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敌营血腥孝日惊梦
黑三醉酒泄露军机
黑三提着盒子枪,走在前头,张甲、王乙背着长枪,走在后头,白六仔被背扣双手夹在中间。几个人沿着公路朝升谷坡机场日军据点走去。他们来到门口,升谷坡机场工地的探照灯射过来,透过椰树绿叶的缝隙,在四个人身上留下晃动的斑斓,白六仔好像是猪笼中的肥猪,发出“嗯、嗯”的哼叫声,同机场工地开夜工的各种杂乱声混在一起,这一切,给升谷坡机场蒙罩扑朔迷 离的氛围。
黑三把白六仔关在日军炮楼据点自卫兵住宿地的一间房子里,扬着手中的盒子枪对白六仔说:“让你多睡一夜,做最后一次美梦吧!”转身对张甲、王乙说:“你两个人轮流看守,要是让这个家贼跑了,要你们的脑袋。”说着吻了吻手中的盒子枪:“你是我的宝贝,你是不会离开我的,哈哈哈。”黑三大摇大摆地走了,傲慢的奸笑声,在白六仔听来简直是万箭穿心,被白布带塞住的嘴不能说话,只是使劲地“嗯嗯嗯……”
张甲对王乙说:“你先看着,我去找点东西来吃。”
王乙:“你去吧,拿多点好吃的回来。”
“好的。”张甲说着走了。
王乙从窗口看见白六仔缩成一团,睡着了。于是,他上好门锁,检查万无一失后,离开了房子。
第二天早上。
张孝日从屋里走了出来,当他经过白六仔被关的那间房子时,突然听到“嘭,嘭,嘭”的踢门声。他好奇地从窗口往里面一看,原来是白六仔。他吃惊地问:“这不是白老弟吗?你咋啦?”
白六仔只“嗯,嗯”地动动头。
张孝日找来一根棍子将门锁撬开。
白六仔被绑了一夜,手上身上青一块黑一块的,张孝日摘下塞在白六仔嘴中的白布带,接着解开绳子。
白六仔跪下:“多谢张先生救小弟一命。”
张孝日问:“你为何被关在这里?”
白六仔满面愤慨地说:“都是那个黑狗对我下的毒手。”
“你与他没冤没仇,为什么对你下毒手?”张孝日又问道。
白六仔坦诚说:“他抢走我的大洋,又玩靓女,我有意捉弄他一下,偷他的枪和要回我的大洋,结果让他的手下张甲和王乙逮着了,真倒霉。幸得遇上了你这个大好人。”
“别客气,这些日子来,你对我关照有加,我帮你也是应该的。”张孝日安慰道。
白六仔狠狠地说:“我恨不得剥黑狗的皮,挖他的眼,吃他的肉。”
正在这时,黑三带着张甲和王乙来到此地。
黑三掐一下白六仔的耳朵说:“你在骂谁?谁是黑狗?”
白六仔用手拍自己的嘴巴说:“我在骂我自已。”
这时黑三发现了张孝日,他知道张孝日放白六仔出来,客气地说:“张先生,这个烂仔不值得你可怜。”
张孝日劝和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同室操戈?”
黑三推着白六仔,大声喝道:“走,去见小岛太君。”
正在炮楼门口踱步的小岛,听到吵闹声,朝着黑三这边走了过来。
小岛奇怪地问:“咋了?”
张甲抢先向小岛报告:“回太君,白六仔打伤了队长,抢走队长的枪,想交给游击队,被我们抓住了。”
小岛对黑三说:“他的话,大大的真?”
黑三说:“一点也不假!”
小岛狂叫:“巴嘎雅路!”打了白六仔一个耳光:“你的良心的喂狗,敢背叛皇军。”
白六仔脆下,说:“太君饶命,太君饶命,小的冤枉呀。”
小岛凶狠狠地说:“你的,到地狱去鸣冤吧!”说着命令道:“队长,送白六仔上路!”
