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宸逸把成亲一事通知了某些人,按他的意思呢,就是简单装饰竹屋,然后摆上几桌,请上最亲的人,热闹一下就行了。时间上最好是第二天,可却遭到了司徒钰琳的强烈反对,还软硬兼施把沈婧带回了府上,说是遵照习俗,选了个黄道吉日,最迟也得是三天后方可成亲。但这三天内,新人间不可相见。
沈婧倒是乐呵清闲,由着司徒钰琳一手操办亲事。阎宸逸也只能应允,可司徒钰鸿忍不住哀嚎。
——明明是你们这家子的事,非得还把我拉来,说什么聚一聚,喝个小酒,谈个感情。这特么明明是你们自家女人不在身边,寂寞空虚,见不得人好,才把我拉来的,让我晾着美人在家。
他的心里早已把人怼了百来遍,可依旧是笑容可掬,和对面那俩父子,碰个杯。但他这笑容着实比哭还难看。阎萧瞧着他脸上的不甘不愿,就一阵高兴,然后还主动往他杯里添酒。
阎宸逸拿了个果子,咔嚓咔嚓吃起来。看着眼前只有两大男人,他嘴角的笑意渐浓,这应该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是殃及池鱼?
在他们身后,是被挂上红绸布、贴上囍字的竹屋。
土地爷坐在地板上,腾空晃着两只脚,两手拿着果子,嘴里也不闲着,卡巴卡巴得嚼着。他愉悦地瞧着在远处的三人,又咧嘴一笑,暗暗自喜。
——我可是被鬼王点名邀请参加他喜事的人,哈哈哈。
在阎府的沈婧,心情很是舒适,每天好吃好喝,人都渐渐圆润了一圈。因李毅杰时常不在,帮忙带颖儿的重任就落在她身上。颖儿乖巧可爱,让她越瞧越爱。她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当然如果能避掉司徒钰琳每天递过来的补药,就更好了。
沈婧刚被裁缝放回来,就被侍女请去了储物室。司徒钰琳正坐在地板上,手里晃着拨浪鼓。她见沈婧来了,拍了拍地板,让她过来坐。她把手上的拨浪鼓递给了沈婧。
“这些是?”
“阎宸逸那小子的外祖父送他的,我小时候都没这个待遇。”
沈婧晃着拨浪鼓,“外祖父?”
司徒钰琳把箱子里的花灯、弹弓、影戏线索、单皮鼓、面具……等很多的小玩意都拿了出来,“嗯,二老没福气,见不着他们的外孙娶媳妇。”她敲了敲单皮鼓,“要不要听一段故事,可能有点长,是关于尘璃和我们之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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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在这呢。明天是个要娶媳妇的新郎官,这会子还能心如止水般,在这作画。”
阎宸逸的笔未滞一下,下笔顺畅,勾勒上最后一笔。他才抬头看向正到处打量他书房的司徒钰鸿,皱着眉,一开口就让人听出不满,“很闲?”
“哦,不闲。我就是过来凑热闹的。”
门外的光线适时被遮挡了,抬眼望去,竟是阎萧,身后跟着两三个拿着礼盘的侍女。他们跨过门槛,侍女井然有序地放好礼盘,置放好茶壶杯子,便一一退下。
阎萧指着礼盘,“奉你娘…额,钰琳之令,把喜服拿给你。你要不,现在试试?”他瞧了瞧这书房装饰,视线定在了窗户上的剪纸,一时发出了感慨,“未曾想过啊,我们竟还能有幸参与你的亲事。”
阎宸逸半张着嘴,把要回答的话,又咽回肚子里去。瞧着礼盘上艳红色的喜服,他兴致缺缺,转而拿起桌上的画,挂在墙上。比起看自己试穿喜服,他倒更愿意看为他穿嫁衣的沈婧。
“哦,是山水画啊,还以为会是鱼水之欢图呢。”
阎宸逸望向司徒钰鸿,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鄙视眼神。他特想把嘴角带笑、语气很欠的人给踹出去。但人总归是他长辈,还是个天帝,得留个面子给他。
“对了,我想起个事,你们把我亲事通知外祖母外祖父了吗?”
“仙、仙逝了?”
