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的血都冲洗干净了?”张桓紧皱双眉,看向站在面前的邱黑子,轻声地问道。
窗外晨光明媚,无风无尘,庭院中老槐树的树梢静得像人呆住的眼神。
“都冲干净了。我找了五六个人,挑了几十条挑的水,把门前一百步以内的血都给冲了。”邱黑子说完,连连顿足,紧声又道:“没成想蔡蛮子他咋就这么大的气脉儿,上半截身子,愣是从李宝山家门口儿,爬到了咱家门前,还把一早出门儿到小庙子上香的二表嫂和大侄媳妇都给吓着了!二表嫂虽说登时昏了过去,过后倒也没啥事。大侄媳妇当时没被吓倒,可到现在还直着倆眼,坐在那儿,说不出一句话。她本来就有病,刚见好,这回怕是又要犯了。表兄你说,这……这都是些啥事!”
张桓目视窗外,轻声叹道:“乱世轻全物,微声及祸枢。自古危情乱世都是如此。”
邱黑子道:“刚刚我跟着大表侄去了趟宪兵队,把张三青叫了出来,才算将事儿打听清楚了。张三青说,昨儿晚上,刘武生那小子把日本人的一条纯种狼狗活生生地给劈成了两半儿。”说话间,一脸忿忿,恨声道:“表兄你说,他就是让日本狼狗咬两口,忍忍也就过去了,该咋地!他那样干,这不是自个儿找死吗?他自个儿找死倒也罢了,这……这不是平白地给咱家惹祸吗?刘武生当场就让宪兵队那个叫山本的大头儿来了个满脸开花,一枪毙了。蔡蛮子被那个叫樊智的翻译官一刀砍成了两截。刘武生他该死,可蔡蛮子招谁惹谁了?还落个这种死法,他也忒冤了!”
张桓看了眼邱黑子,低声问道:“昨晚上谁还死了?”
邱黑子道:“李安儿让日本狼狗咬死了。”见张桓微微点头,没再问,邱黑子淡淡又道:“他一个撑船干摆渡的,死就死呗。自古狗咬挎篮儿的,保不齐就是他一身破烂儿、天生一副要饭花子的头脸儿挑逗起了那条日本狗,他……”
邱黑子还要再说,张桓轻轻挥手打断。片刻安寂后,张桓抬眼问道:“老大呢?咋没和你一起回来?”
邱黑子忙道:“大表侄问明了缘由,带着事先备好的十根儿足斤金条,到宪兵队里找那个樊智平事儿去了,我估么着也该回来了。”
张桓微微点头,叹息一声,轻声道:“你到青芦去买两口上好的棺木,把他二人好好发送了。唉,他俩毕竟跟我一回。”说着从抽屉里取出六根金条,轻轻放在桌上,静静道:“你给他两家各送去两根儿,余下的,你自己留着。”
邱黑子收起金条,憨声道:“交给我办的事儿,表兄你就放心好了,保证出不了差错。”
窗上是明媚的晨光,悬停的树影。张桓坐在书桌前,左侧脸颊微微跳动了两下……
一名衣衫破旧、面色焦黄、目光呆滞的中年女人,手臂上挎着个乌黑破烂的柳编篮筐,步履蹒跚地从兰花豆腐店的门前走了过去。
大瓜的妈抬手朝门外一指,对兰花啧舌道:“你说,这家财万贯、使奴唤婢、盐滩大瓦房的财主家,他咋就说败家就败家了?比纸糊的灯笼,被谁揣上一脚,碎得都快!”
兰花眼光一闪,忙附和道:“就拿一出戏来说,戏里有个朱千岁,在戏台的前台后台转了一圈儿,就由千岁爷变成了要饭的花子。”
大瓜的妈笑道:“你这比方打得更妥帖!刚才打门前过去的那个主儿,就是像在戏台上转了一小圈儿,一通锣鼓点儿还没敲完,他家的万贯家财,就败得一干二净!”
