许锦山这人虽好表现,可一向小心谨慎;而且,第六感觉告诉自己,此举可能甚是危险!
他突然好恨自己,为何突然心血来潮,偏偏要来逞这个能,弄得如今进退维谷!所以一时之间,浑身之冷汗涔涔而下。
“这位大人,草民奉劝您一句:还是莫去试为好!”顾恺见状,突然冷冷道:“您若真这么胡乱敲打,说不定真会死人的!……嘿,不仅是您,说不定还得连累大伙儿一起陪葬哩……”
许锦山本就害怕之极,闻言双腿一软,差一点便从木梯之上掉落;好在及时扶住梯子,方才稳住,忙去擦擦额角的冷汗。
缪易真冷眼旁观,这一幕自然瞧得清清楚楚,便冷笑一声,目光之中有嘲讽及失望之色。
缪大人的反应,许锦山也看得真切,不禁心下一凉。
操!这可如何是好?继续?还是放弃?……
他心念电转:若去做,也许真有危险,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忧;……可若不做,不仅前程堪忧,而且前功尽废……官场之上,好多时候,不本就是以命相搏,以换取荣华富贵的麽?
“他奶奶的!富贵险中求!豁出去啦!”许锦山主意已定,一咬钢牙,挥扇柄敲击而下。
顾恺浩叹一声,闭了双眼不忍目睹。
——可他那闭目前之神色,是万念俱灰?还是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