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已经雨过天晴,雨水除了把院中的一切冲刷得再无人物脏污之外,看不出任何曾经下过大雨的痕迹。
我环抱双膝坐于院中,虽眼睛一直看着再缸中戏水的小鱼,但神思早已不再这里。
我多么希望昨日发生的一切是一场梦,我多么希望那公公根本没来过云家。我多希望让我入宫为妃的那道圣旨根本没下,我多希望根本没听到阿勰已成为战俘正在南郡为质的消息。
不知不觉中,泪水已湿了满脸。
站在我身侧的玉舒见我如此,小声地唤了声:“小姐。”
我知她是在担心我的安慰,遂摸干了脸上的泪水,仰起脸,对她挤出了一丝笑意道:“我没事。”
我以为我自己的故作坚强,会让玉舒不再担心。
谁知晓,我这一笑,玉舒却忽地哭着道:“小姐我知道您心里难受,在奴婢面前,您就别忍着了。”
说罢哭得比我还伤心。
我看着哭得如此肝肠寸断的玉舒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好。
抱头痛哭吗?既然已经改变不了和阿勰分开的结果,那哭还有何用?
我现在唯一能祈祷的便是阿勰要平安,我此生不再祈求其他,只希望再能见阿勰一眼,就一眼,知道他如今安全便好。
但我心里清楚,阿勰如今正在南郡为质,南郡皇帝要其迎娶梦禾郡主,又怎么可能放阿勰回来?
别说现今不会放阿勰回来,就怕迎娶梦禾郡主以后,阿勰都不会再有机会回来。
想到此处,我忽地如今为阿勰贴身护卫的金贵,邺北此次大败,阿勰如今被俘,金贵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难怪玉舒会哭得如此悲切。
想必她得如此难以自持,一方面是为我,一方面是因为金贵。阿勰身为大邺六殿下,南郡自是不敢要了阿勰的命,况且南郡既然打着和亲的主意,阿勰想必也没有性命之忧。
但金贵只是一个护卫,如今是生是死当真是不好说了。
想到此,我将玉舒拉直身侧,用帕子为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道:“玉舒,昨日那公公的话想必你也听到了,南郡既然是想联姻,那肯定不会要了阿勰的命,金贵是阿勰的贴身护卫,阿勰是安全的,那么金贵一定也是安全的。”
“小姐,我是心疼您,担心六殿下的安慰。您瞧您想哪去了?”我提到金贵,玉舒的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
我知晓玉舒既然面子薄,不肯承认,但我知晓她这么藏着情绪,更难受,于是便把她刚才对我说得话又对她说了一遍,”在我面前,没必要隐瞒,我很清楚你和金贵彼此有情。”
经此一说,玉舒也不再隐藏情绪,哇得一声,哭得更甚。
大哭片刻,音量渐渐弱了下去。玉舒微微收敛了泪水,望向我道:“小姐,刚才说金贵一定会无事是真的吗?”
我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口中应允道:“真的。”
但其实我心中根本不确定金贵如今怎样,我如今能做的只能暗暗祈祷金贵无恙。金贵不仅是大邺的战士,还是金富的亲弟弟,玉舒的心上人,我自然希望他安全无虞。
“真的就好。”玉舒用帕子擦掉了脸上的泪痕。
正在这时,月亮门外想起而来一阵脚步声,我知晓是有人来了。
果不其然,片刻后,一个粉色的翩翩身影进了门侧,来人是大嫂,我心中有些抗拒,因为我知晓他们肯定是派大嫂过来做说客。
大嫂走向我,我遂起身,玉舒扶着我,向大嫂走去。走至大嫂身侧,我对大嫂微微福了一礼道:“大嫂”,但眼神中已满是疏离与客气。
大嫂如此聪慧之人,怎会不知我的情绪。
她拉着我的手,不急不缓的坐在石凳上说道:“洛姬,心里难过就哭出来吧,在家人面前无需忍着。”
家人?我心里有些好笑,这些为了荣华富贵而不顾我的幸福,即将将我推至皇上身边的人,还好意思以我的家人自居。
我不语,脸上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大嫂见我不语,又说道:“洛姬,我知晓你怪我们,但你该知晓让人进宫为妃是皇上下的旨,并不是我们的主意,昨日接旨时我们也十分惊讶。”
我仍旧不语,但心中对大哥大嫂的埋怨已减轻了几分,我自然知晓这不是她们的主意。且不说我毕竟是他们的亲妹妹,多少也会顾及些我和阿勰的感情,即便他们真的想攀上皇帝这个高枝想让我入宫为妃,也该知晓我与阿勰之事满翼城可谓是人尽皆知,胡乱晋言,就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大嫂继续劝道:“洛姬,你该知晓当今的圣上是明君,他恪守孝道,先皇驾崩三年才选秀,而之前纳入后宫的后妃中并没有你。你该知晓,皇上绝对不想有意拆散你和六殿下,他行此举,不过是断了六殿下与你在一起的决心,让他安心联姻,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大邺,为了社稷。”
我虽明日看上去不学无术,顽劣了些,但该读的书一样没落下,大嫂说得这些我岂有不知的道理?
我抬眼,微微瞥了大嫂。
大嫂见有所回应,继续劝道:“再者,我想皇帝迎你入门,想必也是为了保云家富贵。自爹薨逝之后,云家的境地你是知晓的。即便二弟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抛头颅,洒热血,也不过混个如今正五品的职位,你大哥就更不必说了。你想想,和你有婚约的事六殿下,如今六殿下已被扣在南郡,除了当今圣上谁还敢娶你?”
呵!我看向大嫂,冷笑道:“难不成我非要嫁不成?”
伤人的话即将脱口而出,终究是瞒不下去了吧,说到底,还是为了你们的泼天富贵。但话到嘴边我还是咽了下去,想想大嫂嫁入云家这么多年了,待我不薄,而且我爹在时,虽为官显赫,但是家中也很清贫,哥哥嫂嫂也确实不像把妹妹卖进宫中换荣华富贵之人。
既然结局已定,我又何必出口伤人呢!
在我咽下伤人之言的同时,却没想到,大嫂忽地说道:“女子确实不必非嫁不可,你若真的舍不下六殿下,想用你的这一生守着你们的这段感情,大嫂支持。大嫂回去便让你大哥给圣上递个折子上去,感谢圣上的好意,同时说明抗旨的心意,圣上若降下罪来,我们云家共同扛着。”
大嫂目光真诚,言之凿凿,她这么一说,我反而不知如何应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