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是在一间小屋。
这个场景有点过分熟悉,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又一次被张寡妇救了。
有人推门进来:“你醒了?”
“江渔?”秦忘音一动,发现腿痛得很,忍不住“嘶”了一声。
“我劝你最好别乱动,哼!”一个稚童的声音从江渔身后响起。
“差点忘记介绍了。”江渔侧过身把他牵上来。
“这是段大夫家的药童,段草,你可以叫他小草。你现在喝的药就是段大夫开的。”
那段草赫然就是秦忘音在烟山上见到的那个小童。
“我记得我是在河边……”
“你倒在河边,是小江哥发现了你,把你救了回来。”段草飞快打断她,“病人就要有病人的自觉!不要妄自乱跑。要不是小江哥这回恰好发现了你,又恰好有我在,我身上又恰好带有金疮药,你在那地方发生了什么都没人知道!”
秦忘音刚想开口,段草飞快换了一口气又像吐珠子一样说道:“山坡那边有什么好玩的?你非得到那边去?这下好了吧,摔下来了吧?这位小花姐姐,你要珍惜你这条命知道么?你的命可是由大家的钱袋子救回来的,由不得你自己这么作践!”
段草说完,使劲朝秦忘音眨了一下眼。接着便继续若无其事地瞪着她。
秦忘音会意,接道:“我迷了路,不是故意到那边去的。”
倒不是大发善心要配合段草,只是她也不希望自己上烟山的事情被别人知道。
段草接:“那你以后小心一点,可别跑到那地方去了。再往上一点就是烟山了。”
秦忘音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知道了。”
江渔倒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问秦忘音:“你感觉怎么样?可还能行动?你右腿崴了,我方才用熟鸡蛋帮你敷了一下。”
段草松了一口气,却见秦忘音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地回道:“还好,一点小伤,走路应当无碍。”
趁江渔说要去取一些东西时,段草凑近秦忘音,和她大眼瞪小眼。
最终段草败下阵来:“哼,你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毕竟狼是你引来的,没有你我可不会遭这罪。”
秦忘音:?
救他?哦,他是指兵分两路的事情吧。呃,其实当时的情况也没想那么多,分开跑白狼追她的概率是一半一半嘛,谁知道白狼看都不看小草,直接奔着秦忘音来了。
秦忘音心中算盘一动,轻笑一声说:“你到山上去干什么?山上不是禁地么?”
段草显然早就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自信地回道:“你管我到山上做什么!你到山上肯定也有见不得人的事情吧?这样,我不问你,你也不能问我。这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咱俩互不干涉。”
然而他毕竟是个小孩子,还是太嫩了。
秦忘音笑意更浓:“哦?看来你到山上是去干见不得人的事情咯?”
“你!我才没这么说!”
秦忘音继续诱导:“我可不怕别人问,也不怕别人知道我在烟山。因为我做的可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想干嘛?”段草两只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她,看着有点慌张。
“我刚才也算是配合你隐瞒了吧,”秦忘音放慢了语速,“作为交换,你就告诉我你到山上是去做什么的。”
“若我就不告诉你呢?”
“那我现在就出去告诉江渔。”
“你!”
段草看着秦忘音笑盈盈的样子,似乎是真的不怕。他又不敢去赌,怕秦忘音真的去告诉江渔。
等会搞不好全村人都知道了,到时候就完了!
他急得左右踱步,最终咬咬牙,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道:“我跟你讲,你绝对不能告诉别人!”
“嗯。”
“你发誓!”
“我对着上仙发誓。”
上仙是什么?段草没管,他轻声说道:“我去采药。”
“什么药?”
“玉人参。”
说到这个,段草就气得跳脚,好不容易捉到的玉人参,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弄掉了!不过他不敢惊动秦忘音,只能忍气吞声。
“你要捉它做什么?”
“我只能说这么多了!”段草明显有些急了,声音里多了一丝哀求的意味。
秦忘音见好就收,也没再追问下去。
这时,江渔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小包裹,他对秦忘音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秦忘音推辞道:“不必麻烦了,我自行回去便可。”
“你可认路?”
秦忘音:……
好吧,她连这是哪都不知道。
她推了推段草:“小草送我就行,本就多叨扰,若再让你送我就更过意不去了。”
段草这时候不想跟秦忘音说话,又恢复了那一副气呼呼的样子:“我在村北,你在村南。一点都不同路!”
“那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别那么见外。我恰巧也要去送东西。走吧,阿音姑娘。”
“好……”
段草并不想与他们同路,留下了一包据说是磨碎了敷在伤口上能止痛化瘀的药草就先告辞了。
江渔递给她一根竹杖,秦忘音拄着竹杖推开门。入目是一条羊肠小径,小径两旁是簌簌的青葱竹林,小径向下连着一条河流。
想必就是村里人说的暗烟河了。
“你平时就住在这里吗?”
“对啊。”
“一个人住?”
“对啊。”
“环境不错啊。”
江渔笑笑:“还行吧。”
据说,暗烟河表面平静,河下却有许多暗流,常会吞噬往来船只。就连土生土长的烟井村人都不敢轻易下水。
烟山未出事前,村里人更是几乎不会走水路。
大半年前,江渔来了。江渔“驯服”了这条河,他撑的船从来没出过事。
秦忘音偏头瞥了一眼江渔,他的长相憨实,眼神却十分清亮,笑起来阳光开朗。憨而不傻,心思纯白,也许……只是不屑于有那么多玲珑心机。
长得就像老实勤快的人。
秦忘音觉得,这样的人如果待在自己家乡一辈子,大概也是会的。可是要说莫名其妙跑到一个穷乡僻壤闯荡,怎么想也觉得奇怪。
加之,他更不像是如自己一般避祸的同类人。
秦忘音勾起唇角:“你都问了我这么多了,还没说过你自己呢。”
江渔脚步未停,还是保持着爽朗的笑容:“你想问什么?”
“为什么要来烟井村?”
“我还以为你要问我为什么要照顾张大娘。”
“我想这或许是一个问题。”
“不愧是有些来头的小姑娘,村里人可从未这样问过。”
“所以呢?”
“哈……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江渔的目光有些悠远,吊起了秦忘音的胃口,结果他转头道,“不提也罢。”
“……”
秦忘音没有追问,毕竟他也没有追问自己不是?
她拄着竹杖,一步一步沿着小径往上走。其实不是很疼,走路也完全没问题,只是江渔一定要她拄着……
原来江渔并不算是住在烟井村内,暗烟河距离村口还有好一段距离。
“在想什么呢?”
“在想,我四……我弟弟。”
“你还有一个弟弟?”
“嗯,算是吧。我弟弟以前也是这么送我的。”
“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独自一人也要好好生活下去。看开点啊。”
秦忘音:“???”
是不是有点不对?江渔把她的意思想成什么了?
江渔很好相处,让回烟井村这条漫长的路显得不那么漫长。
张寡妇家门前的大槐树已经出现在视线尽头。
自己天光初醒的时候出门,回来却是黄昏将至。这一天过得恍惚,就好比观棋的烂柯之人一样。
不知张寡妇回到没有,待会又该如何向她解释……
秦忘音和江渔接近了大门,门却明晃晃敞开着,里面若隐若现传来吵嚷之声。
两人心下都觉不妙,急忙进屋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