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海边倾述
书名:惜哉剑 作者:纺瞳 本章字数:6969字 发布时间:2024-02-13

这个漫长难熬的寒夜终于还是在东边天际那无数道越展越宽越照越亮的曙光下平平静静地逐渐过去。

岁月总不雷同,却又反复中积满令人倍感压抑的矛盾。

世界在这矛盾的岁月里不知不觉地变迁着命运的色彩。

天已大亮。

亮得如此新鲜,如此湿润,掺杂了蒙蒙晨雾、细细土味,迷失的记忆被彻底拉回现实。

而现实的开端并不残忍。

今天毕竟又是阳光明媚。

安宁,平静。

山野,在阳光中惬意的缓缓苏醒。

熟悉的清脆鸟鸣,抹去了夜晚残留的最后一丝羞涩。

海却整夜无眠。

整夜守在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妹妹。

虽然妹妹闭了眼帘,但微颤的眼睑明显表示她和他一样无法顺利入眠。

发生那些事,谁还有入眠的渴望?

尽管他们也一样深入骨髓的疲累。

神思恍惚,如跌进幻觉。

他吃力的睁开眼睛,却似再次面临漫无止境的黑暗。

他木然。

总算甩掉黑暗,顿觉全身发软,东倒西歪的勉强站了起来,视线模糊地发现床上已空无妹妹。

他猛地清醒,焦躁不安的冲出门,发现院子也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他举目山野,迷茫至极,旋即又产生刻骨铭心的恐惧和绝望,巨大的悲凉让明媚的阳光也不能亲近他身体半分。

他身体摇晃着,似要虚弱的轰然倒下。

似要倒在地上,飞灰烟灭。

妹妹不见了,白丑不见了。

他们都抛下他,不知去到何方。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一声不响就离他而去?

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做个绝对无助绝对孤独的人。

至少他应该寻找妹妹。

妹妹昨天接连遭受了自己难以理解的沉重打击。

妹妹比他更绝望,更容易精神崩溃。

突然脑际闪过一道光,却又是喻示死亡的寒光。

寒光下死亡的可怕阴影令他无所适从。

耳边响起妹妹求过他的那句话:不然,他真杀了你,我怎么办?

没了哥哥,妹妹不知怎么办。

没了妹妹,哥哥也不知怎么办。

轰的一阵巨响几乎震裂他胸膛。

他原本虚弱的身体勃发强大力量,疯狂的奔向屋后那片让他与妹妹命运惨变的山林。

XXX

他奔进那处只属于他与妹妹的神秘而美丽的花园。

但跑遍花园的每个角落,他还是没能发现任何妹妹相关的影迹。

每朵花在花园的每个角落争宠似的静静朝他摇曳着可爱笑脸,突然都变成妹妹的笑脸,笑得解不开猜不透,笑得非常伤心。

XXX

他冲出花园,奔到那个山洞。

洞里一片漆黑,一片死寂,如恶魔张着血盆大口,是否已吞噬了他妹妹?

全是因这不详的山洞。

他真有一种冲动要摧毁这巨大而深邃的囚笼。

但他只僵尸般立在洞口很久,始终未迈进一步。

他脸上也始终不见任何表情。

他整个人呆板得像冷冰冰的山岩,呈现出一股死气沉沉的残忍气息。

他脑海又浮现学有所成准备离师父而去的自己。

他曾经飞扬跳脱,充满希望。

究竟下山后发生了什么,使他沦落到如今悲惨失忆的境地。

最后他仍是孤零零的下山。

中途回头看并不太高的青山,似乎隐约听见师父苍老的呼唤。

他内心酸楚,几欲落泪。

山脚的村庄回归了往日的安详平静,与世无争。

村口出现很多正打算上山下地做活的农夫。

扛着锄头,挑着粪担,甚至有背着小娃娃的村妇去村东那条溪畔洗衣择菜。

对他们而言,一切事再可怕都已过去,这天还须继续生存。

平凡的生存,质朴的生活,他不禁想:为什么自己与妹妹就不能如此?

他远远躲在村东一棵老树下,突然变得似以往那个懦弱的妹妹一样,害怕阳光下的人群。

他无法从容,无法适应。

他看见有几个村民走过他家院外时畏首畏尾就像躲瘟神。

他们此后都要对他家避而远之?

他不再是他们心中公认的打虎勇士?

昨晚他的作为,也不会使他成为村民尊重的英雄。

麻烦是他家引来的,他们不直接责怪他与妹妹已算宽恕。

但他与妹妹休想被这个村子接受。

他倒是无所谓,妹妹却那么可怜。

不管世情已多凉薄,他都要坚决的找到妹妹。

去哪儿找?

