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寺庙这边,解忧与蒼葭僵持着,吴茱 萸哆哆嗦嗦,上下嘴唇在打架,解忧像围观戏码一般,蹲在吴茱 萸面前,期待着她的回答。
寺外门口,蒼葭趴在雪地上,还在吃雪,芍药守在一旁。
蒼葭问自己,知道了又能怎样呢?等待一个明知是伤害自己的结果吗?
她被反绑的手中已经召唤出短刀,在悄悄割绳子。
解忧在等待吴茱 萸的回答,芍药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蒼葭打破沉默,冲解忧喊,“公主,还是留着我吧,若你杀了我,日后该多无趣啊!”
解忧讥笑,起身往庙外去,笑容响彻寺庙内外,在破围墙中打转,笑得太放肆,冰雪都冻不住,任笑声与冬风狂奔。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杀了她咯?”她手中的柴棍从蒼葭指向吴茱 萸。
解忧的柴棍指向吴茱 萸,她挑起吴茱 萸的下巴说,“听见了吗?你的好女儿说,她想活着,要你死呢!”
吴茱 萸从惊恐到呆滞,随后开始哂笑,自己养的好女儿,终究与自己不同心,这样女儿,拿来有什么用呢?
她用被绑住的手抱住解忧另一只没有踏出门槛的脚。
“公主,我选择——我!留我!留我!让她去死!这样的女儿,不要也罢。”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寺外的白蒼葭听见,她手中划拉的刀轰然停止。
她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亲耳听到的时候还是被震惊到了,她甚至能够想象出她说出那句“她去死!”时候的咬牙切齿,恨不得从没有过自己。
她手中继续麻木地划拉刀子,手被割破也没觉得疼,她告诉自己,是因为自己先说出口的,允许她选择自己活,就不能允许她选择她自己活吗?
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溜出来,她只能装作吃雪的样子,让脸埋在雪地里,才能不让人看见她的眼泪,以及降解身体轰然而起的燥热。
“有意思”,解忧看向吴茱 萸,冷漠的手指指向蒼葭,一时犯难,“这、你们母女俩,让我怎么办呢?女儿说杀母亲,母亲说杀女儿。”
她达到目的,笑声更加张狂,“真是一出好戏啊!”
解忧实在犯难,故意问芍药,“芍药,你说,我杀谁好又留谁好呢?”
她手中的柴棍像君主指点江山一样指向吴茱 萸,“要不?她?”
她又指向白蒼葭,“又或者?她?”
看着白蒼葭痛苦又压抑的模样,她心中畅快得很。
“再不然,还是送你们一起上黄泉路吧。这样才能显得母女情深嘛!”
吴茱 萸死死抱住解忧的脚不松开,她乞求解忧,“不、公主,不要,您想、您杀了我有什么用呢?我又没有威胁你什么、威胁你的、是白蒼葭,一直都是白蒼葭,杀了她,吴言沉就是你的了,是吧,公主。”
解忧听她中伤蒼葭的话十分得劲,笑盈盈让她继续说,目光则一直停留在白蒼葭匍匐在雪地中发抖的身体。
吴茱 萸说了许多,“公主,您想啊、今日,杀了白蒼葭,吴言沉迟早是您的,留着她始终都是一个祸害,说不定哪天又开始同你抢吴言沉了,我那个女婿我知道,最是耳根子软,只要她勾 引两下,软语几句,他就会忍不下心来,又与她重归于好,您不得趁着她任性的机会,除之而后快嘛!”
“哈哈哈哈,说得好!除之而后快!”解忧高兴地鼓起掌来,她抽脚想要去看白蒼葭的反应,吴茱 萸死死抱住,转身一个眼神就吓得吴茱 萸松开,一面哀求,“公主,我说的句句属实,句句属实啊!”
解忧让她继续说,给她不杀她的理由。
吴茱 萸看出她喜欢听的,又继续说个不停,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她要活着。
绑白蒼葭的绳子快要断了,手也鲜血包裹,解忧盛气凌人地走近自己,被她奋力地抬起下巴,自己也懒得花费精力去挣扎。
看着白蒼葭满脸都是雪碴子,依旧不掩脸上的横飞的泪水,她带上最开怀的欢笑,为她撩开碎发,抹开雪碴子,趾高气扬地说,“我赢了!”
