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章 盗汇案随机应付
书名:成败人生路 作者:书呆子 本章字数:16309字 发布时间:2024-02-19

第四六章  盗汇案随机应付

  九七年三月六号,正月二十八,是个让向河渠难忘的日子。闻彬传来灾难性的消息:缪丽将年前借的和这次借的,除扣还利息外的余款计9.6万全部汇到郭元她表兄的帐户。她对闻彬说,你告诉向河渠,骗他的人那么多,凭什么我就不能也骗骗,好让他长长记性。

缪丽有没有对闻彬说这番话,不知道,但这件事对他的伤害却是刻骨铭心的。凭心而论,他对她的帮助是尽心尽力而不望回报的,没想到竟来了这一手,而且是在关键时候。他不知自己错在哪里?他被这一闷棍打晕了。晕的不是他无法处理这件事,而是缪丽对他感情上的伤害。

向河渠心里明白缪丽是第三个闯进他心灵的女人。王梨花是他铭心刻骨所爱的;徐晓云算是半友半爱,爱情友情交织在一起的;燕子不算,她只是妹妹;缪丽不同,如果说见美动心是人的本能,而世上美人多得数不清,生化厂也有一大群,他却从没对哪个女人动过心。他对缪丽的动心与生情是起缘于怜,是由怜生爱。

可怜她受人玩弄而不知自拔,受其母委托予以关注后渐生恻隐心。诗中有“几见海棠风吹残,回回激起恻隐心。”“何计能挽小舟覆,何策能开心灵门?”

恻隐心是什么?是同情,是怜惜。终于因怜惜想挽救,挽救中生情动心。 虽则受传统教育的熏陶,他只是暗恋,从没有巫山云雨的打算。用缪丽的话说,因梨花占据着他的心灵,哪怕是九天仙女也挤不进去。

不过情心既动,就有机会可乘,终被缪丽或乘醉不知,或歪理纠缠,攻破堡垒突进去,占据了心灵的一角。

他关心着缪丽的利益,只要她有困难,都应邀尽力相助,而缪丽也同样这么对待他,这就是他在词中所说的“互帮扶,都在险峰,浑不顾人非议,弹指间十八春。”除没能解除缪丽的 “心累”外,双方都应算是患难与共的朋友了。而今却来了这一着,一时没能弄明白他错在哪里?因而晕了。

向河渠被打晕,闻彬、 查安定可没晕。他俩将这消息告诉了油米厂,随后与油米厂结成同盟,对向河渠展开围攻。就象日记中所记载的:“我又仿佛回到了文 革时期,变成了被批判的对象”“自六号至今,突然翻了过个儿,我成了阶下囚。大批判式的斗争持续了两天,以后是逢会、遇晤即批,七号晚间几乎动武,强烈要求我交出公章;七号去沿江以我生病为由将凤莲骗来一齐纳入监管、陪批;十号居然吩咐食堂不要煮饭给我们(包括江南的瞿祖强和朱老板)吃,说没人给伙食费。中午夏为民去说让我们吃饭,晚上闻彬又叫别煮。”

至于避开向河渠与油厂领导层会谈,已成了查安定和闻彬那两天的中心活动。

向河渠感到悲哀,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查、闻。因为在他来说缪丽这幼稚的举动,要解决很容易,但决定权在自己,而不在查、闻及其他任何人。遗憾的是查安定、闻彬还有油厂的一班人不能客观地对待向河渠,导致项目的惨败。

 为不让惨败悲剧发生,向河渠做了不算暗示的表白。他说:“事情是缪丽做的,不是我做的,但我可以尽力去挽回。只是要弄清几点:一,缪丽为什么要这样做?二,她这样做了,是否允许她改正错误,并仍然接受她为股东?三,是不是仍然同意在我提供的合作方案中选择一种?四,我在这个项目中将被放在什么位置上?”

夏为民说:“老向,缪丽的骗汇贷款,你是脱不了干系并要负主要责任的。到现在居然还要指望我们包容她,这可能吗?”闻彬说:“别以为离了你,我们就解决不了。告诉你,我们已报了案。她过去犯过贪 污罪,今天又来这一手,罪上加罪。”

参加会谈的邹、夏、韩和查安定都很惊奇,几乎异口同声地问:“什么?缪丽犯过罪?”闻彬说:“是的,十二年前差点被判刑,我的亲戚说也是因为他”他用手一指向河渠说,“才没被抓成,这一次又想保她。”

夏为民说:“怪不得大家都骂她,只有你不骂,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向河渠说:“不会骂人,是我向家的缺陷,父母不会,我不会,连累了两个女儿也不会,可能是遗传的关系,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查安定说:“我看你是伪君子,还跑到我家去说我们不回宿舍,你也不回,决不与她独守一院,以免说不清。这件事你能说得清吗?”闻彬说:“同这个sao货没关系鬼相信。”

久经运动的向河渠知道在这种场合是不宜辩白的。他记起鲁迅先生的话,只是鄙薄地望着这群昨天的朋友、伙伴今天的小人,眼不眨,言不发。

乱糟糟了一阵子,一直没发言的老韩说:“老向,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向河渠说:“今天这场面象不象运动中的批斗会?邹厂长、韩主 席,你们是军人、共产党员,觉得正常吗?”

查安定、闻彬没觉察什么,油厂三人却都为之一怔。

向河渠说:“人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是不是伪君子,人品如何,沿江乡的乡亲自有评判。各位如何评价,我无所谓。从今天开的批斗会情况看,缪丽骗汇贷款这事用不着我来掺和,我反正罪责难逃,既然如此,我就随便怎么处置吧。”

闻彬说:“把公章交出来!”向河渠脸色一变,凛然道:“我是沿江乡政府任命的厂长、法人代表,在座的没有一个有资格要我交权交章;如果强抢,谁抢谁承担责任,不信哪一位来试试?!”