黑三拉了盒子枪的枪栓,一下子顶着白六仔的脑袋,白六仔吓得脸色惨白,差点瘫痪在地。
这时,张孝日发现小岛是来真的,便走上前去,一下子抓住黑三的枪,一边向小岛求情:“小岛兄,白六仔既然喊冤枉,事必有因,刚才他对小弟说,他和队长是开玩笑的,队长抢了他的大洋,他想偷回来。根本没有将枪交给游击队的意思。”
小岛听张孝日这么一说,便叫黑三收起枪,他问白六仔:“白六仔,你为什么要偷枪?在什么地方偷枪?”
白六仔答道:“是,是……”白六仔本想全盘托出黑三和小白莲的事,但他又怕连累小白莲,因此话到口边又咽了下去,改口说:“是队长抢我的钱……”
小岛问黑三:“队长,你抢白六仔的钱?有这回事吗?”
黑三回答说:“不是抢,是借……”
张孝日知道黑三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家伙,如果白六仔说漏了嘴,黑三决不会放过白六仔的。想到这里,张孝日打断了白六仔的话,说:“有借钱的前因,才有借枪的后果,纯粹是一场玩笑。小岛兄,白六仔协助管理皇军后勤的事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毙了他,以后就没有人替皇军买菜了,要在潭牛找到第二个白六仔这样的人,太难了,你就饶了他吧!”
张甲也劝和说:“太君,既然张先生出面讲情,就放他一马吧!”
王乙接着说:“共 产 党游击队巴不得我们窝内斗,少一个骨干就少一份力量。白六仔今后真的投奔游击队再杀也不迟。”
听了张甲和王乙的话,黑三心里想:白六仔当着小岛的面,没有说出他和小白莲的事,说明这人还是讲点义气,顾及大局的。一旦白六仔山薯不吃凿到烂露出了马脚,小岛问罪的不是白六仔而是自己了,说不定还要将小白莲进贡给小岛。这事必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暂放白六仔一马。想到这里,黑三主动对小岛说:“太君,大人不记小人过,既然这么多人都为白六仔讲情,那就放他一马吧!实际上我们也是开玩笑的。”
小岛对白六仔说:“以后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看在我老同学的面上,就饶你一回吧!”
白六仔千恩万谢地说:“谢太君!”
黑三心里虽然不悦,但为了防止一步棋错全盘输,既要保卒,又要保车,便说:“太君足智多谋,又宽宏大量,共 产 党琼崖独立总队队长冯白驹望尘莫及。”
小岛洋洋自得地说:“冯白驹算什么,只不过是半个大学生,秀才造反,不成气候,不足为虑。等到升谷坡机场建成后,与海口机场来一个并驾齐驱,分进合击,炸平五指山,让共 产 党的琼崖红旗倒在皇军的脚下。”
为了缓和局面,张孝日关切地问小岛:“小岛兄,你骨折的手好了吗?”
“基本上好了,符和堂的接骨技术太高明了。一个乡下郎中,比大皇军的军医还厉害百倍,太不可思议了。”小岛深有感触地说。
张孝日也接过小岛的话题,说:“我按符和堂介绍的几味草药治疗脚上的枪伤,现在也痊愈了。”
待小岛和黑三、张甲、王乙走后,白六仔对张孝日说:“张先生,谢谢你又救了小弟一命。”
“应该的,没你,谁和我作伴呀。”张孝日这样说。
白六仔问张孝日:“张先生,你和我表妹的事有进展吗?”
张孝日心灰意冷地回答说:“秀媚对我的成见太深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呀。”
白六仔安慰道:“需要小弟帮忙的时候尽管吩咐。”
“好的!”张孝日点点头。
这时,白六仔对张孝日说:“张先生,你一个人呆在这里无所事事,确实无聊,我带你到工地看看好吗?”
