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女人裹棉袄的当口,几个骑士早冲到了王记酒店门口。
一看店前有人,打头的骑士猛地一勒缰绳,飞驰的骏马骤然止步。只听得一声长啸,那骏马早两条后腿蹬地,挟裹着风声,人立而起,高大健壮的身躯,宛如瞬间立起了一座小山。
稍稍靠后的两个骑士一见,如何肯示弱?又听得一阵嘶鸣,两个骑士也一前一后勒住了马。
他们的马似乎立得更加高更加直。
显然,他们都是在暗暗较量骑术。
老狼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地看着眼前的骑士。
果真是几匹好马。
只是,大冷天的,几匹骏马一个个跑得汗涔涔的,看样子,已然是狂奔了好一阵子。
都是生命,一点都不爱惜马力。
老狼寻思着,已然对马背上的几个骑士心生厌恶。
看完了马,老狼一抬头,才看清了骑在骏马之上高高在上的骑士。
三个人生得一般年纪,约莫二十岁左右,身上都穿着武人常穿的短衫,腰间又各携利刃,风驰电掣又戛然而止的模样,虽未出手,已然让人感觉到了浓浓的杀气。
果然都是江湖中人。
只是,不同于他们本来正值风华的年龄,几个人都是头发蓬乱、满脸胡茬,连身上的衣服也都是跟偷来的一般,不仅不甚合体,相反,皱巴巴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女人脚上的裹脚布了。
胯下骏马如此雄壮,马背上的人却活似野人,又像是些逃难的流民。
这幅模样,的确不免让人有些疑惑了。
老狼是这样认真地看着他们。
可几个马背上的骑士仿佛根本就没有看见站在他们眼皮底下的老狼。
他们只盯住了坐着的女人。
“他娘的,真是晦气!呸!一个臭要饭的……”一个年龄稍长些的骑士看着坐在青石台阶上瑟瑟发抖的女人,很是响亮地唾了一声,嘴里骂着,一把拔出柄弯刀,掂在手里晃了两下,就要对准女人那颗同样头发蓬乱的脑袋劈头盖脸劈将下来。
老狼动也不动站在女子身旁,冷眼看着年轻的骑士举起了弯刀。
他好像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看见老狼这么一个身材算得上高大的大活人就站在他的马头跟前。
老狼漠然地看着,早看清楚骑士脸上那个尤其突出的鼻子,不仅出奇的大,而且,塌到有些不可思议,活似一个刚出锅的窝头,被锅盖砸扁砸平扔在了锅台上。
看那鼻子,真个在年轻骑士脸上摊了一堆,乍一看,仿佛倒像是个五官不甚周正的脸反长在一个塌鼻子之上。
“且慢!”不及那骑士将弯刀砍下来,站在他后面一点的一个骑士一声惊呼,一下子打马冲到前面,一伸手抓住了骑士握刀的手腕,回头看了看台阶上的女人。
老狼当然也看清楚了:这家伙年龄也不怎么大,约莫有个十八九岁的样子。一头乱蓬蓬的长发,不像寻常年轻人那般乌黑亮泽,倒像是冬日间荒野中的枯草一般稀疏干枯。发黄干燥的模样,宛如那几根衰草就不偏不斜长在了大漠深处。
一眼看过去,活似一头脱毛癞皮的黄毛野兽。
黄毛一只手依旧托着塌鼻子的手腕,骑在马上,有些费劲地回过头望着女人,一来二去,那双滑溜溜的小眼睛早看直了。
只见他左左右右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半天,突然喉咙一滑,“咕咚咚”咽下一大口涎水,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自己脑门,慌忙说道:“嘿!这臭要饭的长得还不错?看看!快看看!大哥,弄回去,洗刷干净了,也是个不错的物件?”
“啥,弄个臭要饭的?你小子没见过女人啊?”
