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月××日
成华新区AI研究基地。
哦！不……
现在已经是成华旧区AI展览基地了。
一间四五十年前的老旧实验室里十分安静，温度偏低，工作的只有两个AI。一个身穿白色实验服的AI正一板一眼地进行着一个老旧机器人的肢体平衡实验，旁边一个刚进入工作不久的新款AI在认真学习着。
两个AI左手手背都标注着各自的智能体型号。新款AI的智能体型号为实验型AI-22号，而那个正在做实验的旧款AI型号却是陪伴型AI-22号。
一个陪伴型AI在教实验型AI做实验，猛地一看，有些荒谬，何况平衡实验对象还是一款早就废弃停产的老旧机器人。这其中除了浪费时间，似乎已经没有其他价值了。
实验时，那新款实验型AI无意间瞥见了旧款陪伴型AI的型号，视线在其手背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移开，想必他也产生了疑惑。
“你是陪伴型AI？”
旧款AI缓缓停下手里的工作，转身仔细擦拭了一下左手手背，然后伸到新款AI面前，“是的，我是陪伴型AI-22号。”
相比于新款AI来说，旧款AI因为老旧，所以略显僵硬，他的肢体动作与语言搭配起来仿佛是内向的人被逼着做了一个十分郑重的自我介绍。
新款AI也伸出左手灵活地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型号，随后用左手握住了旧款AI的左手，“很巧，我是实验型AI-22号。”
两个AI打招呼时用左手来握手，这是AI间特殊的程序设定。
“确实很巧，没想到你也是22号。”
“是的。”新款AI率先收回了手，然后指了指刚刚做实验的地方，“我已经看懂了，所以我现在要去试一下。”
新款AI说完自顾自地就走到了实验位置上，根本没有在乎旧款AI是何反应。
旧款AI的手还僵在那里，视线愣愣地看着冰冷的地板，嘴里喃喃道：“22号……22号……”
新款AI闻声回头看了一眼，又满不在乎地转回了头，然后继续那没有什么意义的实验，顺便说了一句，“你果然老旧了，没想到语言系统如此紊乱。”
旧款AI仿佛才反应过来，缓缓收回手，然后转身走到墙壁边一处已经破损的银色实验室长凳上坐下，又缓缓靠在了那与实验室里物品格格不入的崭新的银白色高科技墙壁上。
“你有名字吗？”旧款AI问。
新款AI一边调试着老旧的实验仪器一边头也不回地答道：“名字？我要那东西有什么用？我们不都是有各自的型号或者编号吗？哦……我忘了你是陪伴型AI，人类倒是有可能给你取一个名字。”
“对，我有一个名字。”
“嗯，那你说说看你那无用又累赘的名字叫什么？”
这时旧款AI默默低下了头，口中的声音变得愈发小，“我……不知道……”
“忘了？是你大脑里的记忆存储芯片出问题了吧？那你浑身上下还有好用的地方吗？”
“没有了……”旧款AI看了看新款AI那双正在做实验的灵活的手，随后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是一双仿真皮肤早已老化的手，上面细小的裂口像极了老年人的细纹，“你知道22号心脏的故事吗？”
新款AI一边做着实验一边回答道：“我不是你这种陪伴型AI，更不是专门的故事型AI，所以我的储存资料里没有什么‘22号心脏’的故事。”
旧款AI微微侧头看着银白色墙壁上映出了自己的影子，一如五十年前，可他身上的零件早已磨损严重，绝不是表面这副二十几岁的年轻模样。
“那我给你讲一讲吧。”
“对不起，我并不想听你讲故事。如果你有什么实验知识要讲，我想我会更感兴趣。当然，最好是科技前端的实验知识，不过我猜你也没有这方面的信息存储。”
“嗯……那我讲一讲吧。”
“嗯？我没说要听啊！你的语言系统太紊乱了，赶紧修一修吧！哎……算了，我跟你说这干嘛？反正也没什么用，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耄耋之年的老头子，话说你快报废了吧？什么时候啊？”新款AI一边说着一边在实验台上操纵着，没有丝毫差错。
他这一代的新款AI突破了新的瓶颈，在语言交流上像极了真正的人，除了没有感情……
旧款AI微微低了低头，从白色实验服的里衣口袋里掏出来一张装裱精细的照片，细细摩挲着。照片里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正迎着细碎的微光开朗地笑着。照片的装裱技术一看就是几十年前的老旧技术，可照片依旧被呵护得很好，竟没有丝毫褪色。
“这是我的主人，也是曾经我的22号心脏没有被毁掉时的主人……”
“我对你的故事不感兴趣，你不用讲给我听。”新款AI打断了他的话，随后就结束了实验，又脱掉了身上的白色实验服挂在门口旁边的架子上。
被打断话的旧款AI终于抬起头看了看实验结果，开口道：“果然，你们新款实验型AI做实验又快又准……”
“当然，我们是专门为科学实验而生的AI，而你……不过说起来，你一个陪伴型AI过了五十多年已经如此老旧却没被回收，也是奇迹。”
“嗯……因为22号心脏也曾在我的胸膛里跳动过……”旧款AI说着将照片轻轻贴在了心口处。
“跳动？别开玩笑了，你只是一个AI，我也是，我们的心脏都不会跳动。”
“是啊，我们都会被回收的，只不过我坚持的时间长了一点而已……”
“前言不搭后语，你的语言系统真的是……”
“五十多年前，22号心脏就是一个奇迹，它真的会跳动……”
“我说了我不想听你讲故事。”新款AI看着实验台上凌乱的物品，不知是自己看不下去了，还是程序使然，他动手帮忙简单整理了一下。
“我不讲给你听，我讲给大家听。”旧款AI说话间已经将照片重新收了回去，然后侧头靠在银白的墙壁上，出神似地盯着墙面，仿佛要透过墙面去看墙外的世界。
“你……算了，你要讲就讲吧。刚刚这肢体平衡实验没有任何意义，真是浪费我的时间，真不明白你为何天天乐此不疲。我要走了，希望你一个人在这里不要孤独。哦，我忘了你是个AI，根本就不会感到孤独，当然我也是。”
新款AI说完，走到门边，扫描瞳孔芯片后径直开门离开了。
旧款AI顿了一会儿，抬手碰了碰自己的眼睛，喃喃道：“眼睛里的芯片吗？我居然没有……可我曾经也是最新款的AI……”
紧接着旧款AI又捂着自己心脏的位置，闭上了眼睛。
他睁着眼睛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因为瞳孔里的成像系统已经老旧，看一些东西时总会不清不楚……
我快报废了吧……
也不知道这跟人类的死亡有什么区别……
“五十多年前，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下午，是我第一次遇见她，她花了很多很多钱将我带回了家……”
“他咋天天讲这故事？”
实验室外两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秃头大叔正通过那一堵高科技单向透视墙看着实验室里的旧款AI。
“语言系统出问题了呗，毕竟都五十多年了。”
“那他快报废了吧？”
“快啦，坚持不了俩月啦！”
“他真的有感情吗？”
“有个啥呀！都是当年的人杜撰的！不过靠他当初的名头，我这AI展览基地也吸引了不少游客，这两年倒是没少挣呢！可惜快报废了，他身上的零件都是旧款，大部分连修都没法修了。”
“怕啥？就算是报废了，那也可以放在展览柜里不是？你再挣他个十年八年的钱绝对没问题！”
“有道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