迷 药药效渐失,体力渐回,蒼葭的绳子断开,她拿起刀,毫不犹豫地扎向解忧,解忧躲闪不急,脚被蒼葭扎得对穿,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与笑声一样疯狂。
葭继续拔起刀,挥刀停留在解忧脖子处,已经有一条在锋利的刀尖下渗出的腥血,只要蒼葭轻轻往脖子里再深入一寸,解忧的颈动脉就会像喷泉一样,“砰!”地炸开花来,可以达到几丈高!
解忧哪里敢动弹。
芍药正在心中讥讽这对母女,一下子被眼前震惊,也不敢轻举妄动。
“手上的柴棒扔了。”
解忧怎容白蒼葭命令自己,她举起柴棒欲扣击蒼葭,蒼葭反手用刀猛扎解忧腹部,解忧疼得手中的柴棍落地。
葭把柴棍踢到一个离她和芍药都很远的地方,在危险情况下迸发出来的对抗死亡的力量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芍药反应过来,准备跑向寺内抓住吴茱 萸要挟,但不等她迈开第二个步子,蒼葭就说时迟那时快地把刀再扎进解忧腹部。解忧再一次一声嘶吼,“啊!”钻心地疼痛。
“不准进去”,芍药自然再不敢跑去。
解忧疯狂地喊,“芍药,快去把吴茱 萸提来,她不敢杀我,快去!”
蒼葭的声音冷冷遛进芍药耳中,“芍药,你敢迈开步子,我保准你下一秒就会看见她血如泉涌。”
解忧继续疯喊,“快去!”
芍药跑了三两步,还是在解忧疼痛的嘶喊中停住脚步。
葭冲芍药喊话,“把衣裳脱了!”
芍药照做。
“继续脱!”
芍药继续。
“脱 光!”
“你!”
蒼葭手上的刀划拉解忧脖子一下,解忧发出两声嗯哼,血印又多了一道。
芍药不敢质疑,继续脱,直到连鞋子袜子都脱 光,一丝 不挂在雪地中,寒冷让她瑟瑟发抖,她羞 耻地抱住自己。
“去把她的绳子解开。”
芍药冷瑟地光着脚丫,已经有些麻木。
她刚走到门槛,蒼葭就让她站住,“就在那里给她解开。”
吴茱 萸此时已经被吓得腿软,手上的绳子松开依旧在发抖,她站不起来。
白蒼葭继续令芍药出来,站在自己对面离自己一尺远的地方,雪地之中只有雪,周边有什么东西一目了然。
吴茱 萸腿脚发软,“到我这儿来”,蒼葭的声音传入耳朵,吴茱 萸试探着站起来,但腿脚发软,强撑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站起。
可是站起来后,她犹豫了,看着蒼葭手中发刀,她又想起自己方才说的那一堆话。
见吴茱 萸犹豫,蒼葭道,“我有东西给你,快点。”
吴茱 萸这才拖着发软的腿,踉踉跄跄跑到蒼葭身边,仍旧隔了一只手臂的距离。
白蒼葭看她害怕自己的样子,讥笑自己,掏出身上带的南明离火珠,扔到吴茱 萸脚下,告诉她,“拿起它,往外跑。”
吴茱 萸怔住,片刻后低身捡起南明离火珠,握在手心的那一刻,一股温暖向她袭来,冰天雪地的一抹温暖,更为温暖。
“跑!”
听见蒼葭的声音,吴茱 萸抬头看了蒼葭一眼,迟疑半刻,扭身迈开步子,大步跑去。
寺庙门口,她回头看了蒼葭最后一眼,继续跌撞着,头也不回地跑走。
破寺庙中,最后一根香烛燃烬,燃烬的香灰啪地断裂、掉落,火熄灭了。
解忧被刺了两刀的腹部流了很多血,一滴滴滴进雪地,染红了一片,她脸色发白,仍旧咧出一个笑容,讥笑她,“她那样对你,你当真要当一朵白莲花啊!”