见没人吭声,他继续说:“既已报案,就该听凭公 检法来处理,我等着。相信公 检法 会弄清这事与我有多大关系,我该负多大责任的。何必搞这么个场面呢?”

夏为民一想,这样做的确有些不妥,说:“也不是什么批斗会,不就是想尽量求得事情的解决吗。你也不要误会。”

向河渠说:“说到误会,我倒要多说几句。事情发生前大家对我提的方案、建议倒还挺感兴趣,查、闻二位还拿酒菜请我,把我当朋友。事情一发生,情况立刻发生了变化,究竟发生原因在哪里,不去研究,一下子归到我头上,把我当罪人。这些不去辩白,过后自会清楚的。本来与缪丽的关系我可以不说的,但涉及到她的名声-----”

闻彬插话说:“在沿江有多少人不知道她的名声?”

向河渠说:“亏你还是她的同学,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没做这件事前你怎么不说她这样不好那样不好的?一做这事就一无是处了?她哪么坏,你咋听她教你投资就投资,自己钱不够还找你三哥借的?这说明你还是相信她的嘛。

就在几天前老查开我的玩笑,你还在说她风 流故事不少,就是没有关于我的。怎么她一做错事,什么都变了?你们有没有想一想她做这事与你们有没有关系?我与缪丽的关系也不是什么秘密,索性公开好了。缪丽的爸爸是我堂兄向儒君的朋友----”

查安定打断向河渠的话问:“你说谁?向儒君是你堂兄?”

向河渠说:“他又不是什么大官,值得我去冒充,是叔伯堂兄,就住在你们村,可以问的。缪丽在厂遇到了难题,她妈来找我帮忙,我大哥也打来电话,就答应了。帮助她与丈夫改善了关系,后来顶替她爸进了供销社。是犯了错误,她的领导告诉了我,要我做她的工作,我就找她谈了话,动员她去自首,并凑钱帮助她缴了贪 污款,从而免除了刑事责任。我觉得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我大哥,不是指儒君,而是我嫡叔伯堂兄儒国的女儿只比我小八岁,缪丽比我小一 肖,我拿她当侄女儿对待,并没有什么错误,她也一直管我爱人叫婶婶。受人之托,关照一下她,哪儿做错了?

再说了,你以为她的风 流是天生的吗?不!是环境逼的,是坏男人软硬兼施造成的,她父母可没有什么坏名声,你老闻应该知道的。为什么这样的女子不能拉只想推呢?

再说了,上这个项目她比你们二位还积极,为什么要盗汇?我刚才就说过了,难道我们”向河渠把手这么一划拉,将夏、查、闻都划拉进圈子中,说“就没有责任?”

闻彬怒气冲冲地说:“我们有什么责任?”

夏为民说:“老闻,别说了,为了解决问题,不要节外生枝。老向,我想你说的也有道理,只要缪丽把骗去的钱如数退回,可以不追究责任。老查、老闻,你们看呢?”

闻彬说:“哪不行----”老查一碰老闻的手肘,老闻没再往下说。老查说:“你可以放心,虽然报了案,但专案组有我的兄弟在,可以通融。”夏为民说:“是查安州吧。”

向河渠有什么不能明了的,只是一笑,没作声。夏为民说:“这样,你们三个呢,去找一下缪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就没事啦。”

查安定问:“老向的意见呢?”向河渠说:“事情到了这一步,我还能有别的选择吗?听你们的吧。”

夏为民说:“也是为你打利身拳嘛。”

向河渠说:“我向河渠虚度五十三岁,家父被抓进牛棚,挨打挨斗戴高帽,我坚持斗争,终于平了反;我的同学被抓进风中的《卫东彪》《反到底》,我与小妹闯进去把她带出来;到合肥、泰州和临城法庭与律师辩论,没记得被律师驳倒过。什么阵势没见过?就凭缪丽骗汇这件屁大的小事来批斗我?嘿嘿!”

夏为民打断向河渠的话说:“哎,老向,你怎么又退回去了呢,不是你说的要拉吗?”向河渠冷笑一声说:“假如各位忘了潘家分厂我还是当家人的话,我就听你们的。”

话刚说到这儿,突然门外有人大声问:“请问哪位是向厂长?”脸朝外的向河渠见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忙站起来说:“我叫向河渠,请问----”来人说:“我是滨海人,姓王,你们开会,你们开,我不急。”

油厂的三人觉得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夏为民说:“就这样吧,你们谈。”就走了。查、闻二位不知来人是干什么的,没走。

向河渠请来人坐下,请教来意。来人说在临城听朋友说沿江有一家化工厂,厂长姓向,在化工上很有一套,他想自带项目自带资金进行合作,知道人在潘家,所以赶来见见。

向河渠说:“欢迎 合作。只是我们厂比较小,设备简陋,不知道是不是符合你要求?”王师傅说:“我也是小化工产品,请你谈谈你们的设备情况。”

坐在里间的凤莲闻讯,走出来帮招呼。向河渠说:“这是我爱人童凤莲。”然后详细介绍了厂里的情况。王师傅说:“希望能去看看。合适的话就莶个协议把事情定下来 。”向河渠自然赞成。凤莲说:“今天就去来得及吧?”闻彬说:“不行,要走,也得明天下午。”

凤莲想问为什么,向河渠摇摇头,示意别问,然后说:“是的,明天上午还有事,下午去,行吗,王师傅?”王师傅不知就里,说:“行啊,明天就明天。我先去旅社,不耽误你们的事儿。”

王师傅一走,凤莲就问:“你不是已说清了随他们怎么处理吗?钱又不是你偷汇的,为什么今天不能走?”向河渠说:“你看不出他俩还有事明天上午走不了。我先走,怕我与缪丽订攻守同盟呢。”查、闻两人也没有否认。

凤莲叹了口气说:“我们成了牛鬼蛇神了。”查安定说:“嫂子可别这么说,能避避嫌也是好的嘛。”说罢也走了。

望着查、闻二人的离去,向河渠取出日记本记下了今天的经历,并写诗记之。诗云:

   骤闻盗汇头发晕,缪丽此举伤人心。十八年来互帮扶,今日盗汇为何因?

