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回 三星聚尾纵豺狼,九日同天屠虎兕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
回目注,兕sì,四纸。
回目解,尾,指尾宿,东方青龙七宿之一,分野在燕,三星,文中指代辰星、荧惑、太白。九日,昔日大羿之所射也。
龙城,大夏五都之至重,乃前朝晋阳城,其势险要,汾水绕城而过,此城屹立三朝而不倒,水浸而不破,可见其城墙之坚厚!大夏立国后,又耗费人力进行修缮,尚书令王仲明常年镇守于此,一为羁縻漠南,二为监视关中以西,三为镇抚河北诸州,三者动其一,便可立时查之,以霹雳手段处置。然今日尚书府内确是群情躁动,百僚不安。一全身披挂之悍将快步朝后院奔去。
此人名牒云光,字观电,年方二十许,身长八尺余,剑眉星目,身姿雄壮,居大夏前将军之职,为前周将军云辉之玄孙。前时大周覆灭,云中城被攻破之时,云氏一族长子一脉已同其父云辉一道共赴国难,余下次子一支流落漠南,被碾迟部收留,随即改姓为‘牒云’。夏王北征大漠之后,牒云氏举族回归,恢复汉家衣冠,其族人大半恢复云姓,牒云光为其支长男,袭其祖爵,仍居前将军之职,为不忘一族旧耻,坚持不复本来姓氏,仍旧名牒云光。
“尚书令大人!”牒云光神色焦急,重重推开门走入书房,王仲明正端坐榻上与十方先生对弈。牒云光急道:“大人,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下棋。”
王仲明淡笑:“何时不能对弈?这般平淡日子怕也没有几天了,来,前将军,且来观战!”
牒云光强忍掀翻棋盘的怒意,沉声道:“交州反!益州反!青州反!凉州反!辽东卓陀部反!河北冀州、幽州反!西域三十六国齐反!天下间除了貌合神离的江左半壁四州徐、豫、荆、扬之外尽数反了,亡无日矣!!!”
十方先生放下棋子,闭目不语。尚书令仍旧和颜悦色,不以为意,走到条案之前展开地图,轻问:“那批‘火器’仿制得如何了?”
牒云光叹了口气,单膝跪倒:“已据原模全数拆解,匠圣綦毋冶与一众师傅正日夜赶工打造,不过数月便可装配三军。末将顶撞大人,罪该万……”
“你救国心切,也怪我未和你明说。”王仲明拉起牒云光,手指地图笑道:“我从西至东,由易到难,依次说来,汝再勿急切,若恼了我,叫你替十方兄陪我下三日棋。”
“如此最好。”十方先生双眼睁开,又复紧闭。牒云光苦笑不迭。
“西域为先汉时始通,先三十六国,后分五十余,其地东西五千余里,南北一千余里,中央有河,甚是广大。前周时亦曾设置都护府,后因国力衰减,卓陀、羯族、移剌、乙弗等部势力侵入,渐成其饮马之地。袁家阴结漠北诸胡,公然以磊磊财力支持诸部,进而裹挟西域诸国反叛,其军力共计十五万之众,看似坚不可摧,实不过是孤豚为聚,大半兵力分散南北两千余里,收尾不能相顾,袁氏在此地根基薄弱,与漠北诸胡更是同床异梦,各怀鬼胎,岂能同心共御外敌?此为芥藓之疾,只需扼守河西险要,便不足虑,待中原叛乱稍定,再做定夺不迟。”
(注:孤豚gū tún,小猪。)
“尚书令毕竟多智,我却自乱阵脚。不过西域若放任不管,定会让漠北诸胡坐大。” 牒云光稍加深思,心底渐安:“西域与中原相距离数千里,彼来难,吾去亦难,袁氏与诸胡必不设防!兵法云‘以迂为直,以患为利’,持少粮,卷甲而趋,或可建奇功!”
牒云光目不转睛定着西域南北两条大路细看,王仲明侧首一撇,便明其意,淡淡道:“运筹千里实非人力所及,此事交由河西王处置便是,前将军尚有要务未蒇。”
(注:蒇chǎn,完成)
“大人责备的是!”牒云光点头称是,王仲明续道:“凉州叛军为乃朝党项拓跋氏余孽,其部虽勇悍绝伦,却悖逆大势,与民离心离德,反观杜衍侯爱民如子,又通兵法韬略,纵不能胜,亦可僵持月余,河西王援军到日,便即拓跋氏灰飞烟灭之时。”
“交州叛乱早在大王预料之中,早已排双剑客地辰明前去。交州蛮荒之所,民风彪悍,难以教化,又多淫祭;反言之,若顺节而治,从其风、尊其志、重其祭,则民亦淳善而不乱政。交州镇抚使庞垣燮,勾结九锡门,早有反志,奈何地有其风,民有之志,乡有其祀,天道有常,人心思定,又岂能只手遮天?‘待他一死’,其势顿解!”
牒云面色渐和,王仲明回首一望,又道:“益州之势略显麻烦,吾弟王杊举因丧子之事变得心性乖戾阴鸷,且颇有兵家才略,此地定需两员猛将水陆并进,一路走金牛道而后直逼剑阁,再出奇兵直插江油,另一路顺长江入白帝城,而后从外水剑指锦都蜀州。两路大军分进合击,方能克定。”
“大人,吾听闻冀州民谣云‘羊羖何来,干戈成灾’,青州又谚云‘虎豹为伥,九命难亡’!此言颇为不详!”