张孝日抬头望了望蓝天白云,说:“天气太热了。”
白六仔说:“路不走要出草,刀不磨欲生锈。你老是闷在屋里会闷出病来的。出去走走活动活动,对身体有好处。”
这些日子来,升谷坡机场工地近在咫尺,张孝日从不关注,因为在他看来,这是日本人做的事,与他无关。他最大的心愿是去找符秀媚再作解释,让符秀媚消除对他的误会。但闲着也感到十分无聊,于是听白六仔这么一说,他便欣然答应了。
张孝日和白六仔刚跨进升谷坡机场工地,就看见日本鬼子抓回十多名逃出机场的劳工绑在木板上,乱鞭抽打,然后放出几只条狼狗,一齐扑向劳工。
劳工们愤怒了,他们向前冲,但日本兵用刺刀阻挡了他们。
一个日本兵急火火地跑到清野面前:“报告长官,几个劳工中暑昏倒在工地,看来不行了。”
郑祺顺对清野说:“我说他们是真中暑,本田太郎队长强押他们上工地做工,他们实在支撑不下去了,还挨鞭打……”
清野漫不经心地说:“中国人有一句话,叫做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祺顺君,你的小气量,大大的错。”说着命令身边一个日本兵:“把那些半死半活的劳工通通埋掉。”
郑祺顺对清野说:“长官,他们还没有死呀!”
清野以教训的口气说:“防止瘟疫扩散,你的懂吗?埋,不能埋的,扔到河里去。”
那个日本兵答道:“是!”连忙跑去。
远处,日本兵分别用担架抬走十多位病了的劳工。时不时地传来一阵阵惨叫声,升谷坡笼罩在恐怖中……
劳工们眼看这残忍的一幕,怒不可遏,步步向前,日军步步后退,一个日本鬼子向劳工开了枪。一个劳工应声倒下。
张孝日吓得目瞪口呆,白六仔看见张孝日害怕的样子,便一下子拉着张孝日的手离开工地。
回到宿舍的张孝日,仍然心有余悸,他想不到日本人如此残忍,杀中国人如杀庭上鸡。他的心情仿佛白溪河的水久久不能平静,让他联想很多很多。他疲乏地抱着床上的一团棉被,不一会便迷迷糊糊地睡了,渐渐地进入了梦乡:泰国山芭,闪烁的灯火慢慢地聚在一起,突然间变成一片火海,四位老人在火海中向张孝日招手,大声喊着:孝日,救救我们……张孝日正在犹豫之时,背后有人给他一个有力的送掌,把他推进火海,张孝日回头一看,只见那人青脸獠牙,红眉毛,白眼睛,突然一低头变脸,变成了小岛的模样,并在烟雾中哈哈大笑。张孝日一怒之下,抓起一根烧着火的木棒向小岛扔去,大叫:“你烧死我爹娘,我烧你祖宗三代……”
张孝日惊醒,原来是一场噩梦。这个噩梦不仅勾起他对父母的思念,同时也使他怀念起在做斋事中不知被谁打死的林道兴,想起刚才工地上看到的可怕一幕,张孝日决定去找小岛理论。
张孝日来到小岛的办公室,小岛给张孝日泡了一杯茶,递给张孝日,说:“张君老弟,请喝茶。”这时他才发现张孝日的脸阴森森的,一脸不悦,便问:“谁惹你生气了?”
张孝日直截了当地说:“是你!”
小岛莫名其妙,说:“我?我什么时候惹你了?”
“你为什么讲一套、做一套?”张孝日斥问道。
小岛以为是张孝日知道其伤口感染的底细,但不确定之前,他决定试探一下,便说:“我对你始终诚心相待,视为手足,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呀。”
“你在我面前经常说,劳工是你的兄弟,他们是有功之臣,没有他们升谷坡永远是一张图纸。对待劳工就要像对待自己的父母一样,可是你却强迫他们冒着烈日酷热没日没夜地干活,劳工中暑而病倒卧床,死的抛进江河,还没断气的进行活埋,难道这不是讲一套、做一套吗?”张孝日连珠炮似地向小岛轰去。
原来是这么回事,悬在小岛心头上的一块石头才落地,他故作惊讶地说:“有这么一回事?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呀?”