   细细一想心渐明,查闻二人是祸根。鼓动闻彬同创业,主张重用查家人。

   养虎为患害自身,拒绝分厂她有份。架空厂长心有悸,盗汇为保她老本。

   傻瓜缪丽缺信心,军师偏又鬼精灵。如今漏子已捅下,全看诸公咋应承?

   接受缪丽万事无,排斥只恐江山倾。下午围攻似文 革,大势去矣心内疼。

八号下午,车到粮站旁边,凤莲与王师傅继续乘车去沿江,查、闻和向三人下车。闻彬在前,向河渠居中,查安定走在最后,一行人来到缪丽家。

夫妻俩都在,还有两个妇女,四人正在打牌。见来了人,两妇女说:“小缪,来客了,明天再打。”缪丽说:“影响你们了,呶,赢的钱不要了,退给你们。”那两人不要,缪丽还是抓起钱分别塞给两人。这边三人就都坐了下来。

老查说:“老向,你是老总,你先说吧。”向河渠说:“我是受专 政对象,没资格说什么,你们说。”闻彬说:“革 命不是请客吃饭,又有什么让头?你们不说我说。我们三个”

他手一指缪、朱二人说,“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老同学,这件事你缪丽做得对不起人。大家开会说了,只要你退出,既往不咎。”

缪丽说:“你还记得我们三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老同学?我推荐你上潘家,你倒好,媳妇娶进房,媒人撂过墙,连我上潘家也不同意,还好意思说三个人一起长大的交情?你姓查的更加反对我去,你们做得出,我为什么做不出?

你忘了我说的话了,我说过,你有情我有义,你无情我比你更狠、更拿得出。厂里有比你女儿水平高的没用,为什么要用你女儿?是我有情。让你女儿当会计为的是换你的人心,可你的心呢?被狗偷吃了。你做得出,我为什么做不出?”

查安定说:“老向不是已把你定为股东吗?”缪丽问:“你俩什么时候同意了?三号的会议让我看透了你们,嘿嘿,姓向的还做不了你们的主,更何况我这么个女的?”

查安定说:“老向一直是老总,谁说他做不了主了?”缪丽嘴一撇,说:“算了吧,他要做得了主,我还不走这一步呢。”查安定不高兴地说:“你骗----”又觉得不能这么说,忙改口说,“你这么做也不能赖到我们身上啊。”

缪丽说:“拿人当呆子自己就是呆子。想想自己做的事,再帮人想想。一个法人代表、政府派的厂长,向自己亲手建起来的厂子派个自己的代表都困难;送个人情、按合同支付员工的工资费用,都要牙齿嚼掉二个半;连自己出差想付两千却只拿到八百,嘿嘿,这个老总当的窝囊不窝囊?”

查安定说:“你难道比我好,公章在你手上没几个小时,就捞到十来万,还有脸说我?”

缪丽格格笑了,说:“还既往不咎呢,真的退出来会既往不咎?只怕连这个老总也会挨咎吧?哄鬼呢!“

闻彬说:“既往不咎我敢保证,夏主任他们都可以证明。”

缪丽说:“你的保证有屁用。厂长现在还当不了家呢,还保证?告诉你们,我敢汇就不怕你们怎么的。向河渠在沿江是法人代表,我在沿江帮他借钱;到潘家他还是法人代表 ,我到潘家还是帮他借钱。从潘家借钱来还在沿江借的钱,错在哪儿了?”朱发达问:“她在潘家借的钱你们拿去还你们的投资就有理,我们自己借钱来还自己借的钱就没理?你们说的什么理?”各说各的理,一个不让一个,只有向河渠悠哉游哉地观战,不发一言。

他不发言,那两人也饶不了他呀。查安定说:“老向,不是说好了三人一起来做工作的吗?你怎么一句也不说?”

向河渠说:“你要我说什么?我是个什么人?来前我就说过,要是你们忘了我还是分厂当家的,我就听你们的。无论什么人要他做什么事,他都会考虑一个问题:做了对他有什么好处?不做,对他有什么坏处?站在我现在的位置上,不知道叫她退款能给她什么好处?告诉她,不退会有什么坏处?我说不出来,所以我不说。”

闻彬说:“骗了我们的钱叫她退,还要给好处,什么理呀?”向河渠说:“你不会懂的。古时候哪怕她是强盗,朝庭要招安,还得封官呢。退没好处,不退没坏处,说一天都没用。让你们两人退出已还的钱,你们退不退?”

闻彬气愤地问:“你站在什么立场上?”向河渠笑笑说:“我站在客观立场上,凡事不能推己及人,不肯顾自己也顾别人的理由都是说不服别人的。我没有这理由,所以我不说。你们再说说。”

查安定说:“缪丽,看在同事的份上提醒你一句:你的行为是违法的,如果坚持不退,不要怪我们报案,到那时后悔就来不及了。”闻彬接着说:“别忘了你过去-----”话没说完,被朱发达怒骂道:“放你的屁! 娘的个头,国家不管,倒轮到你来说三道四了。滚,滚,滚,给我滚,统统滚出去 。”

到了这一步,谁都知道话是没法说下去了,三人都推着自行车往外走。且慢,不是说刚下汽车,哪来的自行车呀?上了年纪的人都还记得那年头为方便载客是可以载自行车的。自行车少的话就挂在车屁股后头,多了就放在顶蓬上头,再用网罩罩住。三人在潘家没自行车可不行,所以人到哪儿车就到哪儿。

闲话休叙,三人推着自行车出来,老查怨老闻最后的话说得不好,老闻怪老向象没事的人一样看笑话。向河渠说“这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全凭二位作主,不,也许还有油厂。说小,我说是屁大的事儿,算不了什么,与大局没多大关联;说大,以此为导火线,牵扯开来,导致无法收场,分厂关门,人人受损失,连油厂也免不了。”

闻彬挪揄说:“你是怕报案会牵扯到你吧?”向河渠脸色一变说:“老查是下棋高手,走一步看三步的,可别光想车能前冲后退左右纵横,也还有马绊脚、隔山炮呢。报案要能够伤我半根毫毛,算你们狠!”说罢上车就走,连查安定的“哎,老向,有话好说”应也没应一声就走了。

闻彬的挪揄让向河渠有些来火,联系起这两天来夏为民和查安定、闻彬的行径,觉得他们三人都是无知小人,边走边吟诗说:

    无知小人夏查闻,鸡毛令箭分不清。缪丽盗汇屁大事,气势汹汹吓谁人?