(注:羊羖何来,干戈成灾一句,羊羖是羯字的左半边,曷,何也,右半边,合在一起便是,羯来,干戈成灾。虎豹为伥,九命难亡。九命,九锡也。两句合一理解不难。)
王仲明冷笑:“尸鬼倒竖,本违天道,其能久乎?”
牒云光摇头:“听闻河北与青州叛军合共二十万,除去流民盗匪之外,怕亦有五六万精卒,其势断不可小觑。义昭殿下若孤身周旋其间,恐太过凶险。”
王仲明挥舞羽扇掩口轻笑:“前将军,汝真为大王生死至交,竟能想到此节!?”
牒云光摇头:“时局纵然如大人所逆料,可朝中兵力捉襟见肘,赵延子要率部北上灭辽东卓陀部叛军,恐无法驰援大王,胡成所部兵力最多五万。雍州灾后难以自保,凉州太远,段虎臣身在扬州,还需水道入川,龙都兵力万不能轻举妄动,那就只有胡成所部分兵,如此一来,义昭殿下独自面对河北二十万众,岂不危矣!”
王仲明淡笑转身:“河北二十万众,比之卓陀洪三十万铁骑如何?”
牒云光莞尔一笑:“远不如也!”
王仲明眼望天际,慨叹道:“圣上为当世兵法大家,平生未曾一败。攻敌之必救,料敌而争先,其隐如风,其猛如雷,他若要做之事,谁人能挡!”
“大人,你要做甚?”
“本相恼了,来,下棋!”
王仲明假意面色一板,将他拉到案旁。牒云光一扫急躁心绪,对尚书令越加佩服,正要执黑先行时,惊见王仲明面目惨白,手中白棋跌落地上摔成粉碎!
十方先生睁开双眼凝视苍穹。
是夜天象大变!辰星、荧惑、太白三星聚尾!
戾山以东约莫二十里处,群雄正在百余叛军游骑周旋鏖战!而地上已倒毙了不知几许战马,碎甲断刀与血肉泥水混在一处,人畜哀鸣挣扎声不绝于耳!四大剑门边战边走,渐渐至开阔处时,骑兵优势尽数发挥出来,远处便以弓箭袭扰,纵横往来又以短兵相接。四大剑门形势严峻!
“王八羔子的,这些反贼怎么杀不完似的!”仇禁恶挥动大刀砍死一骑,不由得高声喝骂。
“从酉时到今,我等已击杀了二百余骑,贼众不竭而来,如此怎生了局!”欧阳仜心中暗暗焦急,挥手一道狂猛剑气击毙一马,敌骑倒地之时,又有数干铁枪自两翼刺来!
“师父小心!”钟剑飞大声提醒,继而大腿剧痛,一箭射入肉中,鲜血长流!
“剑飞!”欧阳仜大惊,又以施凌空掌力击飞一骑!钟剑飞痛苦可当,方欲拔出腿上箭矢,谁知施剑恩却快剑斩断剑杆:“速速背走钟师弟,再行小心取出箭头!”
“敌箭有毒,受伤的小辈快走!”龚大䍃奋剑狂舞,一边催促众人。
钟剑飞箭伤处流出黑血,不过几个呼吸便口唇发紫。众门人忙背起他急速撤去,奈何敌众蜂拥而至,全不给喘息之机!蔡嬐、龚大䍃、雷賸勉力对敌,一众二代弟子功力稍逊,战阵之上险象环生。
“雷师侄,你速速带领荆楚剑门众弟子撤退!”
雷賸摇头:“蔡掌门,四大剑门要死死在一处便是!”
“雷师兄死的不明不白,汝门大仇未报,该当忍辱负重!还不快走!”蔡嬐神色严峻,雷賸一咬牙,只得先护送受伤门人与本门弟子撤走。雷明心有不甘,忽而却被百丈远处一处陡峭石壁吸引目,低喝道:“你们几个,随我来!”
水婈君眼观六路,朝博恒说道:“夫君,群侠一贯单打独斗,不善群战,贼人多为骑兵,神速异常,又结阵冲击,若再拖延下去,必定全军覆没!”
“英儿去援幽燕剑门!欧阳峑那小子和一众兄弟快撑不住了!”顾幼锋大喝一声,击杀一贼,掠得一枪,抢来一马,冲入敌阵厮杀!
水婈君心中感动,急速动身驰援众人。
“先杀了那小子!”
顾幼锋将青釭剑插入剑鞘,运使长枪往来纵横,顷刻间击杀数贼!众叛军惊惧其才力,集中兵力欲图绞杀!博恒顿感压力大增,前后左右无数箭矢射来,只得将小盾背在背上,调转马头迎击东面,一杆枪使得风雨不透:“东面箭矢略少,就不知这马撑得撑不住!”
箭矢如雨,任凭顾幼锋狂冲猛打,胯下马终究中箭太多,哀鸣一声倒毙,四面敌瞬间便至!顾幼锋纵跃下马,奋起全力将长枪掷出,竟又贯穿一骑将,长枪钉在地上,将敌洞穿腰腹却又一时未死,那人伸手乱抓,神色痛苦狰狞,口中惨呼声呵呵而出,犹如鬼嚎,惊得群贼震恐,一时不敢上前!
“我来助你!!”谢无忌从东面杀入阵中!顾幼锋看准时机骑上那匹无主马,抽出钉在地上长枪,二人终于聚首!
“贼众四面而至,如之奈何?”
“杀个干净!”
顾幼锋、谢无忌谈笑自若,心中豪情万丈,二人挥舞长枪杀出一条血路,群侠忙上前接应!敌骑颇为忌惮,竟不敢冒进。
顾幼锋狂笑,手指众叛军:“贼能奈我何!”
