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父正言道:“大君想错了,自轩辕大帝始,每有征伐,除了少量贵胄武士,大都是田间耕夫。所持者大多不过是手边劳作之物。如战事连年不绝,就会出现田地荒芜,无人耕作的情况。更糟糕的是,这些征召的耕夫没有规矩约束,战场上只听主公、领主的号令,与敌交战,全赖武士用命,如同群殴……。”
典正郑重地点了下头,“桑父所言不虚……”
桑父道:“在有,领主、封臣只会照顾属下武士,对普通精壮少有顾及,战场上日晒雨淋全赖自己想法解决,因此患病者也不在少数……。嗯,前者有黄土坝大战,帝尧前后征召诸侯人马六七万人,与有苗厮杀百多日,终因秋收在即,诸侯人马死伤、患病者过万人,无果而退。如果是训练有素,军纪严明的士卒,无需万人就可大破有苗……。后来大君征讨羽山,虽未与有夏氏族交战,但荆山候和阳山候的人马露宿旷野,风吹雨淋也有几百人患病染疾……”
皋陶大声道:“桑父,你隐在深山,这也知道?”
典正道:“羽山各部也是中土臣民,君上禁止诸侯人马进入村中。”
夏禹心知桑父所言正合中土征战的弊端,但他依旧面色平静的道:“你言不懂征伐,想必是精通剑术、长戟和拉弓射箭,不然如何训练士卒?”
桑父道:“我仅仅练习过剑术,还谈不上精通。士卒操习剑术、长戟,自会有精于此术的武士、高手教习,假于时日便会有成。但要将田间农夫训练成令行禁止,军纪严明的雄壮之师,少说也得三五年……”
蚕儿怀中抱着两只小白兔刚进门就尖声道:“阿爹,我娘喊你去……”
桑父站起身,“今天有新鲜的鹿肉,婉儿还没做过这么多人的饭食,让大君和各位大人久候……”
夏禹对桌前的两名虎侍卫摆了摆手,“桑父,你坐下。”
两名虎侍卫急忙出了门,蚕儿努努嘴也跟了出去。
夏禹沉思了一会,“我明白了,这些士卒经年不用耕作,不用服劳役,专习杀人之术……”
典正笑了,“是御敌之术!”
夏禹道:“都一样!桑父,以中土之广阔,需要征召多少精壮?”
桑父道:“要守卫边关,平定九州,至少也需十万人左右。”
夏禹瞪起眼睛,“这如何能行,就不说诸侯,就是伯益大人那里……”
两名虎侍卫端着竹盘走了进来,许婉如跟在后面端着一盆清水,盆边搭着几条粗麻布,她将铜盆放在木桌上,夏禹和典正起身过去净了手,夏禹道:“有劳夫人了,你和蚕儿也来一起吃。”许婉如笑道:“蚕儿早就吃过了,在和小兔子玩呢。”待众人都净了手,端着铜盆出去了。
两名虎侍卫跑了两趟才把饭菜上齐,桑父去摆放粮食的木架上取了两坛水酒,夏禹看了一眼几案,有切好的大块炖肉,煮禽蛋和菜饼肉酱,还有一瓮煮山蘑菇、干笋……。
桑父待斟好酒,端起酒碗道:“大君请,各位大人请……”
夏禹喝了一口,咂了咂嘴,典正则咦了一声,又喝了一口回味了片刻才道:“这水酒那里来的,酒味甘醇,香气浓郁,美酒矣!”
夏禹抓了块肉,“我就知道是好酒,还是先生说的有文采!”