司徒钰琳的故事很长,从她和阎萧的恋情开始,直说到她父皇母后仙逝一事。沈婧的情绪随着故事基调走,尤其是秦阳镇一事,她给很多人添了麻烦。她的思绪一股脑儿涌上心间,眼泪啪嗒啪嗒得往下掉。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母后,对不起……”
司徒钰琳把她搂到怀里,手轻拍着她的背,“我说出这事的本意,不是让你们心生内疚。明知道你们会这样,我也想让你们知道他们有多喜欢你们。他们的身体状况本就不太好,你们的事并不是主要原因。他们啊,瞧过你们,都一个劲地说好。尤其是父皇,他抚着胡子,乐呵呵得,说这臭小子,也有人降得住。”
说起这往事,她忍不住哽咽了,眼泪也直往下掉。可她的双眼依旧藏着些许笑意,像是眼前有能让她眉眼弯弯的事物。只见她唇翕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同一个时间段,不同空间,两边人说着相似的事,但两处的氛围简直是两个极端。
风从窗户灌了进来,拂过绿植、墙上的画,就连桌上的书本,也禁不起风的挑逗,被掀起了好几页,最后又被合上。此时的秋风并不凉,对处于从午时开始被阳光笼罩着的书房而言,这秋风可谓是讨人心欢。
可阎宸逸觉得这阵风很凉,从头凉至脚,直至心里。
“我们是想告诉你们的,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你外祖父的身体有恙,一直都用丹药和灵力护着。而你的事一直都是他最担忧的,也怪我,怪我没能力让他十足得信任我,信任我能够很好解决事情。十年后,他在睡梦中仙逝。而母后因着这事,郁郁寡欢,心病逐渐加重,五年后也走了。”
司徒钰鸿背靠着椅背,双手把玩着折扇,眼睫微垂,遮住了眼神,可他哀沉的声音,让人亦感受到了他的颓丧和思念。
时间如流水,匆匆划过。荡起的涟漪,早在四季中已被抚平。可唯独一个“情”字,再怎么被时间抚平也好,总存在一处皱褶。轻轻一挑,又起了。
在阎宸逸手里的笔被他用力一握,便归西了。一声“咔擦”断裂声,在异常安静的氛围里,却被放大了。
“他们,来见过我吗?”
“有,”司徒钰鸿抬头看向他,他脸上被阳光照着,语调轻快,“他们还去参加了你俩在凡间的亲事,还留了个礼物,现今在我手上。明天过后,你俩可以过去看看。”
阎宸逸没回话,只是低着头。阎萧许是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劲,许久未出声的他把手上的杯子重重地磕在桌上,“哐当”一声。
他的声音随之而起,严肃低沉,“阎宸逸!”
阎宸逸下意识抬起头,双眼微红,眼里的狠戾、阴沉、自责都来不及收敛。三人视线在空中交织,莫名其妙地对峙起来。
“他们没有怪过你半点不是,甚至还感慨尘璃终究是个人,也会被情所绊。”阎萧的语气甚是严肃,像是在和人谈判似,“我们曾惶恐过,若你真的不听劝,把这三界搅得腥风血雨、死伤无数,我们该拿你怎么办?许多长辈都是看着你长大,花了心思教导培育你,教他们如何狠下心来手刃你。虽然你很疯很狂很拽,但这不,还是栽在我们手里。总归也算是没让我们失望。”
司徒钰鸿拿着折扇,“啪嗒”敲在桌上,“今天来不是来看你自责和听你忏悔。他俩的事,和你的事无关。你不是导火索,不是因果关系,只是恰巧、刚好。”
阎宸逸松开手,断笔落在桌上,再滚落在地上。他转头看向窗外,枯黄的叶子随风摇了几下,终究从树枝脱落,飘飘扬扬,落在地上。
“对不起。”
今天的风有点大,有点急,裹着这句话,飘远了。飘到在座人的耳里,飘到远处的故人心里。
像是没听见,或是想揭开这沉重的幕布,司徒钰鸿换了个话题。
“既然说起这事,我倒是想起件事。我很好奇你放的狠话,留的后路是什么?”
阎萧点头附议,“我都快忘了这事。”
两人盯着当事人,满眼都是对真相的渴求。
阎宸逸觉得有必要打开他俩的天灵盖,去瞧瞧他们的脑子里有什么。他们有份参与制造沉重气氛,可这会跳出这氛围的速度比狗还快。想到他们想知道的所谓真相,他的嘴角就禁不住上扬,一个没忍住,终究轻笑出声。
“没有,唬你们的。”
像是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他俩翻了个白眼,但心里还是有股气憋着,脸色瞬间都黑了。
阎萧竖起食指,“那再问一件事,你俩在凡间为何没子嗣?”
同一时间,司徒钰琳亦向沈婧发问,“你俩在凡间为啥没子嗣?”
时间滴答滴答地走,两人都给出了一样的答案。让这三人都难以抑制自己情绪翻腾,却又得忍住想大吼想揍人的冲动。
哎,谁叫这俩人都是自家宝贝呢。
答案?答案是秘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