谢无忌眼中似有所见,心生恍惚:“义昭殿下不知在何处!”
“现在非是慨叹时!”欧阳仜武功卓绝,亦带领众人纷纷效仿二人抢马,竟掠得马十余匹,仇禁恶更夺来几幅锁甲与兜鍪纷纷扔给众人!
“众位前辈,一会听我号令,务必结阵而前,万不可单骑冒进!”顾幼锋面色威严,自有独当一面之势。
“省的!”龚大䍃父子附和。
“我们几个老的今天都听你的话便是!”仇禁恶哈哈大笑,张弓一箭射死一骑,众人纷纷喝彩,仇龙回首望去,地上竟有十余荆楚剑门弟子尸身,幽燕剑门前时本已元气大伤,此刻又再添伤亡。
“叔父,都是孩儿使性子,这才连累大家!”欧阳峑面显愧色,便欲举剑自尽,欧阳仜神色怒极一把挑飞长剑,蔡嬐安慰道:“师侄,当日便算你未曾下山,咱这百余人多半也是今日局面,奈何便欲寻死?”
龚大䍃亦责备道:“师侄,纵然要死,也该血洒疆场,杀尽贼人!你这般去了,有何面目见历代先祖?”
半日前,欧阳峑因琐事心中不悦,独自下山多时未回,龚乂自告奋勇前去寻人,个把时辰后仍旧毫无音信,群雄心感不妙,隐隐看到山下东南方火光绵密,依次分批下山寻找,在数十里外遥遥望见叛军,谁知百余游骑竟自杀来,群侠全无防备,仗着武功卓绝这才全歼贼众,然己方损伤不轻,正待撤离时,叛军步骑大股四面蜂拥而至,四大剑门血战两个时辰,又击杀百余叛军,而门人死伤惨重,陈尸遍野!除仇氏兄弟、三大掌门与患之、博恒、婈君等武艺高强者外,余人神困力乏,已难再战。叛军援兵虽只小股,却也达二百骑之众!
“这般打又打不得,跑又跑不掉,可如何是好!”仇风、仇云持枪击杀叛军,身旁冷箭不断射来,撞在身上有如铁锤敲击,痛不可挡,二人渐感不支。
“群侠大多不习马战,如何是好!”顾幼锋、谢无忌相视一眼,苦无良策。
仇龙伸手探四弟、五弟脉搏,惊觉紊乱,侧首扫视众人:“我铁衣门以肉身强横著称,竟都扛不住箭雨轮番冲击!群侠岂不更难?今日当真陷入绝境!”
仇禁恶随谢无忌、顾幼锋两次冲锋虽有斩获,亦被铁枪刺中两次,凭神功退敌,身上并无损伤!
“这人莫不是有妖法!”敌骑大惊,一击刺中仇禁恶后腰,冷森森的长枪竟如撞在铜鼎之上,发出沉闷响声!仇禁恶大喝一声,一招回马枪贯穿敌身,再一枪挑飞一敌头颅!敌众不敢逼迫,任其调转马头离去。
“老友,可受伤了!”欧阳仜甚是关切,策马近前观看!
“小心!!”仇禁恶来不及提醒,欧阳仜但觉耳后生风,急切闪躲时又以铁枪回刺,反杀敌酋!
“众位,速回本阵!”谢无忌高喝,仇禁恶、欧阳仜、欧阳峑、蔡嬐、蔡倐捷穿过敌阵从右翼回旋;顾幼锋亦带领龚大䍃、龚乂、雷明、施剑恩从左侧回返!
二股合围,急速折返,天上箭矢如蝗,破空声劲疾!顾幼锋大急:“糟了,后方无人压阵,群侠怕抵敌不住!”
“夫君!”
水婈君在后方指挥略定,群侠弃短用长,纷纷拾起地上长枪,荆楚剑门更借助八尺余长兵器密集结阵,借助地形,以大石、断木艰难抵挡箭矢。虽有伤亡却不甚大。
龚大䍃急道:“雷师侄,不是教你门现行退去!”
雷明急道:“龚师伯,是我喝住雷师兄的,我爹已不在人世,为人子者更该克继父德,当此危难关头,我荆楚剑门怎能独善其身!”
“好样的!”龚乂轻拍其肩,欧阳仜、龚大䍃、蔡嬐纷纷赞叹。顾幼锋则正与婈君轻谈。
“夫人好手段!这布阵之法是何处学的?”
水婈君微笑:“夫君可忘了些事?”
顾幼锋恍然失笑。
欧阳仜未有丝毫喜悦,只因心中冥冥然生大恐惧,闭目侧耳,立时睁大双眼,急促喘息!婈君神色大异,立在大石上极目远望。
“不好!!”谢无忌便即出声示警。远处战鼓如雷,大地震动,夜幕下不见明亮,只映射狰狞血光!
“不知有多少人马。”蔡倐捷、龚乂心底惴惴。
仇禁恶大惊道:“是具甲骑兵!!!”
顾幼锋同时转头眺望,惊恐惶然满溢双眼!
谢无忌扭头对顾幼锋、水婈君急道:“事急矣!你夫妻二人速速带大家撤退,我挡住!”
闻诗戫眼泪朦胧,紧紧拉住患之马缰绳,顾幼锋恼怒道:“铁骑已至,谁能全身而退!”
仇禁恶沉着道:“不然,反贼仓促而至,有备打无备!况且铁骑亦有不逮之处!只要逃入密林,便得一线喘息之机,我们这些老家伙抵挡一时,娃娃们快走!”
“老友!也算我一个!”欧阳仜策马近前,从怀中掏出一副竹简,伸手递给施剑恩,又瞅着水婈君,这才扬天长叹:“我门绝学不能失传!剑恩,接着!”
