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最后南飞的大雁掠过蓝天,飞向远处茂密的森林草原。这里的秋天比夏日更美,空旷苍凉中黄绿更迭,盛开着五色菊、金莲花---
子蔺走到门口士兵听不到又看得见的距离后,便停了下来。
梅朵追了几步,却远远站住,她怕子蔺说出更绝情的话,便失去了以后机会。
纠结中,她几乎冲动地想拉起三哥跑向草原,跑向没有任何芥蒂的倾心相待。
她的腿沉重的难以向前再迈一步,心痛的无法呼吸。噙着的泪无声落下,喉咙像塞了棉花样堵的难受。
子蔺等了一会儿才回头,看到的却是泪流满面的梅朵,心里竟莫名的揪疼起来,这种没来由地疼惜已经超出了如今他与梅朵的关系,难道他也对小姑娘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不可能,他清醒的意识到这点,便考虑如何处理这种关系。
子蔺找了个落地的枯树干坐下,指指对面的一块青石:“梅朵,过来坐。”
梅朵孩子气的一抹眼泪,蹭啊蹭的坐到子蔺的对面,湿漉漉的睫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子蔺不自在的把眼睛挪到别处:“梅朵,抱歉。”
“抱歉什么?”
“你还小,有些事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回去吧,你的家人很好,要听话。”
“你觉得我很小吗?”梅朵的眼里换了副有着促狭的玩味神色。
子蔺错愕间,在梅朵脸上看到了一种超出她年龄的狡猾,那双眼眸深邃如千年古潭。
“我喜欢你。”
梅朵说的直率大胆:“本意不想这么快被你发现,可你太敏感,竟用一封信绝了我的念想。我不会就此罢手的,我想得到的必会得到。”
子蔺像见鬼一样,这姑娘太疯狂了。在她身上,再也找不到当年那个摇曳在格桑花丛、舞姿翩翩纯真活泼女孩儿的影子。
他眼眸眯起,收回了刚才一时的温柔,说道:“你是何目的?”
“自然是嫁给你咯。”
梅朵一脸的理所当然:“我梅朵一生跟定你了。”
子蔺本想回她一句,我们年龄差距大,本侯不想娶个孩子来哄。可看看眼前梅朵的神色,这句话也说不出口。 半晌才道:“我有妻子。”
“搪塞,那不是一桩假的吗,你们根本就没圆房。”
子蔺惊得一跃而起:“你怎么知晓?”
梅朵这才警觉说漏嘴,忙道:“我,我当然知道,结婚五年多你没子嗣,也不曾回京,也不接夫人来,不是假的么。”
子蔺半信半疑,看她说的信誓旦旦,也无从知晓里面内情。
他舒了口气,把话题又接回前面:“你刚及笄,一直过的随性坦荡。我却身负家族存亡周旋于朝堂,早已身心疲惫,我不是你的良缘。”
他背过身去,一句话回了梅朵:“本侯已无心男女情事,你走吧,以后不要来,我不会再见你。”
梅朵不甘心的看着他背影,又颓丧又心疼。好想问一句他是否因四妹而锁情,又怕他窥探出实情,因兄妹永远不再向自己跨出一步。
梅朵纠结中见子蔺走远,猛地一跃挡在他前面,固执道:“那是你的意思,我还没答应,我发誓今生非你不嫁。不论以后如何,我与你荣辱与共。”
子蔺脚步不停,闪身越过:“梅朵,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尝过什么叫荣辱?”
“站住!”
梅朵急了,要不是自己知道是三哥才会如此告白,哪个未婚女子会这样不要脸面。
子蔺反而加快了速度,两人轻功不相上下,一前一后总是和梅朵隔着几步。
梅朵恼羞成怒,抽出腰间軟鞭向子蔺抽去。她不敢抽人,只挨着他身子左边落下,激起地上一片尘土。见他只顿了一下又跑,便又是一鞭抽向右侧。
子蔺本能的躲闪,却正好撞到了梅朵的鞭梢上,手腕被倒刺划了。
“你躲什么,我又不伤你。”梅朵气急败坏的嚷。
子蔺握着右手手腕的地方,血顺着指缝滴落。
梅朵吓傻了,什么恼啊羞呀全没了,飞快的掏出丝巾帮他包扎止血。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想拦住你来着,疼吗?”