丑八怪运气好,竟在一个早晨到海边白捡了心疼他的哥哥。

海,这名字定然是妹妹取的。

妹妹为什么要叫他海?

因为就是在海边白捡的。

海边,去海边。

朝村北那条小路走不久,已可看见一望无际的蔚蓝如晴空的大海。

也许,会在海边,找到“丑八怪”的妹妹。

从未想过,妹妹孤苦的生命,早就和大海产生微妙联系。

XXX

当大海安静的时候,海边驻足的人心境会更安静。

当大海发泄积怒的时候,海边驻足的人自然要深深恐惧,落荒而逃。

幸好眼前这片大海极少怒气冲冲,殃及人命。

一开始,它就安静得仿佛永恒。

连晨昏两刻涨潮退潮也显温柔多情。

海边,此时只幻梦般有一个弱不禁风的人影,正悄然缓慢的沿着沙滩踽踽独行。

海在小路尽头,在沙滩的这头,凝望那个人影漫步走来。

那个人突兀的浑身一震,僵硬的止步,半晌转身,想跑,却跑不动。

海追上去,跑得飞快。

那个人转眼看见他飞跑,忍不住劝告:“沙滩上别跑太快,你会跌跤的。”

海不听劝告,终于吃亏,重重跌了一跤。

那个人孑然立在远处,赤脚被轻柔的浪涌洗着。

那个人似乎对他笑了一下,又似乎叹了口气。

匆忙无措的海挣扎起来,继续跑。

那个人就像一片永远捕捉不到的影子,随着湿润海风的吹拂微微摇晃,要一不小心就被海风刮走的感觉。

XXX

这天的的确确算得上是个好天气。

纵然蔚蓝如海的高远长空未必总会万里无云,但每当劳累或苦闷的人们仰头向天际静望,仍能收获一种熟悉却又久违的放松与纯净。

轻柔的风吹着绵软的白云,世间的万事万物既新鲜也美丽。

再古老的事物也新鲜,再丑陋的事物也美丽,这就是大自然充满天真童趣的主要原因。

阳光一直柔和而明媚地照耀着一片片山野一条条溪流,还有这片孤独了亿万斯年的大海,以及海边已停步驻足的妹妹。

海终于走近妹妹,轻声对她呼唤。

这声呼唤就像以往他沉入昏迷时妹妹呼唤他一样,轻得生怕要破坏什么,又不自觉地含满焦急的关怀。

妹妹听到他的这声呼唤,慢慢转身与他对视。

两人之间只有平淡的安宁,没有预想的惊讶兴奋,一切显得自然而然,顺理成章,仿佛昨天那些残酷的事并未发生,命运仍朴实的波澜不惊。

妹妹脸上笑嘻嘻。

哥哥看出这明显又是妹妹强迫自己装出来的笑脸。

呻吟般微弱的笑纹欲断将断,反倒是她整张脸看去可怜且难看。

海当然不忍立刻拆穿她,却想亲切的和她开个玩笑:“瞧你笑的模样,还真丑。”

妹妹看他自觉失言的尴尬,却露出漫不经心的神情,笑道:“我本来就是个丑八怪,谁也不想看第二眼的丑八怪。”

海抓抓自己蓬乱的头发,也笑了,但那是比吃了黄连还苦的苦笑:“你说的谁,应该不包括我。我不仅想看第二眼,还想看第三眼,第四眼。看无论多少眼都看不够。”

妹妹变了很多,变得不再腼腆羞涩,而是特别坦率,甚至潇洒:“我知道哥哥说的是真心话。”

海真想拉住她的手,她却转身面朝大海,无比放松的长舒一口气,感慨道:“很喜欢大海,大海的波浪,大海的风,大海的声音,这一切我都很喜欢。所以从未经世事的小时候起,我就常来看海。”

她把目光凝注到遥远的水天相接处,那淡淡的细线神秘如她此刻的心思。

海随着她目光也遥远的看向那里。

这是个多么宁静的清朗春日。

海浪,海风,海的声音,都宁静地感染着人此时此刻的微妙心境。

她突又微笑着道:“也该告诉你一个秘密了。”

不再是熟悉而亲切的称呼“哥哥”,这“你”字听在海的耳里,显得无法形容的陌生而遥远。

陌生而遥远的那条淡淡细线,竟有了刀锋将要刺进皮肉的冷酷威胁之意。

他木然的等她说出她不论如何都已非说不可的那个秘密。

那是一个痛苦的秘密,就像下了剧毒的一杯酒,足以使最美丽的女人容颜凋萎。

隐约的,他似乎发现妹妹的目光在渐渐发颤,海风湿了她眼角,湿了她接着说下去的语声。

她那种强装的笑脸已苦得接近崩溃。

她却仍要顽固的竭力保持那种微笑:“其实村里传播的谣言有一些是毋庸置疑的。”

“哪……哪一些?”

