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10月5日
今天开始军训了。
两天来,中队已经接收了从各个地方蜂涌而至的犯人一百多名。
在劳 改队一切行动都是军事化的,军事化的编制、军事化的管理、军事化的行动,与部队的区别就是这里的人都剃着光头,都没有资格去享受军人的待遇。
我一直觉得这儿的一切都耐人寻味,原在社会上叱咤一方的“人物”们,来到这儿怎么都变得像羊羔一样乖顺了!
军训开始,首先是分组进行“停止间转法”和“三大步伐”的训练。
刁胜对我们训练起来很卖力,每一个动作,他都要先讲要领后做示范。训练中间,他来来回回地看,认真地纠正我们的每一个不规范的动作。
就这样一刻不停地训练了一个上午,中间没有片刻的休息。
我感到很累,身上的每一处关节都酸疏疏地痛。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感到这么累,但我还是咬牙忍着。
“这就支持不住了呀!这点儿都支持不了,等分下去你就活死了,那才叫个累!这儿的军训与分下去比起来,就是小擦擦。”这个口气,好像这个家伙曾经在下面蹲过似的,他很有些不屑地向他对面的那个犯人说。
“妈吔,要人命了。”对面那个犯人叫苦叫累地嚷着说,“这还不累呀,一个上午都腰酸背疼腿抽筋了,下面比这还累呀。这军训啥时候能结束呀。”
“早着哩!这才是最基本的,后面还有队列队形训练,行进中步伐转换,方队行进及队列队形变换,解散集合,整齐报数,有的训哩。”似乎在下面蹲过的那个家伙对那个叫苦叫累的犯人说,“这训练还不算严格,要是按部队的要求那个训法,你早就趴下了。部队的军训要两三个月,有的是时间规范每一个动作。在这儿训练只是十天二十天的时间,军训内容训练完了,局里就来验收,然后我们就要下中队劳动改造了。这儿的军训根本就不叫军训!”
“这还不叫军训呀!”叫苦叫累的那个犯人又苦着脸嚷。
“这只是小学生做广播体操!要是按部队的标准去训练,一个分解动作可以训练你一个上午,比如正步走,一只脚立地,另一只脚绷直了离地二十五公分,前臂端平,后臂摆到位,裆部夹紧,就这样一站就是一个上午,身子不能打瓢摇晃,你能做得到?”似乎在下面蹲过的那个家伙十分认真地对那个叫苦叫累的犯人说,“这里面的训练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局里下来验收也是根据下面劳改队的情况定的,下面劳改队急等着要人了,局里就会下来验收了,训练的咋样都不是问题了,走个过场就行。”
“妈吔……”叫苦叫累的那个犯人又是一句惊呼,目光里流露出了恐惧和怀疑,“什么时候局里能下来验收呀。”
“那是局里的事儿,我也说不清,反正至少二十天之后。”似乎在下面蹲过的那个家伙不是十分肯定地说。
“你不是在吓我吧。”叫苦叫累的犯人瞪大了眼睛。
“我吓你有什么用?你能给我什么好处?我闲得没事儿干了?”似乎在下面蹲过的那个家伙盯着那个叫苦叫累的犯人问。
“有啥办法不参加军训吗?”那个叫苦叫累的犯人试图开始想逃避军训了。
“你自己长着脑子不好好想想。”似乎在下面蹲过的那个家伙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那个叫苦叫累的犯人皱起了眉头,显然,他开始苦思冥想有什么对策了。
“听我的,保证你不用军训,我也不用军训。”那个似乎在下面蹲过的那个家伙神秘地说。
“有什么办法?”那个叫苦叫累的犯人迫不及待地问。
那个似乎在下面蹲过的家伙笑了笑,把嘴巴凑近了那个叫苦叫累的犯人的耳朵。
下午的训练内容和上午的一样,我再也没有在训练的队列中看到那个似乎在下面蹲过的那个家伙和那个叫苦叫累的犯人。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巧妙的方法避开了训练。
刁胜好像对下午的训练情况很不满意,口号喊出去之后,跨左脚摆左臂的情况会不时地发生着,喊头疼蛋痒的人也越来越多。今天刚训练就出现了这么多毛病,三、五天下来,全中队百十人不全头疼蛋痒了呀?
刁胜开始发火了:“你们别跟我耍贱,推着不走打着乱转,我屋里的棍子多的是!哪个不行了?就先绕着这六百米的大院子跑到跑上两百圈儿,然后再接着训。跟我耍贱,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尕伎,给我拿棍子来!”
刁胜的喊声刚落音,尕伎真的拿出了几根棍子,粗细长短都很合手。
没有人再叫头疼蛋痒了。
“哪一个还头疼蛋痒?”刁胜从尕伎的手里接过一根棍子,围着训练的队伍绕了两圈儿,发着火问,“怎么了?没有了?我这棍子就是专治头疼蛋痒的!没有了?没有了就给我好好训练。立整!稍息!”他出人意料地喊了两句口令,同时用棍子在一个犯人的手上敲了敲,“你小子的手放不好呀?”
原来,棍子真的能治疗头疼蛋痒呀!
“齐步走!”刁胜转回到队伍的一侧,简短有力地喊了口令。
整齐划一的步子喳喳地响了起来。
再也没有人抬左脚摆左臂了。
棍子能治疗一切呀!
我不知道这些自诩在社会上是堂堂的汉子的人为什么会有如此下贱的德性。我知道了刁胜为什么会用棍子对付这些人了。难怪听人这么说——“劳改劳教,不打不照。”、“教育不是万能的。”恶人就要用恶毒的办法来对付,不然,没有人能够管得服这些人。真的,善良的方法在这些人面前,好像是一种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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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训练下来,我的双腿已经酸硬得拖不动步子了,脊柱也僵硬得发木发直,腰间也是酸胀酸胀的。这真跟在学校里做广播体操不一样啊!
整个监舍里的犯人大都在哼哼哎哎地叫着腰酸背疼腿抽筋了,只有那些借助各种手段逃过军训的犯人在活跃地窜来窜去,大声地炫耀着自己的得意与惬意。
太累了,什么也不要想了,闭眼养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