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近川咬牙,憋住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环顾四周,三名手下仍在地上打滚,痛得嗷嗷叫,但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无法站立。
他捂着胸口,脚步蹒跚地走向前厅。他知道警察快来了,可心里始终放不下士龙——他早就将士龙当作半个弟弟,不论士龙此刻生或死,他都一定要亲眼看一看。
士龙躺在血泊中,嘴唇苍白如雪,双目迷离地盯着天花板,但坚持没有让自己昏睡过去。他明白,自己一旦昏睡过去,就很可能再也醒不来了。
“阿龙……”
盘近川跌跌撞撞走到士龙身边,将他扶入怀中,“阿龙,你怎么样?”
“掌柜的……”士龙勉强露出惨白的笑容,不过很快焦急催促道:“掌柜的快走,警察来了……”
他想推开盘近川,但双手早已麻痹无力,抬不起来。
“要走,我也得带你走,我不会扔下你一个人在这里等死。”盘近川试图将士龙抱起来,但血气逆行,反而又吐了士龙一身血。他抹去嘴角的血迹,怒道:“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士龙粗喘几口气,“或许,这就是我走这条路的报应吧……”
“报应?”盘近川想起云若彩的那句“一报还一报”,再次口吐鲜血。
“掌柜的,你、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士龙抬头,用充满渴求的目光看向盘近川。
“你说。”
“我以后不能跟着你打天下了,也给不了我家人他们想要的生活了……请、请帮我照顾我的爸爸妈妈和、和弟弟,可以吗?”
“好。”
“如此,我便再无遗憾。呵,一报,还一报……”士龙缓缓闭上了眼。
盘近川忍着悲痛,不甘地低声怒吼。
片刻之后,他走向地堡深处,来到那三名失去行动能力的手下附近,捡起地上的手枪。
“你们,刚刚都见到是谁把我打伤的了吗?”
三名手下齐齐点头:“见到了,是您女儿云若彩!”
“你们确定?”
“掌柜的,我们确定,”三人再次点头,“我们亲眼所见,是您的女儿云若彩打伤了我们,又打伤了您,您放心,等我们痊愈后一定会帮您报——”
“嘭!”“嘭!”“嘭!”
三声枪响,三条性命如同枪口飘出的烟雾,就此消散。
盘近川将手枪收回怀中,心中叹息:“若彩,不论你对盘叔叔如何,盘叔叔一定不会让你被卷入这件事。”
“明州公安,放下武器,停止抵抗!”
……
“张队,现场已搜查完毕,没有发现人质。”
“没有人质?你们找清楚没有!”
“张队,我们已经地毯式搜查了三遍,没发现地堡里还有其他人的迹象,”对讲机中传来笃定的声音,“我们怀疑人质已经提前从通风管道中逃离。”
地堡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康如初去哪里了?
张三抬表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半,整座追月山他早就安排警力封锁,想必康如初当下仍在山里,但若是他不熟悉下山的路,行差踏错之下跌落悬崖……
“马上派无人机搜寻康如初的下落,千万不能让他有事!”
张三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呼唤:“张叔叔——”
张三扭过头去,原来正是康如初。
康如初满手鲜血,脸上沾染了些泥土,正在警戒线外朝张三招手:“张叔叔,我在这儿!”
“放他进来。”
康如初强忍着手心的刺痛,一路小跑来到张三面前,庆幸道:“哇,张叔叔,幸好你们来了,要不然我这次一定小命不保。”
“人没事就好,”张三暗自松口气,“手没事吧?你是如何从地堡内逃出来的?”
“张叔叔?”被押解到一旁的盘近川瞪着血红的眼珠,直愣愣地盯着康如初,半晌之后终于恍然大悟,带着几分悲凉,发出莫名其妙的大笑:“哈哈哈,原来你就是那个变数!哈哈哈,天意,天意如此啊!哈哈哈,天意,天意……”
变数?什么变数?
康如初迷茫地眨着眼睛。不过现在不管那么多了,先把自己跟地堡内的伤人事件撇清关系再说!
“张叔叔,你们刚才有没有见到一位蒙面侠客?”
“蒙面侠客?”
张三看了看周围的同志,没有一个人见过康如初口中的“蒙面侠客”。
康如初失望地撇了撇嘴,“那就可惜了,我还想亲口谢谢她。”
“你是说,有一个蒙面侠客救了你?”