张孝日不满说地:“你真的不知道?你别装聋装哑了。”
小岛沉思了一下,说:“若真有这回事,我一定派人调查到底,严惩肇事者,用棺材厚葬死难者。”
张孝日伤感地长长叹气:“唉,人生价值仅只一副棺材呀,可悲啊……”
小岛也叹了一声:“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作为日军指挥官,说不定哪一日抛尸沙场,连副棺材都没有啊……”
张孝日反唇相讥:“既然这样,何必自找苦吃?”
小岛自我安慰说:“人生不可能事事顺利,但可以事事尽力。我命中注定要为东亚共存共荣而鞠躬尽瘁了。”
张孝日起身,说:“你若战死沙场,没一副棺材安葬,怎能盖棺定论呀?岂不枉读十年书。”说着离开了小岛的办公室。
小岛望着张孝日离去的背影,耳边反复回响着张孝日的那句话:“人生价值,不如一副棺材……”当“棺材”的字眼出现在小岛的脑海时,小岛突然茅塞顿开,多日冥思苦想的问题终于迎刃而解,一个瞒天过海的计划在他的心中生成。是的,钻井设备被游击队炸毁,没有更换钻井设备,那么打钻深水井便是纸上谈兵。没有深水井,即使升谷坡机场建成了也无法 正常使用。想不到与张孝日一番闲聊,却聊出灵感来,他高兴地叫了一声:“传令黑三!”
正在宿舍里擦枪的黑三,接到传令后,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小岛的办公室,轻声问:“太君有何军令?”
小岛连头都不抬,只在纸上画着什么。
黑三凑近一看,原来是小岛在画棺材。这是什么意思呀?难道日本人的末日到了吗?或是我黑三得罪了日本人?黑三吓得尿都流了。正当黑三胡思乱想的时候,小岛对黑三说:“你是文昌通,你说,在文昌一带有没有人拦路劫过棺材?
黑三觉得小岛的发问太离谱了,但可能不会对他有什么牵连,便说:“文昌流传一句俗话,不见棺材不落泪,见了棺材脚走开。拦路劫钱财的人有,但拦路劫棺材的事从没听说过。”
小岛慢慢地抬起头来,春风得意地说:“你负责物色两个壮汉化装成老板,九个壮汉化装成伙计,再调配三辆汽车,到海口市军工处运回三十副棺材。”
黑三听了一头雾水,说:“按照皇军的惯例,皇军光荣的兄弟,都是火化后将骨灰装在骨灰盒中运回日本。皇军万一在文昌境内光荣的,棺材文城大大的有,也不必到海口市去运呀。”
小岛听了那脸一下沉了下来,说:“跟了我这么久,为什么还不开窍?我要用棺材厚葬死难的劳工,明白吗?”
黑三一听,还是不明所以,雾里看花,更加糊涂了,他说:“那些劳工都如升谷坡上的蚂蚁,死了也不值得用棺材厚葬呀,那样做岂不失去皇军的尊严。”
小岛瞟了黑三一眼,说:“你懂个屁。你们文昌人不是有句俗话,叫做放屁安狗心。这棺材的奥妙你的大大不懂,快去办吧!”
黑三来一个立正:“是!”之后急急忙忙地走出办公室,在自卫兵营房前吹起了哨子,大叫:“紧急集合!”
听到哨声,那些自卫兵像蜂“透浪”一样走了出来,列好队。
黑三对自卫兵说:“我问你们一句话,你们怕不怕棺材?”
张甲嘻嘻作笑:“队长,大白天的说鬼话,不吉利呀。”
黑三神色活现地说:“小岛太君叫我物色两个壮汉化装成老板,九个壮汉化装成伙计,再调配三辆汽车,到海口市运回三十副棺材。这是太君对我们的信任,大吉大利!”