“见到见过,只是—大哥你也知道,兄弟我混得惨,姓丁的那狗东西,真不是个东西!跟着他,给他卖命,你我兄弟出生入死的,混到如今,连个女人的滋味都没有尝过——这日子,他娘的,连姓丁的都叫人给杀了,咱的脑袋,指不准那天也叫人给砍了,你没听说过?那家伙,叫个什么什么狼来着——娘的,一把剑快得像个啥似的!专砍人的脑袋,连个娘们都没尝过,就死了,你说冤不冤?啧啧,看!你看,真不错!兄弟们运气不错,要开个荤了,洋荤!”
“什么,一个臭要饭的,什么—不错呀,确实不错!就是脏了些,洗一洗涮一涮,将就着还能用——哎,这不是?谁——谁来着?啥嘛,就是姓啥?叫什么来着——管她呢,爱叫什么叫什么去!就是那个小娼妇!对!就是她,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哈哈!小骚娘们,你也有今天啊?当初跟了姓丁的,白天黑夜让丁老狗弄得叫唤个没完,像个母狗似的,让兄弟们干瞪着眼睛心痒痒!娘的,那个痒,老子都想把自个阉了…想不到啊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弄回去,今天就让兄弟们骑个痛快,骑个够!娘的,姓丁的畜牲,弄完老娼妇了弄老娼妇养的小娼妇,一窝母狗,就是要让人弄,也该轮到咱兄弟了。”塌鼻子从黄毛手中挣扎得脱手了,提着刀,也低下头盯住了女人那张污垢纵横的脸。
黄毛嬉笑着,看看女人,转过头,总算看见了老狼,只见他脸色一沉,瓮声瓮气地说道:“哎,浑小子,看什么看?有什么可看的?见了大爷不下跪,瞎看什么呢?怎么,你也想弄?就你?啥时轮到你了?看什么看,还不快滚!欠揍的玩意,这等好事能轮到你?再看,再看老子把你阉了!不服,腰里别个破铁棍,想杀人啊?哎吆,吓死你老子了!哦,对了,听说姓丁的那老狗被一个叫什么老狼的什么玩意给杀了?什么狗屁老狼,害得老子也没个容身之所,你该不会碰巧就是老狼吧?好吓人!”
“呵呵——你真的不会就是什么狗屁老狼吧?”一个一直待在后面不出声的骑士呆呆盯着老狼看了半天,终于憋不住了,只见他拍马向前,咧嘴一笑,嘴里说着,满脸都是风清云淡满不在乎的神情。
胖胖的脸上,甚至还有些玩世不恭的倨傲。
老狼不觉哑然失笑。
但他还是没有出声。
如果这个胖家伙一直待在后面不动,他老狼应该不会难为一个虽然已经长大成人却并不怎么懂得人世的年轻骑士。
如若知道在适当的时间内适当收敛一点自己,他们应该有机会完全长大。
真正长大。
“死胖子,说话注意点,没准这浑小子真是老狼!哇……”黄毛冷不防摸到胖子耳边,嬉皮笑脸说了几句,猛地一吼,真把胖子给吓得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
“找死啊,你?”胖子回过神,对着黄毛骂了一句,转过头看着老狼,又牙疼一般咂着舌,说道:“哎吆吆!可不得了,哥几个运气不好,遇到老狼了!就你们两个混蛋,出门不看日子,跑这里打的什么秋风?碰上了老狼老大侠,这如何是好?丁公子都让他给杀了!看,看!快看!带着剑呢!哎吆,这宝剑,真是个乞丐的打狗棍子,好吓人吆!”
“屌!看什么看?还不快滚!给爷滚得远远的,一个臭要饭的,腰里别个破棍子,想当大侠?还不快给爷滚你娘的蛋!你以为你谁啊?真把自个当成个什么狗屁老狼……”塌鼻子低下头盯着老狼,脸色阴晴不定地说着,一把雪亮的弯刀在他手里舞得就像是架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