“对啊!当时坏人拿枪指着我的头,马上就要开枪了,哇千钧一发之际啊!多亏了她,pìu一下用石子打伤坏人的手腕,救了我一命,我才有机会从通风管道逃离地堡,才能活着见到你们啊!”康如初比划着夸张的动作,当时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恐怖经历现在在他口中仿佛不过是一出滑稽的戏文,是他可以拿来逗人发笑的资本。
“张队,会不会是‘太子’?”一名年轻的刑警凑到张三耳边,“听说‘太子’最近在湖朔巴岛招募了一批打手,还扬言要以太平洋岛国为起点,打造一条环绕全球的毒品丝绸之路。她专门派人过来捣毁盘近川的窝点,为她的计划铺路?”
“啊对!”康如初在一旁附和,“我听盘近川提起过这个什么什么‘太子’,还说她准备在太平洋岛国那边大展拳脚,一定是他们狗咬狗!”
“很有可能,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张三整了整警帽,“康如初,你现在马上去找医疗小组检查伤口;阿文,接下来的事由你统筹,我回局里办点事。”
这么晚了还回公安局?看张三的神情,康如初总觉得将会有大事发生,不过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他在来之前就已计算好:盘近川看云若彩的眼神他也见到了,所以他笃定盘近川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云若彩的身份,还会用尽一切方法让云若彩与地堡之内发生的事脱离关系,而云若彩本人则必然不会自投罗网向警察表明自己的身份和所作所为,因此即使他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蒙面侠客”身上,也不会发生任何问题。
这也就是他为什么弄伤双手,在脸上涂染泥灰,这样才能凸显他作为一个受害者,逃命逃得有多费力嘛!
更何况,还有“太子”这个背锅的倒霉蛋,到时候警察问起来,就顺着他们的思维回答,让他们把线索都连到“太子”身上,嘿嘿……
什么?要是警察抓到“太子”,“太子”死不承认怎么办?
放心吧,明州公安抓个地头蛇“掌柜的”都费这么大劲,更遑论要抓一个远在太平洋岛国的国际罪犯了!
康如初正为自己的计谋得意,而在另一边的防暴车里,盘近川眯起半只眼睛,对着康如初,露出了旁人难以理解的笑容。
那笑容,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人会因为过量吸食毒品而死亡时,曾露出过的笑容。
……
云若彩背着书包回到家中。
现在已经晚上九点三刻,妈妈曲霞该睡了,所以她轻手轻脚,以免吵醒曲霞。
但厨房的灯竟然还亮着。
“姆妈?”
“哎,若彩你回来啦?”曲霞有些慌张,匆匆忙忙将锅里的渣滓倒进垃圾桶,转过身来挡住灶台,双手不自然地在围裙上擦动,“这么早啊,没跟同学们去唱K吗?”
今晚云若彩出门的理由是“同学聚会”,因为她不想让妈妈担心自己的安危,更不愿让妈妈知道她的第二任丈夫其实是一个超级大坏蛋,亲手害死了她们母女最爱的人。
“今晚吃过饭大家都觉得有些累,就索性各回各家了。”云若彩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哦哦,那快去洗澡吧,你看你,额头都是汗。”
云若彩听话,上楼去拿睡衣。
曲霞见她回了自己房间,便迅速转回身,将锅里棕色的药汤摈进药罐,提起垃圾桶去倒药渣。
云若彩趁她离开,来到厨房。她认识这个药罐,曲霞每次给盘近川煲汤的时候都会从这个药罐里舀一小勺浓稠的液体出来加进汤里,据说是祖传的灵药,可以洗精伐髓、舒经活络。
可是为什么妈妈这么慌张,好像不愿意让我见到药渣?
两个小时后,曲霞已然熟睡,云若彩从自己房间的后窗跳出,来到街道外的垃圾桶旁。
小时候云近山曾给她看过一些医书,因此她很快分辨出了曲霞倒掉的那些药渣究竟是什么。
“川乌、天仙子、甘遂、九里香、北豆根、蒺藜……这些药材处理好了都可以算是补药,但若是未经处理,再添合食用——”
云若彩猛然抬起头望向曲霞的房间。
房间的灯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