兰花道:“大婶子说的是李三渊家?刚才过去的是他媳妇。”
大瓜的妈紧声道:“自打头年,他家的大海船在海里翻了,他就败了家。不但整整一大船值钱的东西全都扣进了海里,还搭上了他俩儿子。那翻进海里的值钱东西可不是他家的,是在海上给人运送的,那可是红印画押、立下字据的大事!结果就是卖了盐滩、田地和大瓦房,都不够赔的!卖到最后,就连他家的那条大黑狗,都折钱卖给了五麻子!”
兰花神色一黯,轻声道:“他家也真够倒霉的。”
大瓜的妈一脸神秘,郑重道:“你知道他家为啥倒霉?那是他不知好歹,拿大海船在河里撒网打鱼,逗趣儿找乐子,犯了海船上的大忌!一下子把河神、海神都给惹了,能不遭报应!”
兰花点点头,附和道:“可不是嘛!我们关东大山里也有好多规矩,进山的人半点儿不能犯忌。就拿砍树来说,不能擦着根儿砍,得留下半人多高的桩子——那可是给山神爷留下的歇脚座位。谁要贪便宜,擦根儿砍,惹了山神,保准出事。”
大瓜的妈朝门外看了眼,嗤地一声道:“就在昨儿个,他家又出事儿了,你听说了没有?”
兰花忙道:“没听说他家出事,只是听说当铺护院的刘武生、蔡蛮子和撑小船儿的那个老安子,在昨儿晚上,都让日本人给杀了。还听说蔡蛮子的半截身子爬了一趟街,弄得哪哪都是血,那叫一个吓人,说是把张老爷府上的二太太和大少奶奶都给吓着了。”
大瓜的妈道:“就是蔡蛮子他们的事闹得太邪乎,才没人理会李三渊的事。”说话间,眼中露出疑色,不解道:“你说,这一大早儿日头没出,还兵荒马乱的闹日本子,二太太和大少奶奶咋就急着出门儿?”说着眼神一闪,补了句:“你和张老爷府上走得挺近,应该知道。”
兰花稍作沉吟,低声道:“大概两年前,张家大少奶奶得了病,咋也治不好。上月从宁沽那边请了位先生给看了,说是每月逢七,晨起不见日光,就近往庙里上香,七个月后,自可愈痊。二夫人心眼儿好,她俩处得也近,每回都陪大少奶奶去大河边上那座小庙子上香。”
大瓜的妈眼神又一闪,忙道:“照这么说,她得的不是疯病,就是被啥迷上了!”
兰花低声道:“这是张老爷的表弟与我男人私下喝酒时说的,到底是啥病,他没细说。”说着紧声叮嘱道:“张家大少奶奶得病的事,镇上人并不知情。刚刚我说的话,大婶子不能跟人说。”
大瓜的妈忙是笑道:“你放心,你还不知道你大婶子的嘴?最是严实,半点儿风声都漏不了!”
正说间,三瓢手拿白瓷大碗,快步走进店里,先对大瓜的妈道:“大表嫂在这儿呢。”又对兰花道:“来五块豆腐。”
大瓜的妈道:“我大表弟心眼儿就是好使,昨儿个要不是你,李三渊那条命也就没了。”
三瓢接过兰花递来的豆腐,闷声道:“也没啥,本乡本土的,都是拐弯抹角的表亲,哪能见死不救?”
见三瓢出了店门,兰花一脸好奇,问道:“昨儿个是三瓢救了李三渊的命?他咋救的?”
大瓜的妈抬手往南一指,语气透着一丝老气的自得:“镇子南边儿有座前清时留下的炮台,你听说过没有?”