    围攻、声讨加报警,沿江逼缪缪不听。为保大局劝怀柔,却成狗咬吕洞宾。

    说是我怕被牵连,勃然变色话激奋:报案损我半根毛,认输服降算你狠。

到家一看,凤莲不在家,来到厂里时,见正陪着王师傅在厂里转悠呢。向河渠将车支好,取出抽屉的钥匙,打开抽屉,放进沿江福利厂的行政、财务和印鉴章。然后锁上抽屉,去陪王师傅察看车间设备,指点水电,让凤莲去准备晚饭。

第二天与王师傅莶了一份《联合经营化工厂协议》,这才知道对方叫王家东,是滨海县正红乡秀丰村人。协议规定厂方提供现有厂房、场地和设备设施,确保水电汽三通。王家东负责流动资金、生产供销一应管理,全年产值三十万,利润六到八万,提留20%作下年生产之用,其余按厂方三对方二的比例分配。有效期自九七年三月三十日到两千年的三月三十日止。单方违约赔对方年收入的一半给对方。

协议的莶订让凤莲非常高兴,还陪着王师傅喝了半杯临江大曲。这可是苦命的妻子两三年来从没有的事儿,因为她还债又有了新的希望。

向河渠忽地想起前几天给顾荣华信中写的那段话,又想起这一回她被闻彬骗去后得知事情原委的哭泣,而今只不过因还债有望而欣喜,心中一酸,又几乎落下泪来。

向河渠清楚地知道,缪丽盗汇将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原本因没钱而被查、闻所看不起,只是因为有个法人代表身份才没被甩掉。而今事情一发生,三人箍在一起的可能性还有多大?油厂接管几乎已成定局,到那时——,这个小项目纵使如协议所言,一年所得三四万而已,连结息也不够,更别谈还什么本金了。

可这些他不能说,因为有胜于无也好,空欢喜也罢,让她欢喜总比让她愁好吧,更何况他是个“得即高歌失则休,明日愁来明日愁”的人呢。他拥着爱妻,听着她在编织还债的美丽前景,陪伴她想象没债一身轻的幸福日子。

向河渠读过《沉浮》那本书,还作了不少笔录。由于他几十年来总是一路坎坷,因而对这么一段话记得特别深。书上说:“是啊,我这一生中有多少次孤注一掷地押上宝啊,他思考着。恐怕数不清了,他的整个事业就是一系列战斗,每次都是逆水而上,有好几次看上去简直是自寻灭亡。窍门在于要用智斗胜过对方——如果胜不了,那就得不择手段。”而今又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了,该怎么应对这一群对手呢?

说实在的,闻彬传来的消息起初真如一闷棍将他打晕了,清醒后他觉得不算一回事儿。因为这不同于胡良达的诈骗。胡良达没有大不了的家业,而且在外地; 缪丽将款子汇进她老表的厂,那是个小有名气的厂子,十来万在他们那儿算不了大钱,容易的话一个电话,费点事亲自跑两趟,一分钱不少就能取回来。所以他在批斗的人们面前说缪丽的骗汇,是个屁大的事儿 。

不过屁大的事儿也是事儿,据说在外国,有位兽医倒楣就倒在了不把“屁”当事儿。

故事说一位牧牛的在天快黑的时候来到兽医家,说:“大夫,我那几头牛肚子胀得象鼓一样,一天都不吃东西,只是放屁,麻烦您帮去看看。”兽医听后问:“只是放屁?”牧牛人说:“对,放臭屁。”这是什么病呢?兽医边准备药箱边想:大概是消化不良吧?不管它,先去看看再说。

到牧牛人的牛舍时,天已经黑了,察看了每头牛的舌头,摸了肚子,再绕到牛屁股后头,天更黑,又背光,怎么也看不清,就信手从衣袋里取出点烟用的火柴来划了一根,打算就火光看看。谁知“轰”地一声巨响,整个牛舍连同牛、人无一幸免,都飞上了天。科学家们说那些牛因消化不良而不停地放臭屁,致使空气中充满了甲烷,一根火柴的明火自然足以使这儿的一切化为焦土。

可见屁大的事儿也是事儿,如不慎重对待,就会将屁大的事儿酿成塌天大祸的。

缪丽的盗汇,明显是基于查、闻二位对向河渠的架空,不让她进厂,进而不承认她是股东,让她觉得前途无望,加上有个鬼精灵的军师早给她出了主意,让她见机行事。于是利用向河渠对她无比的信任,来了这一招。

现在虽说处理这件屁大的事儿胸有成竹,却也必须有必备的条件:那就是解除缪丽的顾虑。为此他不止一次地在夏、查、闻三人面前提出问题:为什么会出问题?我们有没有责任?退钱有什么好处?