施剑恩痛哭叩首:“请师傅收回成命,让弟子一道赴死!”
“屁话,年轻人都死光,又谈何报仇!不要效小儿女态!”
“是!”施剑恩强忍悲痛,将竹简揣入怀中,带领众弟子有序离去。
“来不及了!结阵!”谢无忌大喝一声,顾幼锋手持铁枪,水婈君一脚将欧阳峑踹下马去:“快走!”
“姐!不可如此!”欧阳峑悲愤之极,水婈君怒道:“二弟!汝可忘记长幼秩序,放手!”
敌游骑整理阵势,渐与夜幕中凶光黑气混为一体,再现身时,不知几许数铁甲骑兵,人马周身铁甲,火把映照之下,反射血华。甲骑阵势严正,排成一线,当中大旗上写一血红色‘羯’字。
“该不会是羯兕那畜生?!”欧阳仜大怒。
“杂碎们,又见面了!”敌骑为首一将当真便是羯兕,此刻他头戴兜鍪,身着一身银错甲,除露出一对眼睛外,周身皆被铠甲覆盖。
顾幼锋、水婈君、谢无忌、仇禁恶、欧阳仜几人眼神交流,龚大䍃、蔡嬐亦上马,低喝道:“擒贼擒王!”
“父亲!”龚乂欲前,龚大䍃悲愤之极,奋力扇他耳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这小畜生给老子苟且活下去!”蔡倐捷也欲逞强,无不被众人强拉离去!
而铁骑相距已不足百步,无数冷森森弩箭正自瞄准群侠!羯兕看准时机,大喝一声:“放箭!”
刹那间,无数箭矢自数十丈外破空而出,俨如群星坠落,又射杀击杀十余人,群豪未战,便又添死伤!
仇龙被弩箭一击射中小臂,箭头入肉三分,铁衣劲立时被破!
“老二,你也撤!”仇禁恶挥舞双臂奋力抵挡,欧阳仜为救弟子却被射中三处!闻诗戫被一箭穿身,生死不明!
“戫儿!”谢无忌厉声咆哮,竟策马朝敌骑冲去!顾幼锋、水婈君大惊:“这小子怎么如此冲动!”
铁蹄逼近,羯兕收起弩机,正待合短刃接战,谁知谢无忌竟在二十余丈处放冷箭!羯兕大骇,侧身闪避,一箭击穿肩吞,羯兕皱眉,心中警惕:“这小子臂力雄强,弓马娴熟,不可小觑!”
谢无忌一箭无功,狼狈折返,身后铁骑越趋越近,仇禁恶大吼一声当先冲锋,欧阳仜、水婈君、顾幼锋亦跟随在后!顷刻之间,四骑与对面数百骑撞在一处,瞬间人仰马翻!
仇禁恶一枪刺死一人,面前无数铁骑如汹涌巨潮,一浪强似一浪接踵而至,顾幼锋大惊,四人坐骑先后被撞翻在地,所幸身在侧翼,并未被马匹践踏,只以身免!
“老家伙,你的伤如何!”欧阳仜被巨物压在身下,运聚全身功力方才艰难推开数百斤重的马匹尸体,从地上拉起几人,仇禁恶一身横练武功,已然臻至匪夷所思之境界,凭借一副锁甲竟硬抗根数铁槊猛击而无损伤!
“前辈功力惊人!小子拜服!”
“他们呢!”
婈君抬手向身后指去,众人这才看清。羯兕率铁骑一番冲击之后,并未追近大石之前。群侠早有防备,撤去时在地上设置了简易陷阱,无数断剑立倒竖,马匹惊恐不前!又有浅坑若干,将数骑跌伤!
“将军,追不追?”
铁骑偏将发问,羯兕摇头:“今夜月色昏暗不明,密林深处不知还有多少陷阱,我军阵势施展不开,作战不利,不如将这几人擒住,也算有功!”
“是!”
“不要害了那两个俊俏青年和那女的性命。有大用处!”
“是!”
羯兕面色阴邪,凝视顾幼锋、谢无忌、水婈君三人,再度挥军猛攻!
顾幼锋叹息一声,紧紧抱住婈君,二人用剑抵住脖颈,仇禁恶,手指远处光滑石壁,急道:“求死易!求生难!我且当一阵!你们几个速速循此壁逃往山中!”
“前辈,你又如何撤去?”
仇禁恶笑道:“我抵挡一阵子,若是不敌,再施展轻功离去!”
“前辈休要骗我,旷野平原,轻功再高又怎快得过马匹,今日我等同生共死罢了!”谢无忌神色愤慨,回望林间,戫儿中箭生死不明,竟失了理智!
欧阳仜急劝道:“谢少侠,莫说丧气话!快走吧!”
龚大䍃怒道:“傻孩子!还不快跑!”
顾幼锋、水婈君纷纷摇头,谢无忌喃喃自语:“不知义昭殿下又在何处!”
铁骑眼看将至跟前,竟渐渐减速:“捉活的!”
“拼死一战!”仇禁恶大喝一声,顾幼锋、水婈君,谢无忌还欲搏命,三大掌门运劲将几人推到石壁之上,壁顶上降下绳索,雷明大呼:“速速抓紧了!”
顾幼锋、谢无忌大急,水婈君拉住二人:“死易活难,奈何弃志?”
“速速抓紧!”雷鸣与众人又大声呼喝,将三人拉到山壁顶上,惊险逃脱。
而敌阵中箭疾如雷,纷繁如雨,众人大腿、手臂无不鲜血淋漓!欧阳仜、龚大䍃、蔡嬐立时倒在血泊之中,艰难喘息,唯独仇禁恶仍旧恶战不休,双手各持一枪拼死击杀二骑!