兰花稍显诧异道:“咱秦沽还有炮台?没听人说。”
大瓜的妈不紧不慢道:“昨儿个李三渊爬上了那座炮台,从上面“咣当”一下,就跳了下去。这想着也是没啥活路儿了,要来个一了百了。谁知他命不当绝,好几丈高的炮台,他跳下去愣是没死,只把倆腿摔折了。他这寻死觅活的一出儿,正让炮台旁边儿的三瓢看见了。当时三瓢的儿子一根儿也在,这爷儿俩就用平常卖草、拉粪的小排子车,把摔折腿的李三渊拉回了他当下住的那处凶宅。”说着又朝北边一指,声音一紧:“那凶宅,就在后街儿。这两年,不知咋的,姜子岚他家的那只绿眼大黑猫,整天趴在那宅院的墙上,看着就瘆得慌。”
兰花道:“李三渊寻死,正让三瓢爷儿俩赶上,这事儿也真是凑巧。”说着不由向北边看了眼,点头道:“记得那座凶宅大婶子曾跟我说过,那里面出过不少横事。这些年,我就打那儿过了一回,阴阴惨惨的,是很瘆人。”
大瓜的妈忙道:“哪有那么巧的事?炮台那边的一大片田地,叫李家圈子,就是小学校那个李老师家的地。三瓢就在炮台跟前,租了他家的十亩地。当时三瓢正在地里干活儿,李三渊寻死,他看了个满搂儿。”
兰花轻声道:“他败了家,这回还摔折了倆腿,这下日子更难了。”
大瓜的妈眉头微皱,缓缓道:“你说大河儿也没盖盖儿,水井也没封条,小麻绳儿随处都是,菜刀家家都有,他寻死咋就去了炮台?”说话间,语气中又带出几分自得:“这其中可大有缘故!知情人稍一推算,就知道他去炮台寻死的因由。”
兰花疑惑道:“他去炮台寻死还有因由?”
大瓜的妈断然道:“他从炮台往下跳,那是他觉得在他手里败了家对不起他的祖宗!”
兰花忙问道:“南边儿的那座炮台是他祖宗盖的?”
大瓜的妈头脸微微后仰,语气又显自得:“这你就不懂了!炮台哪是他祖宗盖的?炮台是大清朝廷盖的。他祖宗能发家,就是那座炮台的因由!”见兰花仍是一脸疑惑,大瓜的妈微微一笑,娓娓说道:“大清朝廷盖那座炮台的时候,李三渊他老太爷正在李家圈子给李老师他祖上种地。他家那时啥也不是,就是个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的佃户。要说时运到了,也该着人家发财!那是一天的晚半晌儿,天将要擦黑儿,李三渊他老太爷正在窝棚里吃饭,吃的是高粱饽饽小咸鱼儿,外加高粱面儿粥。刚吃了几口,一挑帘儿,进来一人,来人一身破旧的衣裳,看穿戴,就像是个逃荒要饭的。那人进屋就说,能不能在这儿吃顿饭,住上一宿。李三渊他老太爷笑着说,吃顿饭、睡一宿算啥?只要不嫌饭不好,不嫌窝棚破就成。那人坐在小破桌的对面,高粱饽饽小咸鱼儿,吃得那叫一个香甜!吃了饭,就和李三渊他老太爷一道躺在了窝棚里,俩人说了半宿的话儿,说得还挺投缘。到了天亮,那人说了两句客气话,就向西边儿走了……”
便在此时,邱黑子走进店里,不顾大瓜的妈正说着话,径直对兰花道:“弟妹,陈兄弟呢?”
兰花连忙起身,热络道:“邱哥,他在后院儿,刚做完豆腐。”
大瓜的妈偷眼瞟了下邱黑子,背过脸去,端起水碗,连喝了几口。
邱黑子紧声道:“忙活完了店里的事,正好让陈兄弟跟我去趟青芦。”
正说间,陈洪从后院走来,一见邱黑子,忙道:“邱哥来了,快到里屋,中午咱俩喝点儿。”
邱黑子道:“还哪有闲空儿喝酒?快跟我去趟青芦办点儿急事,晚上咱俩再喝。”
陈洪忙道:“邱哥,去青芦啥事?”