遗憾的是三个小人从来不从自身找原因,也从不肯为人着想,以致将事情弄到这一步。

现在看来,在这种情况下再来谈理顺关系,将项目推上轨道,是伏在地上放屁,意图弹天,那是不可能的了。缪丽的退钱不受处分总是难事,更何谈保持股东身份、作为代表参与管理?三个小人能懂招安强盗尚且要封官的道理?算了吧,我的大事去矣,不如让她把这笔钱据为己有吧,至少她投入的、借进的、她的其他款项也都不用还了。就好比上老虎灶充开水,热水瓶坏了,至少那根水筹还在,也不算一无所有。至于信用社要债那倒不怕,自有设备抵押着,没有大事。不过话说回来,要是三个小人能被自己说通呢?不妨试试。

三月十号那天,向河渠做低服小,将查闻两人拢在一起,说起他的想法。他说事情已经出了,怨天尤人没有用,关键是漏子已捅了怎么补救?他承认缪丽骗汇这件事上没加防范,主要原因出在这两年来她一直管着钱,从没捞过便宜,只是设法为厂筹钱,到潘家来牵这条线完全是她的功劳,没想到她来这一出。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还好已报案,相信公检法能处理好这件事。他认为这是补漏子的重要措施之一。这件事留给我们的教训是章戮必须共管,有个互相牵掣,不受制约的权力很容易出事。”

闻彬问:“那你怎么还一人管着呀?”

向河渠笑道:“我是法人代表,受政府任命管理这个厂。这个厂的行政、人事、财务权限的授予、委托都出自我手。现在班子没正式建立,章程制度没有确定,我依据什么授权?委托给哪一个?分厂的章也请老查交给我,在我正式授权前留在你手里没有用。”

查安定说:“回头拿给你就是了,反正有用没用都凭你说。”

向河渠说:“我们不说有伤和气的话,现在要是能和衷共济,则缪丽这件事很容易化解。不能,那么只怕报了案也没用。”

闻彬不解地问:“检 察院还会因为我们是不是一心而影响办案?”向河渠说:“不会。但结果会不同。不说这些,我们再谈谈补救措施。在款子追回来之前信用社不会再支持我们,我们就找找油厂,请他们先扶持一下,让我们早日上马。有个十万就能转起来。这十万资金连同库存的,能生产六吨产品,没多大问题-----”

查安定问:“你总打如意算盘,可能吗?”

向河渠说:“想得通的应当支持。因为我们倒掉了,他们的损失也不小,租金、利息没处要不说,信用社借的是抵押贷款,他们的冷冻机也在抵押清单里呢。”

没想到就因这句话也惹了祸 ,使事情彻底砸了锅。说起来也是天意,谁让向河渠找来的是这两位宝贝呢?

第二天夏为民就来找向河渠,说:“好哇,向厂长,你不错啊。说起来推己及人,要人顾你你先顾人,怎么到实际中就反过来了。”

向河渠一愣,说:“这话从何说起?”夏为民冷笑着说:“从何说起?好心好意借冷冻机给你作注册资金,你却以此要挟我们。现在就得给我个写个情况说明。”

向河渠知道这是“自己人”告的密,也明白自己人的心意。他说:“昨天我在讨论时是说过了,跟别人没关系。你要我写的东西我现在就写,今天就可以回去盖章。”

夏为民问:“为什么要把章送回去?放在这儿办事方便些,还是带来的好。”向河渠说:“他们强要公章时你是在场的,我不想为公章事使任何一方受损害,宁可烦一些,但要稳一些。”

接下来又说,“不过我要说清楚的是:我跟他俩说的不是要挟,而是真的这样。因为信用社跟我莶的是抵押合同,冷冻机确实在抵押品中,我现在写的东西可能没什么法律作用。我向河渠做事一向光明磊落,不搞阴谋诡计,你们厂是有法律顾问的,不妨问问。”

至此,向河渠知道潘家分厂连一线生机也没有了,他用《庆宣和》的曲牌无可奈何地写道:

   欲团查闻挽狂澜,计出万全。有人告密妙计穿,老天,老天。

上一次试产获胜,合同莶回时,他填《凭栏人》,以短短的二十五个字表达了他的兴奋;今天分厂连一线生机也没有了,他只用二十二个字描述了他的无奈。

为回去盖章,向河渠特地回沿江,闻彬说他也回去,一起走。当知道向河渠除租书押在书店的十块钱外,身边已无分文时 ,又拐进查家,跟查安定嘀咕去了。当车到滨江时,闻彬又从他本村人开的车上来到向河渠乘的车上。闻彬是带着查、闻二人的指示来的。他说向河渠写的东西必须经他们过目,才可以交给夏主任。向河渠说:“可以。”

十三号,检 察院来了两人,与查安定同乘查兴隆的桑达纳轿车而来。两人就缪丽汇款一事做了调查笔录,又是叫莶字,又是叫盖拇指印,那个叫查安州的记录员还时不时地夹以讥讽和教训。

向河渠则是除需回答的问题作简要应对外,其余的装聋作哑,一概只当没听见。事完后查安州吩咐:“早些去县里报案。”向河渠惊讶地问:“这不已报了案吗?还要到哪儿去报?”

查安州说:“你身为厂长,怎么会连报案不懂,装什么佯?”向河渠说:“惭愧,我在这方面见识浅薄,真的不懂。”查安州说:“好吧,告诉你,检验院、公安局、法院都可以。”

向河渠说:“要花钱吗?要钱我可没有。常州有人骗我七八万货物,向公安局报了案,屁用也没有;一个单位少我几千块,打官司赢了,执行难,两年过去了,一分钱没要到,倒贴去几百块费用 。老查已向你们报了案,你们也已介入进来了,还要再报什么案?”

