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中尉也点头笑了：“游哥说得精辟！”
这说间，见大楼后门出来一个中尉军官，英气勃勃，看两人一眼，举手敬个礼，脚下却没停。
两人赶紧还礼。
中尉军官过去，直走向锅炉房。
柴中尉低声说：“司令部的弟兄，精神得很！”
游上尉也低声说：“司令部是队伍的最大门面，里面的人都光鲜神气。不过要论起手上腿上动脑子的活儿，难说个个都是大硬茬儿。”
两人又相视一笑，转身向回走，进侦缉大队队部小楼去了。
锅炉房里，中尉军官向一个锅炉工交代事情。
中尉的话，要是外人听来，会觉得奇怪。
中尉很客气地说：“老条哥，处长说了，要来大人物，今天烧满热水，不要省煤。开水也要换新水烧。”
锅炉工外表显有三十多岁，身穿一套国民革命军旧军装，只是没有肩章，一副老兵模样。
他右手夹了半截烟，手指头被烟熏得黄黄。
另一只左手无力地下垂，显然是左手有了残疾。
他笑眯眯地对中尉说：“你放心，让处长放心，老子什么时候误过事？
只不过，我不能把开水烧成牛奶罢了。”
中尉笑了，摸出半包香烟，递给锅炉工：“老条哥，你辛苦。”
老条哥大咧咧接过去，笑道：“还是你小子会说话。
你报告处长大人，你老条哥，人在锅炉在，绝误不了事！
人不在了——妈的，老子这嘴——还有小盒子在，小盒子！”
一个也穿了一身旧军装的小伙子从里面煤房里跑出来：“大哥，我在！”
老条笑骂道：“跟你小子说过多次了，被叫的时候，要应声‘有’！或者‘到’！
看看过年了后，你小子要进大楼里，成正式军人了，连点起码的规矩都练不会。”
小盒子脸上还有些黑煤灰，却盖不住英俊之气。
他说：“是，大哥，我记住了。下次一定照办。”
老条笑眯眯地点头，突地猛喝一声。
“小盒子！”
“到！”小盒子答应得嘎巴脆，腾地就是一个立正。
老条得意地向中尉说：“怎么样？这要进了大楼当上勤务兵，够机灵了吧？”
中尉连忙说：“够，够！”
老条说：“你小长官不要以为我们这一老一少俩都是有后台来的，我们活儿从来没误过吧？”
中尉说：“没有没有！
那好，老条哥，我回去向处长报告了。”
老条说：“你去你去，不要误了长官办事。这边你放心！”
一老一少送中尉到了锅炉房大门外，看他走了。
小盒子还有模有样地再次立正行注目礼。
老条对小盒子说：“把开水炉的水放到储水罐里，换新水烧开。大锅炉加满水，也要烧快些。
今天要来的长官恐怕不止几个，要让长官们和他们的女人们都洗得开心了，司令就会夸奖处里，处里就会给咱们多发奖金。
妈的，咱们没法子去打仗抓赤匪，只能烧好水。
你小子发什么愣？还不快去干活儿？
说你小子有福，有个好舅舅，能把你塞到这里，几个月就能进大楼当司令部的小兵，都是命好啊！”
他后面几句，已经成了自言自语，因为手下小锅炉工小盒子已经快步进去锅炉房干活了。
老条将烟屁股弹进门口外的煤灰堆，摸出中尉给他的半盒香烟，左手抖抖颤颤地里摸出一根来，叼在嘴上，又抖抖地握住火柴盒，右手掏火柴，点燃了，深吸一口，惬意地慢慢呼出来。
他向稍远处的大院老侧门处的老传达室扫一眼，转身进了锅炉房。
他的脑子不停地转动，边抽烟边想着什么。
要是刚才那名中尉，甚或是一心要进大楼当国民革命军正式兵的小盒子，知道老条这位老锅炉工正在想什么，会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