“没事,小伤。”子蔺抬眸看着梅朵,一双眼里充满了不解,他怎么也想不出让梅朵对自己死缠烂打的理由。
“梅朵,你老实回答,为什么喜欢我?我统共才见过你两次,一次还是在你童年的时候。你不觉得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吗?”
梅朵一肚子话无法出口,她似是而非道:“侯爷,你不知道这世上有一见钟情吗,我说是前世的缘分,你信吗?”
子蔺定定的看着她,这话哪里像是从十几岁的少女嘴里说出来的。
“哎呀,别问了,快回去让军医看看有没有伤着骨头。快走啊!”
梅朵一顿催促,把话题岔开,要拉着子蔺回营。
子蔺觉得自己好笑,本想今日能做个了结,不想最后还是拖泥带水。
他站住道:“本侯今日说的很明白了,你真的不放手?”
“不放,”梅朵一口咬定:“山无陵,天地合,嗯,即便这样,我也不放。你要不见我,我就天天赖着你。”
子蔺被小姑娘缠的无奈,退一步道:“你看这样好不好,反正我现在也没这心思,我也不把话给你说绝,你就再长两年,就两年,然后再说行吧?”
梅朵想想:“好,只要你不拒绝就行,等我两年,我长大了等你来提亲。”
她走近一步,仔细审视着子蔺的眼神:“你不骗我?”
子蔺揉揉额头,只能搪塞道:“不骗不骗,你老老实实在家等着。哦,还有,两月后就快到我祖母生辰,我已上书皇上请旨,可能要回陵川和京都。期间我不在北凌,你也不用来找我。”
“哦,”梅朵眼珠在子蔺脸上轱辘转着,笑着说了一个:“好!”字。
她回身叫过不远处跟着的丫头,从她手里拿过一个长条锦盒。
“这是我给侯爷的礼物,刚才一闹差点忘了。”
子蔺自然推辞不受。
梅朵硬塞给他道:“这是我家存了好久的六七百年老山参,本是看你这一阵练兵都累瘦了,给你补养的。眼下我又伤了你,算是赔罪了,你不收下就是还在怪我。”
这样一来,子蔺也不得不收了。
离了军营,梅朵心情分外好,从被父亲训斥到被子蔺拒之门外,她哪天都没轻松过。如今虽说没进展,却也回到了原点,至少她是有希望的,至少三哥不再严词拒绝。
梅朵两个丫鬟,红玉、碧玉是亲姐妹,又是自己亲自教的武艺,这次偷着离家,还是长林让她们追上来陪伴的。
红玉勒停马儿,前面是岔路口。
“小姐,我们是直接回山庄吗?”
梅朵皱皱鼻头,小嘴一抿:“拐个弯,顺路去看看梓妃墓。”
“再逛逛集市,今天是十五,梓妃镇大集,可热闹了,紧走还能赶得上。”
碧玉说完,扬起马鞭,催马上了通往梓妃镇的路。
红玉追上去说道:“就你贪玩,也不规劝小姐,这次回去还不知庄主怎么惩罚呢。”
“姐,你怎么老扫兴呢,反正必是要罚,就让小姐玩个痛快不好吗?”
梅朵双腿一夹马肚,越过她们跑前面去了。
梓妃镇在与滇池郡交界的塘墉郡内,又临魏和鲜卑,人员繁杂,流动性大,商品更是各地都有齐全的很。所以每逢大集,北凌和鲜卑的百姓都带着各样的货物来交换,两国的语言也越来越通融。
深秋的梓妃崖松林萧瑟,枫叶纷飞,崖顶风大,倒是把墓地吹得一尘不染。
梅朵在五年里来过三次,她躲开了民间祭祀的日子,为的就是避开三哥和拓跋溟。
这里存储着她上一世的心酸和遗憾,也记载着她与三哥和拓跋溟最后的结局。
从此她与莫家再无纠缠,与莫家侯爷莫子蔺会弥补上一世的遗憾。
一阵幽咽的萧声随风传来,在这萧瑟的秋风里分外凄凉。
梅朵跨上几步,看到亭里人的侧影,紫衫墨玉冠,绛红披风,看那俊秀的凤眼隆鼻侧颜,是拓跋溟无疑。
梅朵在他尚未回眸的时候,果断回身下了台阶。
碧玉纳闷:“小姐,怎么不上去了?”
梅朵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拍拍她肩膀:“不早了,你不是说逛集市吗,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