面对沿江、潘家存在的现状,该如何应对?沿江信用社因为过去打的交道多,除新来的,都是熟人,只有小江常来厂里的看看,或在路上问问情况,其他人差不多不提要钱的事了;经管办的印主任、吴会计如不是莶字接下包国平的债,只怕还不认识,因而见了面就要钱,并威胁说要罚款。

向河渠主动拜访了印主任。在情况汇报中他说:“与包国平合作的结果是被迫接受近八万块钱的亏损,被迫接受他留下的债务,连同他全家人一年的伙食开支,凡听说那份散伙合同的没有一个人认为那合同是公正的。”

印主任说:“也没有人强迫你莶字呀。”向河渠说:“说得对,可你要是我,莶不莶?”印主任不吭声。

向河渠说:“莶了字当然就认帐,为还债我拼命干。在潘家农忙别人回家我留厂,任凭浑身疼痛的妻子一人含泪去种四亩田,夜里还要壮着胆独自走二里路去厂里看厂;为还债,我将小女儿的学习费用委托给妹妹和大女儿承担;为还债,我省吃俭用,家徒四壁,连黑白电视机也没买;为还债,我使尽了浑身解数,没用沿江一分钱公 款,办起了属于沿江福利化工厂的仅设备投资就达115万的,生产能力年可达千万元的氟苯生产线,却又因缺流动资金而举步艰难。”

见印主任不为所动,且有些不耐烦,向河渠接着说,“说起来似乎和你要钱没多大关联,谁让你莶了字的呢?可当时如果信用社匡主任和你印主任不承诺:‘设备投资不能支持,设备安装起来后,我们去看看,可以在20万以内支持你的流动资金’,借我个胆子也不敢去搞这么大的项目,以致又向亲友借了四万。设备安装起来了,谢乡长也带人视察过了,并当潘家油厂领导的面表态将给予财政扶持,我们也向你们具报告申请,结果呢?三方承诺六十万,连六分钱也没有,反倒是没给承诺的油厂和潘家信用社伸出援助的手,但还是距正式上马有不小的距离。假如三方守信用,我八月份上马到今天能赚四五十万,又何至于连利息也没法结?”

印主任皱着眉头问:“这么说你是在怪我们没支持了?好象听说你没能上马,是缪丽汇走了十万块呀。”向河渠说:“这里是有因果关系的。”

他不等印主任在“哦 ”后反驳,继续说:“因为沿江的言而无信,在潘家我的威信一落千丈,股东、油厂对我不再信任,联起来架空我,连我外出付钱也受限制。”

印主任不相信地说:“不会吧?你能容人架空你?”

向河渠说:“是不能容忍,但也不能莽。因为分厂的公章、财务章在大股东手上,又有油厂的支持,只能慢慢来。首先找油厂的领导做工作,再跟两个股东讨论如何搞好这个项目,试图建立正常的管理秩序,从制度上解决问题。在这过程中出现了第一笔贷款被两位股东抽出部分收回他们投资的事情。为防止类似事情的发生,我只好在制度没建立前先让他们手中的公章作废,用沿江的章替代了潘家分厂的。不料被缪丽钻了空子。而缪丽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我被架空,担心即使项目成功,也难收回她投入的钱。”

印主任问:“你说了这一大长篇,什么意思?”向河渠认真地说:“我认为欠债到今天连利息也结不起的主因不在我,我不拒绝承担还钱的义务,但不要逼我。如果逼急了,我则破罐子破摔,索性不管这件事而等待法庭的审理。我破旧房屋四间,身无余财,有什么可担心的?”

沿江的金融部门好对付,从自主创业起就没有借贷的念头,无欲志则刚,所以好          对付。 潘家信用社则不行,已花本钱结交了郝长庚,也有了作用,贷到十六万,变故出现了,该当如何应对?向河渠犹犹豫豫,直捱到三月二十日,才带了烟、酒,去了郝长庚家。

若论少贷款的额度,到目前为止,欠沿江信用社两万多,经管办近四万,欠潘家十六万,以欠潘家的最多而态度最好。郝长庚见向河渠到来,自是热情接待,泡茶、削苹果,还端来瓜子糖果。两人落座后,向河渠说“本想早点来赔礼道歉的,听说老查他们去你那儿吵过,觉得没脸见你,直拖到今天,真对不起!让你受累了。”郝长庚说:“没什么,我是潘家土生土长的,查家那一家,知根知己,同查安定计较,还抬举他了。只是他俩这么一闹,弄得我倒不好说话了,怎么回事?”

向河渠说:“怪也只怪我太信任缪丽了。1978年我调到她所在的厂,她舅舅是我的老朋友,就是包国英的父亲,要我关照她。在老厂当过保管员、现金会计、车间主任。我到福利厂后,她当生产厂长,工作表现不错,尤其在厂要关门之际,她设法借来五万块,且担负着利息。来福利厂两年没付工资,多次表态厂无利润她不要钱。老闻投股也是她去鼓动拉来的。为我厂她极尽了努力,所以博得我的信任。”

郝长庚说:“换了我也会信任她的,只是怎么又走了这一步呢?”向河渠苦笑道:“说来是家丑外杨了。”于是将查、闻的做法、油厂的倾向及缪丽可能有顾虑说了一遍。

郝长庚说:“我一直想不通小丽为什么要这样做,听你这么一分析,才弄明白了。可是她这么一来,不是害了你吗?作为深受信任的下属,怎么可以这样做?这可是道德品德问题呀。”

缪丽的失望其实向河渠知道还有另外的原因,但只是心里明白,说不出口的,他知道还有一个人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向河渠说:“不全怪她,谁让我没给她安全感呢。”

郝长庚说:“你真是个实诚人,到这种地步了,还在责备自己宽容他人。这么说吧,你能把小丽汇去的钱收回来呢,过去的承诺仍然有效;收不回来呢,维持十六万的额度,不减你的,等你生产正常后再议。”

缪丽汇走贷款惊破了顾荣华等潘家成功还债的希望,态度空前地激烈。消息是闻彬特地赶到顾家报告的。顾荣华过去不认识闻彬,只在闻彬投资后在沿江厂内见过一两回,听到这个消息,很是震惊,跑到向河渠家高声叫骂、指责,说要向家破产抵债。凤莲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请二嫂打电话给向河渠。向河渠立即赶回。

在路上向河渠就在思考着如何面对顾荣华?凤莲说得有道理,如果不是顾荣华带有央求意味地要向河渠顶名投资,后又以大老板的架势干预厂内管理,坚持要缪丽参与并主持日常工作,他不可能借钱办厂,不可能选缪丽当合作伙伴,不可能接包国平撂下的摊子,自然也就不可能走到这一步。走到这一步,大都拜他所赐,从这角度上讲他恨他、怨他;但从另一角度讲,顾荣华毕竟投入了这么多钱,这钱是他心血换来的,收不回来搁在谁身上也心疼,也不甘心,也千方百计要争取收回。将心比心,换了自己又将如何?

