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单手接过书，那份厚重压得手腕隐隐作痛，直到他用腋窝夹住拐杖，换成双手托底才舒缓不少。
“别催啦，别催啦，问就是没钱～”
恰巧这时，唐纳德衣兜里响起定制铃声，他拿出手机一看，来电者正是“阿格雷.惠勒”。
“喂？”
唐纳德按下接听键，并开启免提。
“喂，唐纳德。你有没有招待过一个拄拐杖的老人？如果他还在你那边的话，就将手机给他，我有急事跟他说。”
“啥啊，直说找柯林不就行咯，绕这么一大圈干啥？正好，他遭的这一身罪，我还没找你讨说法呢！”
电话那头静默了，阿格雷实在琢磨不透——这俩人不是初次见面吗？怎么听起来像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似的？
对此，柯林咬了一下嘴唇，决定将错就错：“阿格雷，我俩认识，有什么事直说。”
闻言，电话那头终于松口：“就在刚刚，危机解除了。那名机场作业员自己飘了下来，空气压缩现象也消失了。”
“这个刚刚是多久？”
“大概......一分钟之前吧，你问这个干嘛？”
一分钟前，不就是眼球紫水晶起反应的时间点吗！
这不是巧合！
柯林心底发毛，不禁咽了口粘稠唾沫，然后清了清嗓子，接着交流：
“咳咳，前辈，我记得我跟你提到过，那个外星人让我来摩西城找某样东西吗？”
“记得，所以呢？”
“先说结论吧，东西找到了。只不过形式上有点诡异......”
咔！
话还没说完，唐纳德冷不丁按下挂断键，不爽到眼睛都瞪圆了。
“妈了个巴子的，我就说为啥管我要有关魔界的记载，原来是有奇遇啊？”说着，他靠到柯林身边，帮忙掀开这本所谓的魔界书。
黑棕色封面被撇到一边，露出泛黄书页，只是这上面的字符歪歪扭扭，还时有涂改，像是出自小孩子手笔，与其书貌透出的沧桑并不匹配。
柯林将食指悬在左页第一行，瞅着第一个倒V字符以及后面愈发抽象的非人语言，面露难色：
“你确定这书，不是熊孩子瞎编烂造的？”
“你在说什么鬼话呢？这本书不是我们一起从旧书店里淘到的吗？”
唐纳德拉开身位，揪着一段不存在的记忆，难以置信地看向柯林。
“额，啊，那个，就是......”
柯林支支吾吾起来，将手掌徐至后脑勺反复抓挠，半天凑不出一句人话。他板着脸，权衡着风险最小的糊弄方式。
说多错多，不如摆烂！
“嗨呀，我忘了。”
恰巧这时，光躯刚好耗尽偷来的电池能量，明暗闪烁两下，便自动褪回原样。
“唉，麻烦！”
对此，唐纳德鼻子一皱，拿过魔界书，自个儿走出小黑屋，单手在日用货架附近抄了两把塑胶长凳，哐哐丢在了光线充足的店门口，并招手示意柯林过去。
柯林暗喜自己蒙混过关，赔笑着迎了过去，挑了靠右那张凳子坐下来。对方则坐上另外一张，连屁股带凳咔咔凑上来，将书摊在二人大腿外侧之间。
沙沙，沙沙。
唐纳德翻着书页，越过晦涩的“鬼画符”，最终停在一张儿童涂鸦处。涂鸦采取四格漫画的格式，用幼稚的蜡笔痕，描绘出一场战争。
左上格涂了一条象征星球地表的黑色圆弧，其上方堆了红橙黄绿蓝靛紫这七色团子，更上方还有一只形似飞船的黑糊糊。
右上格画了七色团子和一群黑色火柴人对峙而立，左方团子们头上顶着问号，右方火柴人则背靠黑糊糊，手持清晰可辨的枪炮。
左下格延续了上一格的对峙布局，黑色火柴人头顶齿轮旗帜，向左倾泻芝麻黑点，而七色团子初具人形，飞离地面，向右扔出似烟似花的七彩图案，与黑点交错碰撞，形成漫天狼藉。
最后一格，右侧火柴人采取守势，躲在方形黑壳中，并在其顶部配备了一门粗炮。反观左边，彩色生物不见踪影，只在原地留一个含漩涡的小门。而就在这小门上，标有全书唯一一个能看懂的词汇—【魔界】。
“人类跟外星生物打过仗，最终人类将它们驱赶至魔界，守卫了家园。我小时候也画过类似玩意。”柯林搓搓鼻梁，不以为然道。
“哼哼，那如果，反过来呢？”唐纳德将脸贴上来，猥琐笑道。
反过来？
人类将外星生物赶出栖息地，完成星际殖民？
好扯！
“只是小屁孩乱涂乱画而已，当真你就输了。”
柯林摇摇头，坚持己见。
“好好好，那这个怎么说？”