“给我将这老匹夫剁成肉泥!”
羯兕暴怒,铁骑迂回驰骋,借助马匹如烈雷一般奔腾之势,无数铁槊轰然而来,劈、刺、砸、砍,狠辣之极!饶是仇禁恶刀枪不入,竟也被震得面色发白,翻滚五六丈,倒在泥泞之中,众贼方欲大笑,惊见那模糊人影还欲挣扎起身!羯兕大惊失色:“这老匹夫横练功夫如此了得,竟还未死透!若教他禁气铁衣功大成,岂不天下无敌了?!今日非除去这祸患不可!”
羯兕一声令下,数百跟冷森森羽指向仇禁恶,欧阳仜悲愤之极,勉力撑起身子,挡在仇禁恶身前:“要杀他先杀我!”
仇禁恶慨叹:“徒死无益,你逃命去,或许还能为我报仇!”
“你两个老不死的当真是重情重义!可我偏不成全!先将你二人手脚筋挑断,在当你二人面将门下弟子一个个如猪狗一般宰了下酒!哈哈!哈哈!”羯兕纵声狂笑。直气的龚大䍃破口大骂。
“要我不杀人亦非不可!只要汝等真心实意降了我父皇……”话未说完,欧阳仜一道剑气射出,羯兕单凭本能跃下,再看时坐下宝马已经被斩做两截!羯兕面上虽怒,心底后怕之极:“欧阳仜这老狗真力还未垂尽?”
二老相互扶持,方才那一剑已然是欧阳仜平生功力之凝聚,面前无数冷森森箭头对准二人。
羯兕手臂高举,正要毙敌于箭下时,副将眼中满是恐惧,拉住其手臂。
“怎么回事!”羯兕甚是恼怒,举起马鞭便欲责罚,谁知副将手指远处,颤声道:“将军!那处……末将感觉有些不对劲!”
羯兕顺着副将所指望去,昏暗处竟有一道黑色风暴冲天而起!羯兕心中一突,揉了揉眼睛再看之时,风暴处竟自隐隐升起九团烈焰,仿佛九日同天的末世之相!
“那是什么!”
“魔!是魔!”
一众铁骑无不莫名震恐,凶猛杀性瞬间消弭于无形!而风暴所至,更将无数火把瞬间吹熄! 那一团莫名之物转瞬已到眼前!
“举盾!”羯兕毕竟沉着冷静,高声喝令之下,众骑举起小盾抵挡,仍觉气息迫促,惨呼声相继传来!
“莫非是朝廷援军?挑亮火把,结阵反击!”羯兕顾不得仇禁恶、欧阳仜,翻身上马重整攻势。欧阳仜、仇禁恶见贼众远去,再也支持不住,双双倒在泥泞中昏阙,蔡嬐、龚大䍃折断大腿上箭矢,舍命背他二人觅地躲避。
且说羯兕指挥铁骑反击,惨呼声忽东忽西,更有数箭不时朝自己射来!副将惊惧:“将军,莫非大夏屠神卫到了?”
“若当真是屠神卫,咱们这五百铁骑顷刻间便化作飞灰!此为敌疑兵之计!传令将士,首尾相和,结成圆阵!”羯兕甚为镇定,传令官擂鼓摇旗!铁骑东西南北具有莫名死伤,众骑士气受损,鼓噪不前!
“这些新兵战力确是不堪!”羯兕心底一叹,面色立时肃然,斩杀一退却骑将,高喝道:“再敢乱军阵者,杀!”
杀声入三军之耳,再无人敢自乱阵脚,外阵持枪联结,再无死伤,而阴风围拱卫九日,兀自围绕敌阵旋转不休!羯兕凝聚《幽冥神功》于双目,这才隐约看清!
“什么‘九日’!原来只有三骑,一骑白马,一骑红马,还有一骑黑马!”
羯兕定睛再看,黑马之上泰然稳坐一人,面甲上露出双目,放射腥红血光,再细看去,乃是一对重瞳!
黑马将雷喝一声,杀向圆阵一处,却不冲阵,铁槊势大力沉,轰然扫击便有数骑身首分离惨死当场!
“挑亮火把!挑亮火把!”
晦而难明,恐由心生!此刻贼军看得真切,哪里有什么黑色风暴,只有飞速驰骋之三具甲铁骑罢了!而黑马骑将手中铁槊更是有逾常制,长两丈二尺,仿佛如椽巨木!
羯兕又怕又喜,颤声大呼道:“黑马者夏王元曦,无论生死,得之者赏万金,封万户侯!”
众铁骑亢奋之极,竟不顾阵势,奋勇冲击三骑!
“敌众贪而无常,陈兵纵横,‘先居高阳’!再来切阵!”
“是!”
贼军欲争大功,阵型杂乱,羯兕暗觉不妙,副将喝止不住!夏王三骑却已迂回至一小坡之上,而后调转马头冲击而下!贼众少乱。夏王大喝,声若霹雳,铁槊‘屠龙’轰杀一骑,连人带马挑飞一丈有余,跌落之后又复砸死三骑,砸伤数人!三骑切阵而去,杀伤十余铁骑!
叛军皆惊,不若前时踊跃。羯兕大怒,高举马鞭抽击众人:“再敢不听我令,自乱阵脚,胡乱冲锋者,杀无赦!”
“将军,那三个贼人又来了!”