蒼葭手上不敢松半分,芍药在对面全裸着身体发抖,用力搓着手臂也没有丝毫作用,冬雪在她皮肤表层结出一层雪冻,睫毛上结出冰晶,脸已经冻僵。
蒼葭、解忧、芍药就这样僵持着。
直到过了很久,吴茱 萸跑远了很久很远,不知道到底有多远,蒼葭靠在解忧脖子上的手开始觉得发软,在屋外待了太久,觉得发冷,睡意早已经全无,她整个人都是紧绷的,像炸毛的刺猬,以应对随时可能存在的意外。
芍药被冻得蜷缩在地,人也被新飘的雪覆盖住了半个身子,蒼葭斗篷上的雪不知何时也堆落了厚厚的一层,解忧与蒼葭的脚已经埋了半截在雪地中。
蒼葭感受到体力不支,头有些发晕,今夜没怎么用膳,现在肚子空得厉害,心下痛开始发作。
她不能在这里让她们看出来,此时若是拿走她们的衣裳,这冰天雪地,她们必死无疑,她早就想过此办法,在吴茱 萸跑出门口的时候就想过,最终她还是放弃了。
她把架在解忧脖子上的刀抽开,一把推倒已经失血无力的解忧,解忧身体像木桩一样倒在雪地中,扑腾着溅起一摊雪沫,还有部分意识的芍药被此声音惊吓,身体轰然回了一点惊吓之后的暖意,蒼葭吩咐,“穿上衣裳进去烤火吧。”
芍药此时哪里还有精力与她对峙,赶忙穿上衣裳,拖着解忧进到破寺庙中,燃起已经燃完,只剩一堆灰烬的火堆,添上几把柴火,又熊熊燃烧,她冰冷的身体渐渐回暖,手上马不停蹄地撕下衣襟给解忧的伤口绑上衣带。
蒼葭已经往寺庙外跑去,拖着犯了心下痛的身体,她能跑多远呢?吴茱 萸的话句句在耳边回响。
她与吴茱 萸跑了同一条路,只不过吴茱 萸跑回城的脚印早已经被冬雪覆盖得严严实实的。
吴茱 萸马不停蹄往城内去,一刻不敢停留,生怕停下来,就要被重新捉回去,早已经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途中也经过几家点着灯笼为行人照明的人家。
蒼葭在雪地中像是匍匐,踢溅一堆飞舞的雪花,后来是像蛇一样爬行,贴着雪地,寒气从雪地至上心头,遍布全是每一处经络血脉,最后是再也动弹不得,连蜷缩的力气都没有了,摊在雪地中,只有身上的那一件凤仙紫斗篷带着色彩,亮丽醒目。
飞雪飘落得很快,没过多久,她已经被冬雪覆盖得只有星星点点的凤仙紫裸露在雪地中。
有专食尸体的黑颈狗头鹫闻味前来,“守候”在她身旁,等着她断最后一口气,那时,她就会是冬日雪山中一道极致的美食。
黑颈狗头鹫围绕着她打转,怎么还不死?它是否助她一臂之力,这样也不会遭受寒气、心下痛的双重折磨了。
它开始张开嘴说话,
“白蒼葭,腹中一阵阵的绞痛,这滋味不好受吧,何必强撑着呢?”
“白蒼葭,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吗?母亲从没要过你,父亲只当是垫脚石,你这一生啊,徒劳无功,白白浪费,空空而已。”
“白蒼葭,你撑着最后这一口气是为了什么呢?你的五脏六腑已经被寒气冻得四分五裂、骨头像是被榔头砸下、碎成一堆,经络被封印、血脉不再流动,吊着最后一口气也没有活下来的可能了。”
“难道?是为了那个男人?吴言沉?
真是可笑!他连真实身份都不愿意告诉你,你还对他抱有什么幻想呢?
想知道他是谁吗?叫什么吗?我心好,让你死个明白。
他——叫圹埌——是魔域的魔君。”
“在你死前,我就再让你看看,你心系的白溱洧和松节吧,白溱洧此时正与夫君同榻而寝,被窝里暖得很呢!松节与云实,洞房花烛夜,自是不必说了。”
蒼葭看着黑颈狗头鹫呈现在眼前的情景,嘴角抽动,像是想咧出一个微笑。
黑颈狗头鹫继续在她耳边扇风,
“对,就像现在这样,不再吸气,吐出你最后一口气,对了!最后半口。对了!闭上眼睛,你马上就可以解脱了,去吧、去吧。”
蒼葭闭上眼睛,头一歪,身子软了,气吐完了。
黑颈狗头鹫上下齐嘴,朝白蒼葭的肉体而去。
它张牙舞爪撕下一块血肉,翘起坚硬的嘴壳子在空中粗略咀嚼,片刻功夫,就已经啃噬完蒼葭整个尸身,这一次美餐,足够它过一个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