邱黑子紧声又道:“道儿上跟你说。”
说话间,两人出了店门,邱黑子回头对兰花笑道:“不管上哪,有陈兄弟跟着,你邱哥心里就踏实!”
大瓜的妈看了眼门外,点头道:“邱老大说的一点儿也不差,陈洪大侄子的样貌就是压重,没人儿敢轻易招惹。”
兰花脸上一红,低声道:“他就浑人一个。这兵荒马乱的,上哪去真让人担心。”随即忙道:“大婶子,快接着说。”
大瓜的妈略显犹疑道:“刚才我说到哪了?”说着犹自一笑,笑意满是自得,娓娓又道:“对了,说到那人一大早儿向西边去了。那人走后,起初李三渊他老太爷也没当回事,以为就是个要饭的在窝棚住上了一宿。没过半天儿,这事也就忘了。哪成想,半个月后收到一封从京城来的信。信上说,那天的那个人,乃是大清朝廷的一位王爷。那叫啥来着……对了,叫微服私访。那位王爷来咱秦沽微服私访,查看炮台盖的咋样,干活儿的人有没偷懒儿。信上夸赞李三渊他老太爷是一个忠厚良善之民,还让他拿着这封信,到京城王府去住上几天。那时正是秋后,大对虾刚好下来,李三渊他老太爷借钱买了一百斤,蒸熟了,拿筐挑着,就去了京城。找到王府,那位王爷亲自出来相迎,亲自陪着吃饭。那王爷还说:在窝棚里吃的那顿饭,是长这么大,吃的最好吃的一顿饭!随后又安排人陪着李三渊他老太爷在京城玩儿了一个月,那顿顿都是从未见过的山珍海味!临走时,还用来时挑对虾的那倆筐子,金子、银子只要你挑得动,想挑多少挑多少。李三渊他老太爷挑回了满满的一挑儿,就此发了家,置下了田地大海船、盐滩大瓦房。你说,一顿高粱饽饽小咸鱼儿,换来了多少钱!这还不光是钱的事,你说,攀上了朝廷的王爷,谁还敢惹!这事传开后,知县、知府都带着各色礼品登门拜访,当时那叫一个风光!”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啧啧道:“谁料想,这样一个让人眼红的身家,就是拿海船在河里打了一网鱼,就弄了个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兰花道:“从这事儿上看,人还得忠厚良善。要是李三渊他老太爷也像有些人那样,见着要饭的就往外轰,把王爷当成要饭的给轰走,哪还会有后来的好事?”
大瓜的妈点点头,忙道:“你说的真对!这要是往外轰、不管饭,不止是没了金子银子,王爷一生气,一来脑瓜子也没了。”
正说间,大生一身青布长衫,眉目清朗,面带微笑,轻步走进店里,朗声道:“陈嫂,买二十块豆腐。”说罢,见大瓜的妈坐在一旁,笑道:“大表婶也在呢。”
大瓜的妈笑道:“大生可是个好孩子!人长得精神,人也仁义,喇叭吹得也好!”
大生一笑,静静道:“大表婶过奖了。”
大瓜的妈道:“买这么多豆腐,吃的了吗?”
大生道:“多买点儿豆腐是给我师父送去,他家里人多。”
大瓜的妈眼神一闪,问道:“你师父好点儿了?听人说,他那病可够重的!”
大生眼神也一闪,忙道:“好多了,能下炕了。其实我师父也没啥病,就是受了些风寒。静斋先生说,吃上几副药就会好。”
大瓜的妈轻轻摇头道:“说这天天人死的,若是病久了,得耽误多少钱!”
