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铭钰后,詹启华回到书房。
佣人正在收拾桌子,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屏风上。他绕过屏风,坐在书桌前,闭上眼睛,深深吐了一口气。这一上午发生的事,就已经够让他烦心了,待会儿还要和赵继东见面,想到这里,他感到有些烦躁。
佣人收拾好后,端着茶具准备出去,隔着屏风问道:“先生,需要把午餐端到书房来吗?”
詹启华起身走到窗前,摆了摆手:“不用,你去请左管家过来一趟。”
“好的,先生,”佣人端着茶具,轻手轻脚走出了书房。
不一会儿,左旭江就敲门进来了:“找我有什么事?”
詹启华转头看了看左旭江,眼神复杂,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是她身份摆在那里,而且,今后我还有需要她的地方,不该怠慢的。”
詹启华说的是左旭江没有告知他铭钰来了,让铭钰等了快一个小时这件事,他知道左旭江是故意的。
其实,左旭江很久以前就对铭钰有意见了,但詹启华并没有太在意,他能理解左旭江的想法。
一方面他是觉得铭钰的目的过于明显,和詹启华在一起只是想利用詹家的身份地位。另一方面,从长辈的角度来看,詹启华和铭钰在一起这么多年,年近四十还没有成家,这以后也没个准信。因此,他对铭钰的成见越来越大。
“我是觉得......”左旭江知道自己这件事做得不太妥当,但在他眼中,詹启华不止是东家,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视若己出,因此在某些事情上容易感情用事。
之前种种,詹启华都可以当作不知道,但这一次差点坏事,他觉得应该正视这个问题了。于是,他转过身打断了左旭江话:“过段时间让阿涛回来吧!”
听到詹启华的话,左旭江愣在原地,詹启华言外之意是让左涛回来接替自己的位置,虽然左涛是自己的儿子,但突然听到这些话,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自己这是被嫌弃了?
詹启华看到左旭江愣在原地,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语气有些过分,连忙解释道:“左叔,我不是这个意思,今后的事情会越来越多,你年纪大了,一个人分身乏术,要是累坏了身体,可怎么是好。所以我想让阿涛回来帮你分担一些,换成别人来我也不放心。”
这些话让左旭江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他也知道自己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还不如趁这个机会,让左涛慢慢学习接手事务,免得将来自己有个三长两短,詹启华身边没有可信之人:“你说得对,我年纪大了,很多事都做不好了。让阿涛回来帮忙,我也能安心些。”
詹启华听左旭江这样说,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正想说些什么,左旭江抢先一步说道:“该吃午饭了,你跟我下楼吃点东西,再回房间睡一会儿。上午你估计都没怎么睡。”
詹启华连连点头,扶着左旭江的肩膀,一起往楼下的餐厅走去。
太阳刚落山,刘思安就到了。在詹府用过晚餐,歇息片刻,他便先到前院等待詹启华。
詹启华走出大门,在门前台阶上停了下来。他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深秋的月光如银辉般洒地面上,伴着阵阵凉风,只听见树枝咿呀咿呀的声音,他拢了拢风衣,向早已等候多时的车走去。
刘思安见詹启华过来,上前打开后排的车门,詹启华低头弯腰坐进车里,刘思安关上车门,转身坐进了副驾驶。
车缓缓驶出詹府院门,深秋的夜晚气温较低,路上行人稀少,路灯的光映在詹启华脸上,不停的变换着明暗。
车拐进一条小巷,停在了一扇古朴的大门前,门前灯光昏暗,这是甘茗楼的后门。
甘茗楼是一家有着百年历史的茶楼,虽地处市中心,却环境清幽,私密性极强。
平日里,这里往来的都是非富即贵,各种信息也在此交汇。当年的政变内乱,也没有影响到它分毫。人们都好奇它背后的老板是谁,有人说是帮派,也有说是皇室,众说纷纭,但至今没有人能确切说出是谁。
前院接待都是些达官显贵,他们在此喝茶听戏,亦或是在包间里商讨要事、交换信息。
而后院则专门接待一些身份特殊的客人,预约后,茶楼会提供特殊手牌,会见双方通过手牌进出。两院之间隔着一堵厚厚的墙,二十四小时都有专人把守。
后门的守卫都受过特殊训练,对于从后门来往的客人,无论是什么身份都早已见怪不怪。
车一停,守卫便上前替詹启华拉开了车门,全程低头不语。
刘思安亮出手牌,核对无误后,守卫推开了大门。詹启华走在前面,刚跨进院子,就看见台阶上站着一个人,刘思安道:“那不是陈航吗?”