不对!在这一点上不能将心比心,因为换了自己,不会逼,而会顺其自然。可今天怎样对待呢?重点是要让他重新燃起要债有望的念想。

希望在哪儿呢?与查闻重新合作的希望不是渺茫,而是没有。这两位完全是鼠目寸光,他们自以为——,咳,别去想他们,只想其他希望吧。

分厂被接管是在劫难逃了。被接管后能做什么?废渣处理。新技术实施后,废物中可利用的只剩废渣了。依据这些天的考虑和计划,每吨fu苯将产生废渣六百五十公斤。废渣在盐城新技术中是作为废物处理的,按分厂的生产能力计,年将产生一百二十吨废渣 ,可产生毛利十七八万左右。而沿江现有设备七八万,只需添置一两万设备,另加两万元的流动资金即可。若能找到肯出资四万元的投入者,一年内就可以还清债务;第二条路是开发仿红木家具。这项目自信息报上摘下后,经调查,其中主要是通过女婿去北京实地考察,觉得可行。

仿红木家具是利用模具一次成型的化工家具生产技术,用这种技术可以生产仿红木、仿宝石、仿古雕等家具,如腰鼓凳、餐桌、龙凤沙发、喜鹊登梅梳妆台、孔雀展翅床、老板办公桌等等。河北、河南、湖北、山东都有出现,本省还没听说。资料介绍,该家具从二楼摔到地上都不会坏。家具技术转让费一万元,设备模具费一到三万,流动资金有个一两万元,两三个人干,跟凤莲两人干也行。要是能求得三四万元的话,两年内还清债务也是大有希望的。对,今天回家就跟他说这些。向河渠心里想着。

到家后凤莲含泪将顾荣华闹的情况说了一遍。向河渠将凤莲往身边一揽,深情地说:“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凤莲说:“他那个凶恶的样子很怕人,他说什么都别跟他对嘴,让让他算了,谁让我们当初瞎了眼呢?”

向河渠说:“别怕,没事的,凶神恶煞我见多了,还没怕过谁呢。要是他真的撕破脸皮,我就索性不顾情面地跟他斗。”

凤莲说:“别,别,毕竟他有钱交到你手上的,受些脸嘴算了。”向河渠笑着说:“放心吧,在潘家他们几个说我一个也没害怕,还怕他一个应付不过来?”

凤莲说:“那天闻彬那个横形样子,我真怕他打你的呀。”向河渠说:“你忘了燕子跟爸才学了几天,都敢跟坏人打架,真打我还怕他?”

凤莲叹了口气说:“说到燕子,已好多年不来了。真是人一穷就不是人了啦。”

向河渠说:“别冤枉她。年前在车站碰到过她,说听说了我的情况,打算跟同学们串一串,大家捐钱来帮我,因为她一个人力量太小,帮不了多少。我说你的情况我知道,就凭夫妻两个的工资,上有老下有小的,老头还生病,挺不容易的,不要惦记我,我挺得住。

再说啦,我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冻死迎风站,什么时候去接受人的接济?这才把她劝住了。要说来往,你亲姐姐在江南,不是红白喜事会来往?不也几年没见了?好啦,我该去顾家了。”

顾荣华家今天过节。向河渠去时,顾荣华正在与客人打牌。来客中就有向河渠的债主之一,顾荣华的妹夫吴锦华。不过吴锦华不与向河渠发生关系,是顾荣华在资金接不上时代作主借的。

大概是当着客人的面不便发作吧,顾荣华没有高声斥责,只是抱怨向河渠不该让缪丽接触钱。说:“她的贪 污你又不是不知道。”因为有吴锦华在场,为取得他的谅解,向河渠把跟郝长庚说的那番话搬到这儿来又说了一遍后说:“起初在沿江,你要我让她管钱, 我也曾有个犹豫,后来实践证明你是对的,谁知她到潘家以后变了呢。”

顾荣华问:“我在电话里说的,你找过她了吗?”向河渠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于是回答说:“一直没机会,回来时拢她那儿说了,根本不同意。”顾荣华骂了句脏话后说:“事情已到了这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向河渠说:“缪丽的行为引起内讧,与查闻合作已经不可能。”顾荣华说:“当然不可能,他俩恨死你俩,说真想揍你一顿。我说别做傻事,江海报上登过他爸徒手杀过日本鬼子的故事,他爸会武功,他不会?上学时还得过散打亚军呢。他说至少不会放过缪丽。嘿嘿,她缪丽把事情做绝了,害了一大群人, 想算计她的可不止一个。他们恨死你了,当然不可能再同你共事啦。”

向河渠说:“我知道这一点,所以尽管潘家信用社还愿意在原额度范围内支持我,”顾荣华惊喜地打断向河渠的话问:“什么?你说潘家信用社还支持你?”

向河渠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说:“我没解释清楚。郝主任的意思是他不管借出的十六万现在在哪儿,只要我能上马,有货款进帐,他会收多少借多少,不因缪丽的汇款而减少额度,生产正常后原答应的维持额度大概六十万,仍然可以借。”

顾荣华泄气地说:“那不是空的吗?现在根本上不了马嘛。”

向河渠说:“已经不错了,这种情况如果你是信用社主任肯不肯这样表态?总不能刚借给你十万,汇给了个人,再给你一笔让你再汇给个人,那不成了傻瓜了。”顾荣华说:“说了半天,还不是空的。”

向河渠说:“尽管这样,争取还是要争取的,至少要说清这一点,假如三人一条心,一齐往前闯的话,只要油厂再支持十万,我们就可以上马,就能逐步摆脱困境。不要总是说别人, 要是第一笔贷款他俩不私自归还个人,我会收回财权吗?我不收财权,缪丽到哪儿汇钱去?你老顾要是被架空,会不会收权?只不过让缪丽钻了个空子罢了。”

顾荣华说:“别说了,他俩不合作,你怎么办?”

