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漉漉的瞎子抱着湿漉漉的我在路人怪异的目光中，点着盲杖往家去。
橘色的夕阳拉长他的影子，也拉长了等在门口豆娘的影子。
见瞎子回来，她先是松了口气，又在看见他浑身湿透时面露忧色。
她快步靠过来，尽可能冷静开口：“这是怎么了？”
我喵了声，往瞎子怀里拱了拱，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豆娘这才注意到瞎子怀里同样湿漉漉的我，明白过来瞎子并不是被欺负了，神色有所缓和。
“你怎么也湿了？”
我从瞎子的臂弯中抬起脑袋，冲她轻轻喵了声，豆娘觉得好笑。
瞎子这才开口：“她跳河里抓鱼，鱼没抓到反而害我被鱼喷了一身水。”
豆娘微愣，没想到瞎子会如此自然的对她解释，眸光微闪。
“快进去，我去烧水，你们两个赶紧洗洗，可别冷着了。”
她眼眸中满是我看不懂的喜色，扶着瞎子往里走。
水烧好后，瞎子回他房间洗澡去了，我则被豆娘抱去了她的房间洗。
她把我放在小木盆里，我用脑袋蹭了蹭她伸过来的手掌，如同以前蹭那些被我惹生气的姐姐们一样。
豆娘也和姐姐们一样好哄，脸上是姐姐们同款的无奈笑容。
“小家伙以后不许胡闹了，也不许带二爷去危险的地方。”
我用鼻子碰碰她的指尖，豆娘笑着叹了口气，将温水拂到我身上，再涂上胰子，搓出泡泡。
她动作很轻很柔，我被洗的很舒服，决定听一听她的话。
换了两盆水才把我洗干净，豆娘用葛布把我擦好，抱着我去了灶屋。
她点了火，架好柴后把我放在灶口前的板凳上，往锅里掺水下米后，再去旁边备菜。
我老老实实蹲在板凳上，借着火光一点点烤干身上的毛。
火焰在瞳孔里跳动，借着这具肉身，我久违的感受到一点温度。
趴着趴着就睡着了。
也不知怎得，近来只要一睡着，就会梦见从前，每次梦醒就能想起很多事情。
我想起我出生的那座楼，自有记忆以来，我一直看着楼里的姐姐们来来去去，在我的记忆里，她们从不曾老去，因为等不到她们老去，我就见不到她们了。
姐姐们性格各异喜好不同，但她们看向我的眼神却是如出一辙的怜悯。
喜欢我的姐姐们会背着老娘偷偷教我她们会的东西，琴棋书画舞乐诗书，可惜我实在笨的厉害，一直学不好，当鬼后更是都忘了。
不喜欢我的姐姐们总是无视我，但不会像楼外的人那样欺负我，所以她们只是不喜欢我，却不是坏人。
我会在白天去找她们，或是吓唬她们，或是捉弄她们逗她们发笑，或是被她们抓去学习。
有次晚上我偷溜出去找姐姐们，被老娘发现后打了个半死，老娘说晚上姐姐们的房间里有脏东西。
我不服气，反驳她：“上次我没偷看成的时候，你明明说屋子里在做快活的事情，这次怎么成脏东西了？”
老娘拍了我肩膀一巴掌：“都快活不下去了，你说是不是脏东西！”
我总觉得那话不对劲，又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后来姐姐们知道了，也不让我晚上去找她们。
我觉得她们这是瞧不起我的胆量，以至于那段时间的我着实叛逆，让我不我就偏要，每次都被老娘抓住，每次都打个半死，连续趴着睡了大半年觉后，我终于老实了。
等我也成了脏东西，晚上吓唬人时就会特意避开发出摇床声的屋子，就怕遇见同类，抢了其他鬼的生意就不好了。
我要是早点当鬼，或许就能赶走那些缠着姐姐们的脏东西，姐姐们也能长命百岁了。
唉，可惜了。
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在下头遇见姐姐们，到时候我一定跟她们好好学习她们的才艺，就像现在跟瞎子读书识字一样。
睁开眼，我已经被挪到豆娘房间内的小窝里。
我竟然睡得这么沉，简直太可怕了。
咦，视线有点不对。
我闭上右眼，依然能看见东西。
眼睛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跑出去，见瞎子哥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喝酒，灶屋里亮着烛火，豆娘应该在里头，瞎子的房间已经黑了。
我抬头看了眼月亮，这会儿吴李氏两口子估计还没睡，去了也看不成热闹。
想了想，我往瞎子的房间跑去，因此忽略了一直打量着我的瞎子哥。
门虽然关了，窗户却虚掩着，我推开窗户，还没跳进去就看见黑漆漆的屋子里坐着个人。
是瞎子，他呆呆坐在桌边，不知在想什么，连我进来都没发现。
“想啥呢！”
我直接开口，吓了他一跳。
黑暗中，他神情有一瞬间的恍然。
“你……”
他突然停下，我不满：“我怎么了？”
难道他有什么见不得鬼的事情？
他垂眸：“没什么。”
他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似乎心情不太好。
我用我现在的猫脑袋想了想，灵光一现。
“附身会在我无意识的时候结束，刚我睡着了。”
估计是突然又看不见了，瞎子这才心情不好。
瞎子果然有了反应，寻着声音抬头：“刚才，你在做梦吗？”
我觉得这话有点怪，又说不出哪里怪。
“睡着了当然会做梦。”我理所当然的回答他。
瞎子抿唇，站起身，往前挪了两步，蹲下身，朝我的方向缓慢伸手。
我警惕后退，避开他的摸索范围。
“你做啥？”
“我想知道你身上干了没有。”
我转过身，用尾巴打了他伸来的手一下。
“感受到了？”
瞎子轻轻嘶了声，收回手：“感受到了。”
他慢吞吞站起身，往床边挪去，看样子准备上床睡觉。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告诉他一声好。
“今晚我要去别人的梦里看热闹，就不去你的梦里了。”
瞎子掀被的动作一顿：“看什么热闹？”
我琢磨着这种事情告诉他会不会不太好，毕竟他只是个柔弱的瞎子。
“不方便告诉你，我先走了，不用给我留窗户了。”
说完，我着急忙慌跳出房，也因此错过属于瞎子的不一样的梦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