海忍不住这么问,语声木讷,结结巴巴,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或许他已隐约的懂了一些,或许正是那谣言中毋庸置疑的一些。

妹妹撇了撇嘴角,仿佛是对着海面不经意的撒了个娇,又仿佛是以此掩饰将要失控的伤心哭泣。

海面远远近近的飞着几只鱼鹰,落在她视野里成了记忆的音符、梦的痕迹。

几只鱼鹰轻盈的展开翅膀,流畅优美的身形随着海风时而斜升到高空时而斜降到贴住海面,一侧翅膀的大半如镰刀般划入水中。

就是这番景象引得妹妹突然撇了撇嘴角吧。

妹妹叹息,哥哥听出那是感恩的喜悦:“我运气真好,大海在那个早晨赐给我一个处处疼惜我的哥哥,一个好得不得了的哥哥。”

海的眼神和表情顿显空洞。

他想到自己并未处处疼惜她,反倒处处忽视她,处处打击她,让她多次离家暂时失踪。

他绝对算不上一个好得不得了的哥哥。

他内心百味杂陈,尤其羞愧自责。

“我猜到了,只是一直不敢确定,现在……”

他竟也假装出一抹平平淡淡的微笑,深吸一口气后笑容终究不免苦涩:“现在,无论什么,都能够确定。”

妹妹的假笑已有一半支离破碎,这让她久经海风吹拂的湿润笑脸更丑:“在海边捡到哥哥之前,我自卑、害怕、孤僻,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当我想开口时找不到肯听我说话的人,当我难过时找不到肯用心安慰我的人。这片海在这里和我一样寂寞了很久,村人都知道这里有这么一片寂寞的海,但除了些特殊日子,极少有人会前来沙滩。当海的声音细细倾述时,只有我来安静的听,当我想哭时,对着这片海的每一条浪每一阵风,就可不顾一切的嚎啕痛哭。但自从那个早晨,在海边捡到哥哥之后,我很久没再面对它哭了。这是何种意味,你懂吗?”

说到最后,她一双眼睛已是泪光闪闪,那抹假笑终于彻底崩溃成满脸沉甸甸的悲伤,哽咽着声音已嘶哑:“现在,我突然想哭了,因为你说的,无论什么,都能够确定。我那疼我的好哥哥将成为海边的一枚贝壳,当初被海浪冲上沙滩,现在又要被海浪从沙滩冲走。”

“不……不会的。”

海不知所措的结巴着,很想一如往常的走过去伸手轻轻抱住她,却双脚僵木,根本迈不动分毫。

他只有口齿笨拙地继续说那近于空洞的三个字:“不会的。”

妹妹哭了,泪流满面,娇巧的鼻子微微皱起,越哭越止不住,整个人在寒风中颤抖,整张脸似乎在眼泪中逐渐融化。

她的心一定痛极了,从未有过的一种刻骨铭心的痛,单听她的声音就足以听出她心中的这种痛已多么难以承受:“我父母在我幼小时死去,外婆撑着衰弱又坚韧的身体把我抚养。可她的坚韧并未持久地抵住衰弱的病体,清苦而沉重的日子将她病体拖得狼狈不堪。她死的时候,幸好我已十几岁,有能力自己照顾自己。然而,我……只渴望不再孤独,不再一个人冷冷清清,不再难过时对着海哭……这些年我一直自己生活,到了现在,我总是做一些美好的梦,其中一个梦就是有人天长地久的陪伴我。那个早晨我捡到哥哥,以为某个梦把我温柔而暖和的包裹住了,让我不忙回到残酷的现实。但毕竟是个梦啊,没有梦是永远不醒的……”

海的心也强烈的痛了起来。

他突然激动的走过去,紧紧抱住痛哭的妹妹。

妹妹把一张被泪水湿透的脸丑丑地印在他怀里。

一生积攒的委屈要全都哭出来,多久才可以哭完?