大生忙道:“还是不死人的好,喇叭不吹,不挣钱也没啥。”说完,接过豆腐,出店去了。
大瓜的妈走到门前,向门外看了眼,见大生走远,重又坐到桌前,压低声音道:“他师父赵达摩的病,你知道是咋来的?”
兰花道:“没听人说,大婶子知道?”
大瓜的妈一脸神秘,紧声道:“这世上真是有啥!可不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就是你不信,他也有!”
兰花忙道:“大婶子是说,大生他师父是让啥给迷住了?”
大瓜的妈声音又一紧:“正是这种事!真是天雷地雨,不分小可!”说着语气稍缓,徐徐道:“要说赵达摩那喇叭吹的,方圆百八十里没人能比,可是最有名的吹鼓手。从前有人不服,有一天来了五六个人,非要找赵达摩比试比试,他们这些人就坐成一圈儿,都眯着眼,吹起了喇叭。赵达摩一口气吹了一天一宿,那些人哪有这么大的气脉儿?当即磕头认栽。”
兰花附和道:“那可了不起!”说着眸光一闪,轻声道:“据说能……能连唱三出大戏的人没有多少。”
大瓜的妈轻轻摆手:“话扯远了,就说赵达摩当下这事。”说着喝下一口水,稳稳道:“说是在一个月前,青芦北边六十里的丰高镇有一家办丧事,把赵达摩请去吹喇叭,等完了事,吃罢酒席,天也黑了。赵达摩连夜赶回秦沽,走到半路,觉得口渴,见路边立着一间房子,里面亮着灯,便过去敲门,想讨口水喝。门开了,站在门里的是一名年轻美貌的女子。要说人家赵达摩,那可是一个正气人!见是女子,觉得半夜深更的,进到人家屋里不方便,就想离开,哪知那女子只是冲他一招手,他脑瓜子一迷糊,就跟着进了屋,随后就啥也不知了。等他睁开眼,差点儿没吓死——哪是啥房子?竟是在一个坟窟窿里,上头只有一个海碗大的窟窿透着亮光。那个小窟窿,人根本爬不出去,他就冲着上头的窟窿吹喇叭。你想想,一个坟头儿上传出喇叭声,那得多瘆人?谁敢靠前儿?多亏他功夫深、气脉儿长,吹了大半天,才有两个胆儿大的,觉着新新,到了那座坟前,两下一对话,才知里头是人,赶紧找来铁锨把他挖了出来。这么一折腾,又是惊吓,又是阴寒,又是伤气,回家就病得不能下炕了。这不,听大生说,刚好了点儿。”
兰花一脸惊奇,不由问道:“还有这种事?那年轻美貌的女子不就是个女鬼变的吗?”
大瓜的妈低声道:“听懂行的说,这世上有阳就有阴,凶宅阴地,满世介都是!”
兰花疑惑道:“大生他师父这事,大婶子是咋知道的?”
大瓜的妈一笑道:“秦沽上的事,啥事能瞒得过你大婶子?秦沽古今上下的那些事,都在你大婶子肚子里装着呢!往后,我就一段儿一段儿地给你说。”
兰花笑道:“大婶子真是一肚子古今,要是兴女子说书,大婶子得比在南街茶馆儿说大鼓书的时天芳还有名!”
正说间,大生满脸通红,跑进店来,语气里满是歉意:“陈嫂,这叫啥事!光顾着跟大表婶说话,忘给豆腐钱了。”说着把钱放到桌上。
兰花忙道:“不算啥事,谁都有个剌忽。”
大瓜的妈看向大生,眼底忽地掠过一丝艳羡,细语道:“大侄子,听说今年腊月就要成亲娶媳妇了。你媳妇是我干姨姥姥大闺女的外孙女。那闺女,我见过,那长相,秀秀巧巧的,和你陈嫂一个来路儿。人水灵,手也巧,啥活儿都会干,跟你那叫一个般配!大侄子,你可是个有福的人啊!大瓜往后要是也能娶上你这样的媳妇,我就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