张甲接着问:“运棺材来埋什么人呀?”黑三本想全盘托出小岛所讲的厚葬劳工的话,但又怕手下走漏风声。便说:“既不埋葬弟兄们,也不会埋藏游击队。这个太君只限本队长一人知道,不用多问。”说着从中挑了十二位壮汉,接着神采飞扬地叫了一声:“解散。”
自卫兵散开后,张甲对王乙说:“到海口市运回三十副棺材,这到底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王乙也深有疑虑地说:“乌云遮东,无雨也风。这里肯定有鬼!”
“我们请队长喝酒吧,不信套不出他的秘密来。”“张甲建议道。“
酒不醉人人自醉,妙计!我们一定要套出这个谜底来。”王乙表示赞同道。
张甲和王乙走到黑三的身边,张甲对黑三说:“队长,那次我和王乙冒着生命危险,捡回了你的枪,你不是说要请我俩吃狗肉?什么时候才兑现承诺呀?”
黑三安慰道:“等下月发饷,本队长一定请你们吃个够!”
“还要等下个月,说不定下个月都没有命吃了呀!”张甲煽动说。
王乙主动提出:“这样吧,队长请客,我结账好吗!”
黑三高兴地说:“我请客,你结账?大大的好哟,走!”
张甲、王乙随黑三兴冲冲地往潭牛墟走去。来到潭牛墟,他们从一家“三六香”小饭店门前走过。
张甲故意嗅了嗅气:“好香呀……”
黑三嗅了嗅:“香?……”
张甲故意捅了黑三一下:“队长,你还闻不出这是狗肉的香味!”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向招牌:“三六香”。
黑三眼睛盯住了“三六香”:“狗肉香……好,我们一醉方休。”
这时,一个乞丐模样的女孩子走了过来,可怜巴巴地对黑三说:“军爷先生,行行好!请给……”
黑三掏出手枪:“你叫我给子弹?”说着用枪指着那个女孩子,说:“只要我的手指一动,这子弹就给你了……”
张甲对黑三说:“队长,别别……她是个穷光蛋!”黑三满肚火气地说:“穷光蛋?共 党游击队不都是穷光蛋吗?我看她是……”
“她是流浪的乞丐。我经常看到她。”张甲拉住黑三。
王乙也劝道:“队长,算了吧!跟一个乞丐斗气,岂不是降低你的身价?也会扫我们喝酒的兴。”
张甲、王乙随黑三进入“三六香”狗肉店,选个桌席坐下。
店小二走了过来:“三位军爷,请点酒、肉!””
张甲说:“四斤狗肉,上等米酒随饮随要!”
店小二对后头喊道:“四斤狗肉,上等米酒随饮随要。”
不一会,店小二端上酒、肉,摆在桌上。
黑三挟了一块狗肉往口里一扔,一嚼:“好香!”
那个乞丐小女孩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抓跳蚤。张甲走出去,给装成乞丐的符爱珍一块狗肉,符爱珍接过,嘿嘿地傻笑。
张甲进入小店后对王乙说:“明天队长就要带队到海口执行重大任务了,我们为队长壮行好吗?”
王乙附和道:“好!”