但无论多久,他都会不离不弃的陪伴。

不知怎地,他也哭了,咬牙总算没哭出声,一张脸却很快和妹妹那样被泪水湿透。

两个委屈的泪人,一塌糊涂的倾述,大海无声的看在眼里,它是否也有自己咸咸的委屈?

有时每一滴海水都是眼泪。

有时每一丝海风都是安慰。

在伤心人面前,连每一条海浪都成了同病相怜的寂寞舞者,眼泪流淌在安慰里,在舞者的寂寞深处迷蒙着一场记忆一场梦。

海强迫自己不能再哭,不能再流泪,两个伤心的人伤心在一起只会加深各自原有的痛苦。

于是他又笑着轻声道:“贝壳怎会被海浪冲走?贝壳应该是大海赠给善良与孤单的人的礼物,既然礼物已被自己送出去,它就不好意思收回的。世间没有送人礼物又收回的道理,至少大海不会那么做。”

妹妹哭声逐渐低弱,仿佛饥饿的飞鸟无法支持自己的双翼在高空自由地飞翔。

海的目光投向大海,用大海般的平静语声接着说:“所以,贝壳不会离你而去,我还是疼你的那个哥哥。”

妹妹此刻连微微的抽泣也几乎静止。

她整个人如冻结的小草,静止在他怀里,身体轻得出奇,恍惚就要像天际的云絮,慢慢从他怀里消逝。

或许正因泄空了满心的委屈,她身体才会突然轻得出奇。

或许还因她已哭太累。

她体内只剩下万籁俱寂的空洞与麻木。

XXX

清凉的丝丝海风宁静又亲密地吹送着他们之间心灵的细语倾述。

这一段一段的细语倾述像粉白蝶翼,一路往更捉摸不透的朦胧远方飞去。

凝咽无声的沉重悲伤,也缓慢地逝进那柔和的金色夕阳,天边那数片云霞,染着迷梦的光芒。

夕阳残照下的大海,也到了涨晚潮的时候,潮水并不汹涌,它懂得怎样安慰受伤的脆弱灵魂。

湿润的空气中幻觉般轻轻响起了妹妹惹人怜惜的声音:

所以很早以前我就常来看海。

我只希望有人能天长地久的陪在身边,陪我安静地看海。

……看海。

XXX

一双赤裸的女人脚皮肤细白,明显是天生尊贵,无声地走在涌起潮水的海边。

同样洁白的细沙凉凉地软软地接受这双赤脚近似木然的踩过。

海边已不见了海与妹妹的身影,只剩下这个孤独又美丽的女人。

吴青莺哀伤的空洞眼神有气无力地凝冻在天边某一点。

天边此刻也像海边沙滩一样晶莹剔透。

她目光满是神志的颓废,痛苦地洗净了眼泪的污痕。

她眼神显出最单调的真实,这单调让她在海风中看来似是而非。

今天她又见到关小千。

见到关小千流着泪疼爱的紧紧拥抱另一个女人,她不觉也流了泪,居然一下子将复仇遗忘。

她仿佛见到绝对单纯的关小千,就和父亲没死在他剑下之前她对他的感觉一样,认为他会永远单纯得读不懂江湖的凶险狡诈,连剑也不愿去拔。

她爱上他,只因觉得他根本不适合江湖,他们在一起可以远离江湖过最平凡的日子。

但他终于还是迫不及待的闯进江湖。

他要出名,他要赚钱,他要成为惩恶扬善的大英雄,这是他对他所做次数最多、态度最坚定的承诺。

她却因他的坚定而想当然的将他看得更单纯,就像在面对一个发梦的幼稚孩童。

她想不到他竟说做就做。

手中紧握剑柄的年轻人,神往江湖的心情,琴畔的柔情少女总是极难体会。

她想不到他闯进江湖实践承诺的对象竟是她的父亲。

她的父亲也是江湖人,父亲不会认可他们的关系,除非他力闯江湖,扬名立万。

这一点她当时懵懂,关小千却深懂,关小千知道她父亲在江湖已很有权势,要她父亲把他放在眼里,他必须尽快去江湖闯出名头。

她说你不必,你不必,关小千误会了她的意思,关小千以为她是不想他着急出名,但私底下羞愧自己一穷二白,他们在一起甜甜蜜蜜的那段日子,花销都是她出。

所以关小千坚定信念,即使不急于出名,当务之急也应该是赶紧挣一笔大钱。

他有本事,他不可以一直用她的钱沦为彻头彻尾的软骨头。

她阻止不了他,最终默然离别。

关小千四处寻她,她后来给他传了一句话:“不管怎样,我都信你,我在老地方等你。”