吴锦华说:“哎——,你俩怎么回事?怎么站着说话呀,来,坐下, 坐下说嘛。”

顾荣华说:“呀,只顾说话,倒忘了请你坐了,请坐下说。”向河渠淡淡地一笑说:“站着说也一样。没多少话要说的,说完就走。”

接着他继续说:“让油厂接管,力争留在厂内为他们服务,从而争得废渣处理机会,弄回沿江处理,以此重振沿江厂,一年内就可以还清你的债务。”

顾荣华说:“有钱赚,人家自己不会做?”

向河渠说:“油厂从盐城买回的技术里没有废渣处理技术,我的朋友有。”

顾荣华说:“打算不错,假如人家废渣不给你,你也没办法啊。”向河渠说:“力争。争不到,只有一条还债路了。”于是将仿红木家具项目尽其所知说了一遍。

顾荣华听后沉默了一会儿,骂道:“都是这sao货害的,忘恩负义的东西,畜生不如。”

向河渠一笑,说:“趋利避害,人的天性,只怪我没有防范,是自受其害,不怪她。”吴锦华说:“你倒这么大度?”

顾荣华说:“当年这sao货要不是他,就得在牢里坐过一两年的,却知恩不报,害了他也害了我。你有这么个肚量,不见得别人也有。哼!姓查的姓闻的能饶得了她。”

向河渠闻言一惊,联想到闻彬与查安定说的要绑架缪丽孩子,逼她退款的说法,觉得应当跟缪丽说一下,加以防范。当然他当时没有说,只是笑笑说:“宽容是为人处世的一个准则。缪丽的行为查、闻二位不肯容,有没有想过要是他们两人肯容缪丽去当股东,不架空我,又那有汇款这件事?

只知怨别人,不知查自己,不肯宽容别人,有什么好结果?怨怨相报,害人也在害自己,搬石头砸别人的脚,最后竟砸了自己,何苦来呢?这类事我们见得不少,可有多少人懂得宽容别人就是宽容了自己呢?”

顾荣华说:“你一向容人,别人也容了你吗?当今的世道就是硬一分强一分,你宽容他就爬到你头上屙屎。要是去潘家一开始就按规矩办事,牵掣手续就办好,查安定哪能独掌大权?偏你听了这sao货的馊主意,让他女儿当会计,又不好意思要公章,这些都是宽容惹的祸。

不说了,牛过了河再拽尾巴也晚了,只能作为教训,今后注意。现在的头等大事是潘家的废渣处理,要千方百计争取留在潘家。还有我和吴锦华的钱缓一缓就缓一缓,要无论如何先还掉沈兰英的阎王债。”

缪丽盗汇案,向河渠曾经说过是屁大的事儿,处理起来非常容易。如果查、闻能与向河渠携手共进退,那么让盗汇款如数退回,易如反掌;假如不能,则潘家分厂势必解体,报案到检 察院也追不回一分钱,这都在向河渠的一念之中。换句话说,这件事在向河渠来说确实是件屁大的事儿。

三月三十一日查安定通知向河渠,说检 察院要他去一趟。四月一日上午他单身一人来到检 察院。根据查安定的交代,他来到反贪 污贿赂局,迎面碰上黄可志。       

黄可志是向河渠初中时的同学,沿江乡党委委员黄可仁的亲弟弟,现任反贪局局长。他一见向河渠连说了三句话“你来了”“知道你要来”“惹了事了?”向河渠笑笑说:“做了坏事,犯到大老爷手中,还望高抬贵手。”黄可志也笑着说:“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事, 与你关系不大,只是协助协助。”随后就陪同去找接案办案人员。

接办此案的一位姓褚,一位姓张,上次去潘家的人员中就有这两位。

因为盗汇事件是印章变更引起的,办案人员询问变更原因,向河渠作了较为详细的说明,并告诉他们,直到今天查安定仍然不肯交出分厂印章,同时将缪丽过去在厂里的表现和所受的对待说了一遍。不知为什么这次没有用查安州作记录。

姓褚的说:“这事与你没什么关系,请你来是要去沿江看看帐据。”向河渠说:“这简单,一 翻就清楚。纯从数额上看,缪丽的投入大概要比她汇走的多。”姓张的问:“你是说她没有多汇?”向河渠说:“记忆不算数,要看据的。她投入的有据在册。”

检 察院的车先去郭元查了汇进的数据,在郭元与检 察院的同行吃了午饭,然后到沿江看帐。张、褚二人不去看帐,只叫向河渠将投资收据摘出来复印。向河渠将单据取出交给他俩,他们不收,说只收复印件。向河渠告诉他们沿江街上没有复印单位,老张说:“那就回临城复印好了。”接下来去沿江信用社、福成分部查了款项的进出,然后回城。到检 察院后向河渠花十元钱将单据复印成两份,一份交给办案人员,一份自存。有人用癞宝跳在脚背上——咬没咬着,倒吓了一跳来形容事情的有惊无险,向河渠却认为此事的报案于他无惊也无险,连走出检 察院前跟黄可志打个招呼也没有,就消没声儿地回到潘家。

在回潘家的路上,向河渠知道盗汇这件屁大的事儿,至此已大体结束了,说不定连缪丽都不会惊动的。可屁大的事儿也是事儿,事情的处理虽然容易,但因念头的不同,后果却有天壤之别的,就象那位兽医,要是不用火柴而是用电筒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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