桑父端着酒碗向木桌旁的皋陶、藤荥致意后道:“这水酒是聚贤庄自产的,说起来还有故事……”
夏禹也是饿了,一块肉两口吃完又抓了块菜饼,“那就边吃边说。”
桑父道:“先祖父不喜饮酒,人也霸道,不许商贩在庄中卖酒。隐者中有一位叫仪狄的酿师,用山中野生的地薯酿酒,对先祖父说是甜浆,先祖父喝后连连说好,其实还是有些酒味,先祖父只是不好在违众人之意。后来仪狄得了上好的酒糟,岳丈大人出秫米,仪狄上半年酿造甜浆,下半年酿造水酒……”
夏禹听喝过的甜浆就是地薯酿造的,他对虎侍卫道:“去把烤地薯在烘烤一下,都忘了吃了。”
桑父道:“是山口那两位老人家烤的地薯吧,蚕儿最喜欢吃了。”
夏禹对提着草袋还没出门的虎侍卫喊道:“留下两三个我们分食,剩下的都给蚕儿。”
典正窘答答道:“桑父,可有多余的水酒……”
桑父不明其意,摇摇头,“就剩这两坛……”
夏禹哈哈大笑,“还是先生知其师,西伯大人要喝了这酒,还不得疯癫几日,上聚贤庄做隐士也有可能……”夏禹想了想,“我们可以少喝几口,桑父,你这可有盛酒的家什?”
桑父起身到墙边木架上一个斗笠下摸出一个葫芦,晃了晃递给典正,“葫芦里还有少许。”典正斟满一碗酒,小心翼翼地灌进葫芦里,他摇了摇酒坛,起身朝木桌走去,皋陶急忙伸出一个手指头,“最多一碗……”
典正灌好酒刚入座,蚕儿怀中抱着几颗黑乎乎的地薯径直走到几案前,对着夏禹一弯腰,“谢谢老爷爷!”
夏禹欢喜地笑了,站起身回了一躬。
蚕儿道:“我要和乖乖兔一块吃……”
“桑父教子有方……”夏禹看着蚕儿出了门方才落座,他拿起一颗禽蛋在几案上磕了磕,终究没有忍住,“桑父,你容貌不像是中土之人,能否详告?”
桑父站起身朝夏禹一揖,又朝皋陶等人作了一揖,缓缓道:“我知大君一定会问,桑父不敢欺瞒大君和各位大人,我是苗人……”
夏禹手一哆嗦,禽蛋掉在了地上,典正则是惊讶、困惑的表情……
皋陶哈哈大笑,“桑父,你要是苗人,那我就是天魁星下凡!”
夏禹看桑父的表情不像妄语,只好道:“你说!”
桑父吐了口气,“我母亲是有苗九黎剑师的后人,我快五岁那年,不知何故母亲被苗君关进了死牢,我因相貌与他人迥异常被人欺负,也没人愿意和我玩。因为母亲犯的死罪,家族中也无人愿意收留,我只能四下流浪。但也有好心人悄悄给我送点吃的,枫木林的鬼师蒙扎是个瞎子,他对我很好,常常会在门外给我留些吃的……”桑父见屋内鸦雀无声,苦笑了一下,“快七岁那年我在七彩潭的规岩上睡觉,丹朱先生摇醒了我,让我跟他走。我又不认识他,任他怎么说我就是摇头,丹朱先生大概是生气了,就把我手脚都绑了扔在马背上,我一路又哭又叫,但遇见的人都不管我,连大寨的侍卫见了都不啃声。我那时还想着丹朱先生是个坏人……。后来我就坐在了大车上,丹朱先生给我换了新衣服,还有人专门照顾我,但还是把我绑着,怕我跑了……。在后来就到了蟒山……”
典正道:“丹朱先生是否说过因何救你?”
桑父摇摇头,“他不肯说,但他应该告诉过先祖父。我与婉儿的婚事先祖父起初死活不答应,岳丈大人也不同意。我知道先祖父不答应是因为我是苗人,岳丈大人不同意是因为我是先祖父的弟子,乱了辈分……”桑父笑了笑,“丹朱先生来提过两次亲都被回绝了,最后一次来他和先祖父还吵了一架,不知为何先祖父突然同意了,先祖父还说他没有教习过我,不算他的弟子,这样我和婉儿才得以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