张甲、王乙连连请黑三干杯。
黑三几杯酒下肚,涨红了脸,条条青筋在两边太阳穴绽出,说:“对酒当歌,举杯邀明月。过瘾,过瘾!”他对张甲说:“张甲,你是翁田人,你曾对我说过,张日旼是你张家的祖宗,你就给我讲一讲张日旼与妚月的故事吧。”
张甲故作认真地说:“讲故事可以,但你必须再干三杯!”说着又给黑三倒酒。
“没问题。”黑三酒兴起,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又来两杯。他对张甲说:“你讲故事,讲故事。”
张甲为了让黑三酒后吐出更多的真言,他绘声绘色地讲起张日旼与妚月的故事来:
相传清朝康熙五十年左右,翁田镇的吉土村,出生一位美如下凡仙子般的女孩。家里没有耕地,一贫如洗。父亲以当“扛轿奴”,母亲以当“老婢”(喜娘)为业。她出身于这样的“侬仔”(婢子)家庭,社会地位低微。可是当她长到七八岁的时候,不但会料理家务,还到村学堂去摆卖小零食。学生上课没有人买零食时,她就溜到教室门前或窗后偷偷听先生教书,吟诗填词。年复一年,她从初级班听到高级班,用树枝当笔,沙地当纸,比比划划,不仅认了好多字,还会背《三字经》、《千字文》、《昔日贤文》和数以百首唐诗、宋词和元曲。作诗词、唱歌谣、对对联都能随口而出。她年到十四五的时候,长得身段窈窕,亭亭玉立。皮肤白皙,整天让雨淋日晒,也淋不萎、晒不黑。鹅蛋脸儿,眉清目秀,齿白唇红,梳理着披肩的长发,那辫梢轻盈地垂在微微突起的胸脯 上,更衬托出白玉般的脸庞,姣好俏丽,妩媚得像一轮中秋皓月,令人惊叹。因此,人们爱称她“妚月”。在文昌县北,她是众人公认的漂亮才女。谁见了妚月,谁都会多看她几眼,谁都想多听听她唱歌谣。只有一向勤奋好学、成绩优异的翁田少年张日旼对妚月对歌、对对子总是采取怀疑的态度。某年端阳节期间,正值私塾老师放假。五月初五那天,日旼同伙伴们赛风筝后,太阳还挂在西边的抱虎山上,他就火速吃罢晚餐,邀请村中三个要好的同伴到吉土村去,想与妚月赛歌,摸清妚月出名的真正底子。日旼一行四人到吉土村路口,好不凑巧遇到了妚月。日旼一向面壁,足不出户,未曾与妚月见面,经伙伴们暗指,日旼便开口唱道:
妚妹站着听我问,哪条路去吉土村?
哪一间是月姐屋,哪一个是月姐门?
妚月美丽的眼睛一眯,登时随口唱和:
侬就站着官人问,此条路入吉土村。
矮矮那间是她屋,小小门头是她门。
妚月唱罢,经伙伴介绍,妚月才知道站在面前对歌这位文质彬彬的少年,就是早已闻名四乡八邻的排山良村才子张日旼。日旼说明来意后,妚月邀请日旼一行人到她家中做客。一到门口,妚月边唱边示意客人入屋内坐:
官人仔屋欠洞躬,门矮有辱圣贤公。
砧头凳子任官坐,官欲弃嫌味只蹲。
一行客人弯着腰跨过门槛,日旼边打量着屋里破旧简陋的家具,边唱:
一见月姐就鞠躬,听姐唱歌我愿蹲。
接着日旼的一个伙伴开腔:
月姐只狗真好畏,我一行近它就吠,
昨晚心想来你屋,又怕狗吠人听门。
妚月立即答上:
我家只狗不好畏,它见生人它才吠。
你如有心行加回,行到狗熟才入门。
对歌经过三个回合,双方不分胜负。日旼一行四人只好打道回府。后来,张日旼更加勤奋读书,升学进入琼台书院,于乾隆元年(1736年)考中进士,到云南任知县、知州,当清官去了。妚月后来接替母亲当“老婢”(喜娘)的班,终生不嫁,晚年贫困交加,临终时苦吟这样的歌谣:
奴死请埋大路边,只用蒌席裹身尸。
花草当香露当酒,风是悲声鸟替啼。
张日旼听到妚月的临终遗嘱后,感慨万分。
张甲讲完后,说:“队长和小白莲的故事,比张日旼和月姐故事还精彩。是不是也叫小白莲一起喝酒,让她唱唱琼剧听听呀?”