后阵一番惊呼中,雪将军持一奇长斧槊,横扫阵尾,又斩数人,白马将军亦以长枪袭杀二骑。羯兕气的破口大骂,率众追击,夏王三骑绝不恋战,稍建微功,便即飞驰游走迂回,再寻敌薄弱之处!
羯兕大怒:“雁形阵!速变雁形阵!”
传令官以旗鼓为语,夏王将屠龙稳挂马钩之上,双手如电,瞬间引开长弓,一箭射出如流星经天!
百丈之外,传令官虽身穿两层铁甲,竟被一击洞穿咽喉,立时身死,只身子仍在马上。
“给老子变阵!”羯兕大怒,亲自持鼓传令,铁骑翻翻滚滚,化作长龙追击三骑!
“师哥!可有把握擒杀这小子?”白马将军发问,夏王摇头:“时机未到!”
三骑游走,翻身回射,箭无虚发,屡屡射穿具甲,毙敌性命!
“我军重甲难不成是纸糊的?!回去非叫父皇杀了那些铁匠!”羯兕怒不可遏,又不敢前,只在阵中指挥,铁骑不敢迫近,三骑看准时机,如游龙一般调转马头,黑霸王更疾若奔雷,驰若狂风,再朝羯兕侧翼冲击,屠龙出手掀翻五六人,后身铁骑迫近,夏王大喝一声,平地生雷,一槊洞穿两人,单手一挺,二人挂在槊上,却并未立时死去,凄厉惨叫划破夜空!
羯兕一军皆惊,无人敢前!
夏王纵声大笑,将死尸抛飞,再度奔走羯兕后阵,又是一阵惨呼声响起!
激战之烈早将众人惊呆。谢无忌、顾幼锋在山壁上看得清楚,眼中饱含热泪:“殿下!”
仇禁恶、欧阳仜、蔡嬐、龚大䍃四人靠在石壁前相互扶持,大声赞叹!
“那位莫不是虎臣将军?”蔡嬐发问,龚大䍃低声笑道:“老蔡,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羯兕手中五百具甲铁骑,鏖战至此已然损失近百,心如滴血,恨得咬碎了牙齿:“今日死伤甚重,如何向父皇交代!”
“将军!夏贼三人乃是千里马,我军将士追之难及,且彼人少,袭扰之下,士气已落,再战下去不利与我军,不如……”
“今日若不能擒杀夏贼,绝不能退!”羯兕手持破甲锥,弯弓射向红马,雪将军却反手一斧击飞破甲锥,而后挽弓回敬,箭如烈电瞬息而至!
“呀!”羯兕大惊,百忙中侧身,右肩吞抛飞!
“师妹,师弟!变阵!”夏王再度调转马头,竟有冲阵之势!羯兕惊惧,心底慌乱时,副将手指仇禁恶众人:“将军!不如……”
“此计甚妙!”羯兕大喜,喝道:“众将士!随我杀!”
数百骑不顾夏王攻势,急速奔向群侠所在。顾幼锋在石壁上大惊:“这奸贼是要殿下分心!快将几位前辈拉上来!”
雷明等荆楚剑门弟子前时便已放下绳索,奈何龚大䍃、仇禁恶、欧阳仜、蔡嬐伤势甚重,双臂酸麻无力!众人束手无策,水婈君、顾幼锋、谢无忌早已一跃而下,挡在身前,将绳索疾速捆缚在四人腰间:山壁上众人奋力拉起,四大掌门艰难脱困,而贼众具甲铁骑已近十丈。谢无忌当下纵起,顾幼锋去拉妻子,知岂婈君丹田处一阵突然异痛,再自无法忍耐,跌倒在地!
“英儿!”顾幼锋一纵抱起她,待要翻身抓住绳索时,羯兕已至面前,一槊扫断麻绳,再一槊指向他夫妻二人,长槊凝儿不发,阴恻恻笑道:“地尊使!汝改换门庭,岂不令神主心痛?”
顾幼锋叹息一声,将妻子搂在怀中,闭目待死!
夏王惊骇,舍命冲阵!
“师弟,师妹,在阵外袭扰敌军!”
“师哥,不要冲动!”白马将军大吼,夏王早已冲向敌阵,撞飞数骑!羯兕大喜,再不理会顾幼锋夫妻二人,指挥军马将夏王一人一骑围如铁桶:“今番教汝插翅难飞!”
“殿下!不可!”顾幼锋抬首望去,心底悲痛。
“博恒,速速退走!”夏王在阵中纵声高呼,顾幼锋悲痛道:“义昭殿下身陷重围,幼锋怎能独活!”
夏王眼中含泪,大怒道:“汝敢抗命!”
此时,水婈君醒来,颤声道:“夫君,你我留在此地,又帮不上忙!徒然令义父分心!”
“我固知此!奈何……哎!”顾幼锋长叹一声,此时山壁上粗麻绳再度垂下,仇禁恶高呼:“小兄弟,速速上来,老哥哥我这里有宝贝!”
顾幼锋一手抱住婈君,一手抓住绳索,顷刻间跃上石壁顶端,眼前立时一亮。谢无忌已全身重甲,傲然而立,甲片之上满是血污。博恒大喜:“仇老前辈,这……”
雷明傲然笑道:“我荆楚剑门之人也不是孬种!”
仇禁恶做个鬼脸,大笑道:“少将军欲救大王,何不速速披甲?”
“顾大哥,来,我们给你披甲!”
顾幼锋眼含热泪,握住在场众豪侠手掌,哽咽难言!
山壁之下,夏王陷入死战,身旁铁骑竟如洪水一般源源不绝杀来!
羯兕大喜过望:“射杀黑马!教他寸步难行!”