唐纳德继续翻页，与刚才不着调的涂鸦不同，下一页竟呈现出一幅比拟美术大师作品的素描。它清晰描绘了在一片无月黑夜下，坐落了一座哥特风格的教堂。
它正面立出两座高耸的双子大尖塔，其它小尖锥似那青葱般向上疯长，至少在气势上不输前者。两侧的飞扶壁向下扎根，如人体肋骨那样撑住这份雄伟，主打的就是一手团队。
突然，画上无故多出数条动态雨线，本该静止的夜空划过一道霹雳口子，瞬间点亮各个高低错落的尖形拱门和玻璃花窗。
紧接着惊雷伴着雨声从画中炸出，吓得柯林向后仰了一下，差点随凳子一起栽到地上，还骗得对街几位路人提前躲进室内。
“什么鬼！”柯林稳住身形，想伸手触碰这幅画。
“别碰！”唐纳德一把扇开这只手，甩脸警告。
“嘶——”柯林吃痛收手，本想就此作罢，但不知怎的，那幅画仿佛拥有黑洞级别的引力，勾得他无法挪开眼睛，更压不住焦躁的手指。
终于，他按耐不住，趁唐纳德一个不留神，陡然撑直蛇臂，叼住画纸。紧接着，指尖传来属于旧羊皮纸的刺挠，帮他排除掉投屏技术的可能。
轰！
应了唐纳德的警告，教堂画毫无预兆地荡出一圈风压，连着两张塑料凳子，将他崩飞出去，重重摔在店内零食货架上。
唯独柯林维持坐姿，不受影响，怔怔看着魔界书凭空飘起。
咕噜——
还没等柯林梳理好现状，自己右手腕已然没入画的另一侧，随即一股沼泽般的粘稠感咬上来，将他缓缓拽进画中。
柯林下意识扎住马步，正准备左手搭右臂将其拔出之时，转念一想——
不对，线索不能断！
这肯定是那个叫赫尔莎的在暗中引导，为了托洛斯，还是稍微冒冒险吧！
如此想着，他站直身子，松开左手，主动将自己送了进去。
哗！
柯林当场碎作数以亿计的光粒，并聚为滔滔白瀑，尽数灌入画中。
“都说了——嘿！怎么回事！”这时，唐纳德扶腰而出，正想幽怨两句，又被强光晃了个爽。
噗。
待到光芒渐弱，他放下遮目手掌之时，柯林已经消失不见，徒留羊皮书迎面摔在地上。
咦？
怎么回事？我咋感受不到手和脚的存在了？
柯林意识浮现，眨巴着眼，向下方看去，发现“自己”矮了半截，盘腿坐在微潮沙丘上，掌中攥着彩蜡笔，怀中抱着一本极其眼熟的羊皮书。
这是......
一模一样的四格漫画！
紧接着，视角上抬，映入一个青发娇娥。她坐在枯树桩上，身披亚麻色斗篷，内着纯白薄纱衣裤，在东边晨日下透得仙肌若隐若现。
“芬妈妈，你说的【魔界】，到底长啥样啊？”上唇时不时探进视野，小男孩的嗓音随之传出。
“唔......”蹙眉沉吟片刻后，芬灵眸流光，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响指，“书书借我一下，我画给你哈。”
闻言，“自己”乖乖将羊皮书递了过去。接过书后，芬转动食指，调动微风，聚出一团灰蒙蒙的铅粒。
“看好咯。”
她将粉舌卡在嘴角，翻到下一页，指尖下挥，铅粒立马撒于空白上。下一瞬，铅粒自行舞动，有章法地滚出痕迹，三下除于二便完成了一幅堪比复印技术的教堂画。
“哇！好酷！”视野出现一双用力鼓掌的手。
见状，芬宠溺地笑笑，眼神蒙上一层悲伤，但很快调整好情绪：“小杰森，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啦。以后有机会，我再带你去魔界玩，好不？”
“好啊好啊！”
“那就更得学好魔界语哦，来，这个字是......”
芬俯下身子，摸摸小杰森的棕色乱发，继续一对一教导。就在这时，时空被按下了暂停键，芬和小男孩的动作都卡住了，只剩柯林自己的意识尚在流动。
原来她就是传闻中的芬，这么说，我现在位于过去？
不，更准确的讲，这是某人的记忆。
小杰森......
棕色头发......
“好家伙，真是兜了好一大圈啊！”他暗暗感叹，原来关键人物竟是疯狼。
接下来，只要找阿格雷问个住址就行了。
柯林敲定方向，正欲回头，发现自己连视角都改不了。更蛋疼的是，记忆片段的背景音悄然淡去，整个空间陷入一片死寂。
对啊，我咋回去啊？
操，我咋回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