关小千顿时热血沸腾,充满自信。

他走入江湖,迎接他的不是海阔天空,而是血雨腥风。

他急于任何事却偏偏不急于了解爱侣的家世。

他始终不知爱侣的父亲正是有人出大笔钱让他刺杀的对象。

所以最后他悲惨的胜了,他在胜利中惨败。

他背负仇恨,灰溜溜的回归江南,还不知道其中一份仇恨来自爱侣。

现在一切都无可追悔,不能挽回。

吴青莺茫然看着单纯的关小千携手另一个单纯的女孩远去,多么希望自己和关小千之间没有仇恨,可以干干脆脆的转身一走了之。

她很想放弃,真的很想。

她太累。

她太悲。

XXX

黄昏似乎在为长夜的降临作充分的铺垫。

海风不仅开始变冷,而且夹带着一种浓重得令人作呕的鱼腥气。

或许当满空点缀着晶莹闪烁的星星时,当有淡淡的皎洁月光照在宁谧的海面时,海底白日里倦怠的鱼们会嗅到桃花般的香味争先恐后的跳跃、跳跃、跳跃,直至跃出海面,展现最优美的姿态。

吴青莺终于受不了海风的侵蚀,肉体和灵魂都似在这侵蚀下粉碎成脚底松软的细沙。

她有美丽的幻想,但困于落寞的心境,虚脱地瘫倒在又湿又凉的细沙上,难受的干呕了几次,怀中那盏古琴斜斜地滑落身旁。

腥臭的海风急促吹刮着她身上愈显单薄的衣服,一条条喘息似的波浪冲击她身下的细沙。

她意识逐渐冻僵,沉重的想闭上眼睛,只觉自己快要死去。

恍恍惚惚的,她感觉一双手从她身旁捡起她的那盏古琴。

她吃力的撑起身子,她不能容许别人再夺走她珍爱的任何东西。

她目光模糊的接触到一个挺拔俊奇的人影。

这个人影就像一幅动态的古老岩画,充满令人难以思量的神秘魅力。

她用很长的时间才终于认出这个人影是谁。

这个人影漫不经心地缓缓坐了下来,渐暗的夕阳里可以发现他双手放在琴上,姿态优美如幻想中自由跃出海面的鱼儿。

手指柔和地晃动,夕阳里飘起一缕渺茫而幽绝的琴曲。

琴曲结束时,她刚好认出这个琴技远超她的人。

神态举止永远优雅的大公子。

大公子一曲弹罢,意犹未尽,认真的用手轻抚每一根琴弦,突然遗憾的深深叹息:“真是一盏难得的好琴,可惜仇恨的女人却不得不将它变成冷酷的杀人武器。”

吴青莺陡然恢复清醒,厌恶地看着这优雅的男人:“把琴还给我。”

大公子微笑:“不急,我会还给你,你知道我们为何又见面?”

她不知道,也懒得知道,现在一切她都宁可不知道。

她冷酷的沉默着,凝注大公子的目光中,那种厌恶之情越发显而易见。

大公子却将她那种深刻的厌恶当成自己深刻的享受,依然对她展示优雅的微笑:“如今对关小千心有灵犀的,既是情人,也是仇人,对么?”

吴青莺的厌恶之情已毒汁般渗出愤怒之意:“你有什么理由和权利还要多管我的事?”

大公子不紧不慢的故作无奈:“没有理由和权利,我完全是身不由己,情不自禁。”

吴青莺瞪住他,压抑着心中翻滚的一阵强烈痛苦,突然站了起来,直接上前要拿回那盏古琴。

她不愿和这个人多说半句话,似明确的认为自己命运之所以沦落至此,全是这个人设计的阴谋。

大公子也站了起来,伸出双手优雅地递还古琴。

吴青莺毫不客气的抢过来紧抱在怀,立刻冷漠的走开。

大公子却在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后面平平静静地说了一句,仿佛是这辈子与她说的最后一句,不是解脱而是枷锁的一句:

“你让我很失望,看来你真不适合做个彻底无情的复仇者。”

海风吹走了这句话,令她没能清楚的听见,但她内心已有新的枷锁。

上一章 下一章
看过此书的人还喜欢
章节评论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添加表情 评论
全部评论 全部 0
惜哉剑
手机扫码阅读
快捷支付
本次购买将消耗 0 阅读币,当前阅读币余额: 0 , 在线支付需要支付0
支付方式:
微信支付
应支付阅读币: 0阅读币
支付金额: 0
立即支付
请输入回复内容
取消 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