众铁骑虽畏惧夏王,奈何众寡难敌,又失先机,无数长枪刺来,黑霸王一阵悲鸣,倒在血泊之中!夏王纵跃地上,持槊而立。
“众将士,杀了此贼!”
羯兕高声下令,无数铁骑慢慢聚拢。然而东面贼众坐下马似乎甚是畏惧黑霸王尸身,马匹无故惊走不前,西北面又是山壁,夏王无需四面对敌,稍得喘息后,手指羯兕:“给汝最后一条生路,速速下马投降!否则休怪本王冷血!”
羯兕冷笑:“那就请大王多多赐教了!”
夏王高举‘屠龙’,电闪之间,铁槊如黑龙出海,化作一道弧光脱手而出,立时贯穿五骑!
“匹夫之勇!尤作困兽之斗!今日擒汝,必枭首而传之诸侯!以解我心头之恨!”羯兕暴怒如雷!夏王大笑,抽出‘鬼神’,化作一道长虹游走场中,无数马匹惊恐嘶吼,断腿纷飞,血雾飘零,十余匹战骑立时倒地,自相践踏者无数!
羯兕惊怒:“拦住夏贼!速速拦住夏贼!”
“放箭!放箭!”副将大喝,众骑弯弓射向阵中,夏王翻翻滚滚,砍断无数马腿,又身披重甲,形如滚雷,周遭五丈之内再无活物,泥血混流、尸积满地,腥红赤水不断外流,众铁骑无不惊恐倒退!
夏王持剑纵声长笑:“杀汝杂胡直如屠狗,汝辈能耐我何!”
“将军,阵内拘束,长枪反而运使不开!而夏贼身法灵活、重甲又极精良……”副将话未说完,羯兕立时破口大骂:“费你娘的屁话,老子岂会不知!”
“是!是!”副将不敢再说。眼看夏王身形又起,军中再填死伤,羯兕又急又怒:“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鬼神到处,长枪摧折、巨槊崩断、马腿一分为二! 内圈死尸枕籍,外阵铁骑鞭长莫及,身周尸骨堆叠仿佛丘壑。
“这般伤亡下去,如何是好!”羯兕奈何不得夏王,心底越发焦躁,还欲强行收缩阵势,副将强忍恐惧,再度劝说道:“将军,铁甲骑兵若无奔行之势,其力难以展开!长兵反成了累赘,该当下马合短刃,以刀克剑,以重御轻,与敌近身死战,必然克定!”
“何不早说?!”羯兕恍然,又怒骂之。副将心底苦笑,却不敢宣之于口:“我前时话说一半,你是打断,现在反怪其我来!说不得,你和你那禽兽父皇一般喜怒无常,不知那句惹来杀身之祸!”
“传我令,选百人下马步战!”
“下马步战!”
百余敢死勇士手持狼牙棒、破甲鞭、纯铜锏、骨朵、短斧、阔刀、重剑踏着尸体合围。夏王神色肃然,手持鬼神凝神戒备。正在此时,顾幼锋、谢无忌自高处纵越而下,立时挥剑杀死二人,围在夏王跟前:“义昭殿下,末将来迟了!”
元曦眼含热泪:“博恒、患之!汝二人醒何迟耶!”
“殿下!”三人手臂交握,一股暖流在心间交回,身后却传来不合时宜刺耳谩骂声:“顾幼锋,你本是江左大族子弟,又受神主大恩,在门内身居高位,竟然如此糊涂?今日杀了夏贼,来日共坐天下,岂不美哉?”
“羯兕,我与大哥的事不劳你操心,今日要杀殿下,先杀我顾幼锋!”
羯兕扭头又朝谢无忌冷笑:“姓顾的交代了遗言,汝却还有何话说?”
“我的话便是这个!”谢无忌一剑飞起,刺透一人面甲眼眶处,直没尺许,长剑一翻,甲胄散落一地,那贼人竟来不及呼喊,便即陈尸就地!
“乱刃分尸!将三人乱刃分尸!”
“杀!”
“杀了夏贼!”
随着羯兕气急败坏一声喝令,内阵杀声再起!
岂知阵外雪蓁与白马将军亦焦急不堪!二人驰骛往来,一枪一斧,亦击杀十余人,之后贼众又变圆阵,坚如龟壳,极难建功!
雪蓁一斧斩死一人喝到:“剑㻂,回来!”
白马将军风剑㻂怒吼道:“只有咱二人,若不冲阵,如何救出师兄!”
“若你也冲进去,便再无脱困之望!”
剑㻂大急,铁枪刺去,敌骑阵中乱箭射出驱赶!正当二人正进退失据之时,身后一骑如幽灵般若隐若现,直至二人身后十余丈远近!
“伯父!”
“爹爹!”
那人神色焦急,策马疾驰而来,赫然乃是戾山上那位黑袍老人。雪蓁剑㻂如握擎天之极柱、操泰山之封石,喜极而泣,急速迎了过去:“爹爹,您快些救师哥脱困?”
“今日成败只在一刻!汝二人速速赶往前面,与大军汇合!”老者神色肃然,手指一处。
“大军?是!”雪蓁、剑㻂大喜,竟不顾叛军,依令而去!
老者亦策马疾速驰入密林。
范九江与周宿沙所在处在数里之外,帮中兄弟不断传递战报,此刻远远观看,方知战况如斯凶险,早已惊的冷汗淋漓。
“四大剑门的兄弟何在?”范九江问道。
“除了荆楚剑门‘数人’外,其余都在前面二里处林子中,雷掌门则在山壁上,不肯退去。”
“嗯?”周宿沙闻言大疑,那探子在其耳旁轻语。范九江沉吟道:“周兄弟,不如咱速派些人手从小路接应群侠过来。”
“回帮主,四大剑门伤者极多,小路崎岖,大路上又正激战……”
范九江一时没了主意,周宿沙又问:“夏大侠交代那些事办妥了没?”