黑三一听,更是心里乐开了花。得意地说:“张日旼只和月姐对歌,却没有机会和月姐上床,我和小白莲虽然不对歌,却上了床,你说谁合算,哈哈……”说着又一连喝了几杯。接着又说:“叫小白莲喝酒和唱戏就不必了,让小岛知道了,还有靓女陪我睡觉吗!”
王乙故作恭维地说:“队长说得有道理,队长考虑的问题就是周到,我们不能因小失大,让队长有枪没鸟打呀。”
黑三听了张甲、王乙将小白莲和月姐并排,似乎自己的身价也高了,他脱口而出:“你俩说小白莲命好还是月姐命好呀?”
王乙说:“还用说,肯定是小白莲呀,女人的最大幸福就是有男人疼,你看大哥多么疼小白莲呀。”
张甲却装作无限伤心的样子,故意说出相关的话:“听说月姐死的时候都没有棺材埋葬,只裹着蒌席,太可怜了。”
听到“棺材”两字,已有几分醉意的黑三,喃喃地说:“棺材?太君说了,运回三十副棺材是为了厚葬死难的劳工。”
张甲问:“什么时候运回来呀?”
黑三小声说:“明天下午六时左右回来,张甲你负责过点,王乙负责记数。一件都不能少。”
静静地听着黑三、张甲、王乙议论的符爱珍这时站了起来,走了。
符爱珍回到家后,向在此等候多时的郑庭仁、符翅宜、邢毓岚、邢力波汇报了从黑三口中偷听到的情报。
听完符爱珍的汇报后,郑庭仁问大家:“大家分析一下,小岛要从海口市运棺材回来安葬那些死了的劳工,有这种可能吗?”
符翅宜分析说:“那些死了的劳工不是埋掉就是掷到溪中,凭小岛的本性不可能这样做。”
符爱珍说:“黑三在狗肉店里真是这样说的,侬一点也没有听错。”
郑庭仁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说:“对了,这是小岛在迷惑我们。此事应与炸毁了的钻井设备联系起来,我认为小岛用棺材运折零的钻井机器可能性比较大,这是小岛的当务之急。”
符翅宜说:“这可能是黑三出的主意,他知道文昌人的风俗是见死人害怕见棺材快走,认为我们不会动手突然袭击他们。”
邢力波否定说:“不可能,鬼子有军 车,有飞机,有大炮,有正规部队,他们可以大摇大摆地将武器或钻井机器运送过来,何必采取这一下策?黑三是酒后说瞎话,别当真。”
邢毓岚说:“这说明,我们平时对鬼子的伏击和声东击西的战术是有效的,起码把鬼子吓怕了,小岛不得不采取这一下策,目的是麻痹我们,想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郑庭仁果断地说:“我们应当将计就计,来个不动刀枪,一网打尽。”
政工队在计划,日本鬼子也在盘算。此刻日军第一航空部队司令官山县正乡也在给小岛打电话,他说:“小岛君,你们那边的进度大慢了,要好好向黄流机场学习。要排除游击队的一切干扰,早日把升谷坡机场建成。关于钻井的各种器材,工兵已拆零装在三十副棺材里,放在三辆汽车上,同时已按你的计划安排两个壮汉化装成老板,九个壮汉化装成伙计,现在准备出发了,需要派出重兵护送吗?”
小岛一听高兴极了,他回话:“不必了,如果护送,目标更大,会打草惊蛇,引起更大麻烦!按原计划吧,没事的。”
山县正乡说:“还是重兵护送为好,万一路上……”
小岛回话:“司令官放心好了,游击队再神奇,也不会袭击运送棺材的车,这叫做瞒天过海!”
山县正乡说:“小岛君,你老练了!但别大意失荆州……”
小岛回话:“是,有司令官坐镇指挥,肯定万无一失!”
山县正乡说:“不过,我已下令押送人员,不管遇到什么人拦路,就地正法!”
小岛回话:“那就更十拿九稳了。”
正是:机关算尽太聪明,枉费诡计一场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