“回帮主,兄弟们手脚利落,已然妥当了!”
周宿沙侧首查看,只见盐漕两帮数百之众以藤蔓编了无数硕大奇形之物,仿佛箩筐,又似托盘,却又能背在背上!而每一具奇形之物上皆插着七、八只未点燃的火把!
“宗主陷入阵中!帮主,咱们拼了吧!”
“对,拼了吧!”
两帮帮众群情激奋,范九江拿不定主意,周宿沙吼道:“宗主说待信号至才可用计!此时下去救不救得宗主不说,若是打草惊蛇,将叛军惊走,更会打乱部署!谁人担得起这般大罪?”
“可是……”范九江还欲说话,周宿沙打断道:“范兄,军国大计,岂同儿戏!咱两个一会还是依计行事妥当!”
众人捶胸顿足,正自惊疑时,黑袍老者策马现身!
来人不怒自威,范周二人心底大惊,忐忑上前,发问道:“陛下不是在阵中被困,如何……为何来了此地?”
“周宿沙,范九江,听令!自远及近点燃火把,教人往返于众山之间,须臾不得停留!”
“是!”周宿沙二话不说便欲传令,范九江拦住他,此刻方才看清来着容貌比之夏王苍老许多,又疑惑道:“慢!请问阁下是夏宗主何人?”
黑袍老者道:“我儿也。”
范九江一愣,老者怒道:“还不举火!”
范九江忙喝到:“众位兄弟,由远及近,依次举火!”
“由远及近,依次举火!”
刹那间,山间亮起百千万处火光,游走不停!远远望去,有若云汉,数之不尽!
杀阵之中,谢无忌、顾幼锋全身被创数十,血流如注,无不单膝跪地,而夏王身前尸骸如山,血流如河!百余敢死勇士已然被击杀九成,只剩下五六人仍旧殊死顽抗!
羯兕惊怒之下,双唇颤抖,喃喃自语道:“当日神主曾对我说,夏贼乃是魔王托生,杀星转世,我尚不信,阳翟县之战亦未曾参与,今日得见……简直……简直……”
副将对众人使眼色,剩余竟不管顾谢二人生死,一拥而上直扑夏王,打算以命换命。
“弓箭手准备!”副将挥手,无数虎力勇士挽长弓,持硬弩,凝而不发。
夏王手持鬼神,左边一斩,劈开钢鞭,右边一洗,斩断骨朵,剑锋纵横捭阖,断肢飞舞,兵刃无不顿做废铁,一狼牙棒勇士被劈断兵刃与双腿,竟不顾生死抱住夏王一足,又有三名断臂勇士搏命一般扯住夏王,四柄斩马刀、两只铁锤重重轰在其背上!夏王身形微颤,身前门户大开!
“放箭!”羯兕大喜,看准这千钧一发机会,竟不顾自家将士生死,一时间百只道破甲锥射去,夏王铁胄碎裂、血溅七尺!贼众士气大振,数把长枪自左右两侧同时刺去!谢无忌、顾幼锋悲愤莫名,目眦尽裂。
“他死了吗!”羯兕惊喜之极,下马上前,“尔等退下!”
众将士缓缓退后,羯兕抑制不住内心喜悦,伸出长剑缓缓撩拨。
夏王上身铁甲残破不堪,竟有半数脱落,露出精壮的右臂、前胸与背脊!众人举火把细看,竟无一处伤痕!
“羯兕!”夏王面色煞白,肉身浴血,缓缓伸出左手,仿佛炼狱魔神一般迈步而前!羯兕跌倒,四肢并用,惊恐倒窜,而鬼神已然迫近!众贼无不震恐,竟不顾主将安危,倒退五丈有余。夏王纵起挥剑乱斩,弓箭手来不及更换弯刀,难逃被凶兵鬼神分尸之厄运!副将临危不乱,强自指挥时,山间无数火光映照面前,登时吓得心胆俱裂而不能言!
夏王回首望去嘿嘿冷笑,一纵而至羯兕面前,举剑便刺!
“饶命!饶命!”羯兕神志丧乱,胡乱抓起身旁将士尸块丢去抵挡,无不被被斩做两节!副将率十余骑冒死激战,又被击杀七人,这才惊险之极将羯兕救回!
恰此时,天上轰雷烈烈!黑霸王亦竟自尸堆中缓缓起身,昂起前蹄,啸若龙吟!夏王翻身上马,一往无前冲阵而去!
杂胡铁骑发一声喊,四散溃逃。
副将急切道:“将军,留得青山在!咱们撤吧!”
羯兕悲叹一声,亦跟随众骑溃逃而去!
“贼众具甲难得,今日不除,必为后患!”夏王本欲追击,又担心谢无忌、顾幼锋伤势,回首时,二人相互搀扶走来:“殿下该当全歼贼众,不必挂怀我二人!”
“可……”夏王侧目一瞥,谢无忌大腿血流如注,无奈翻身下马,从尸堆中拾起一片破烂袍子,仔细包裹伤处。
“殿下!”谢无忌握住元曦手掌,心底五味翻腾!
“贼人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你两个伤得甚重,却不能不管!”
谢无忌苦笑道:“我两个今日给殿下丢脸了。”
“是你学艺不精,我可没给殿下丢脸。”顾幼锋仍旧逞强,大笑一声,胸口鲜血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