陈航看见詹启华进来,小跑到他面前:“詹先生,赵公在里面等您很久了。”
詹启华轻笑一声:“看来我面子挺大啊,能让赵总督等我。”
陈航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道:“那是自然,赵公很重视今天和您的会面。”说着,他引着詹启华和刘思安走上二楼,穿过走廊,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下。陈航敲了敲门,道:“詹先生到了”。
里面传来赵继东的声音:“快请他进来。”
陈航对詹启华推开房门:“詹先生,请吧。”随后又转身对旁边的刘思安道:“思安兄, 我旁边备了点茶水点心,请您移步。”
刘思安看向詹启华,詹启华点了点头,刘思安方才回道:“那就有劳带路。”
詹启华走进房间,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绕过屏风,他看到赵继东正靠坐在扶手椅上,手里端着茶杯在鼻下嗅着,略显花白的头发打理的很精神。
他看见詹启华进来,忙放下茶杯,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指着对面的位置:“世侄快请坐。”
詹启华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赵继东倒了一杯茶,推到詹启华面前:“都说秋饮青茶,你尝尝这茶怎么样。”
詹启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抬头看了看赵继东,然后放下茶杯:“总督见谅,我很少喝茶,实在不擅长品鉴。”
赵继东哈哈一笑:“按辈分算,我还是担得起你一句世叔的,世侄称呼不要太见外了,这又不是在朝堂上,”呷了一口茶,接着说:“正所谓人生恰似茶中味,苦涩香甘品自明嘛!这人生就和茶很相似,头道水、二道茶、三道茶水最精华、四道韵味。”
詹启华听着赵继东这番话里有话的茶论道:“总督能有这般好雅兴,晚辈自愧不如。”。
赵继东见詹启华还是叫他总督:“你也太生分了,你就直说你感觉这杯茶味道怎么样?”
詹启华砸了砸嘴:“不错,回味甘甜,有点儿意思。”
赵继东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说道:“那是自然,你喝的那杯是第三道茶,最是精华,自然回味无穷。”他放下手中茶杯,话锋一转,正视着詹启华,感叹道:“不像我这杯是第四道了,虽有韵味,但茶味都快散完了。”
詹启华心想,这算是步入正题了啊,赵继东都这把年纪了,这次换届大概率要退下来了,可不是茶味都快散完了,于是他回道:“总督这话听起来过于伤感了,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人生如茶,沉浮有时。盈满则亏,凡事勿过于强求了。”
赵继东倒茶的手一僵,他知道詹启华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绕弯子了。”
“这次总参院换届,你有几成胜算?据我所知,你守孝这三年,朱作斌可没少活动啊。”
“这是我中人党内部的事情,总督如此关心不合适吧!”詹启华话锋一转,直接挑明:“有这时间关心总参院换届,总督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我听说有关你的事也不少呢。”
赵继东听詹启华这带有攻击性的回答,也不气恼:“我有个提议,不如我们互相协作,各取所需,你看如何?”
“各取所需?怎么个各取所需法?总督是要打破规矩吗?”
“没有明文的规矩也能叫规矩?况且,规矩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只要你我联手,军政大权在握,那时候我们说的话就是规矩!”
赵继东说的这番话,直白得吓人,语气甚至有些癫狂。
听到赵继东这番话时,詹启华内心第一反应竟然是兴奋,他感觉自己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但多年来的养成的涵养让他很快控制住情绪。他故作镇静说道:“你太自信了吧,我还不到四十,以后有的是机会,这种风险我没必要陪着你蹚,更何况。。。。。。。”
赵继东摆了摆手,打断詹启华的话:“世侄不要这么急着回绝,我给你备了一份礼物,此刻应该已经送到府上了。你看过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我静候世侄的答复。”
詹启华眉头微皱,着实猜不透这老东西打的什么算盘:“这茶,我实在是无福消受。总督慢品吧,我先告辞了。”说罢,他起身径直走出了房间。
刘思安就在对面房间,看见詹启华出来,立刻起身跟了上去。
陈航站在走廊上,目送他们离开后,推门走进房间,说道:“这么快就结束了,您与他没有谈妥吗?”
赵继东指了指椅子,示意陈航坐下,缓缓说道:“还没开始,等着吧,他很快就会主动联系我们,到那时,才是商谈的时候。他的野心,也不小。”
陈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接过赵继东递来的茶杯,一饮而尽。
上了车,詹启华的手不停地在腿上轻敲,心中暗自思忖,这赵继东何来的自信,认定自己看到他送来的东西就会改变主意?
不过从方才的对话来看,他会提出合作,证明他并没有发现复宗会的存在,不知道这次换届詹启华有复宗会的扶持是势在必得。
刘思安坐在副驾驶上,几次欲言又止,他见詹启华一路都阴着脸沉思,便不好开口询问赵继东说了什么,想着等会回去再找机会询问。
回到詹府,刚一进门,就有佣人上前禀告:“先生,刚才有人送来一个包裹,左管家吩咐,等您回来后。请立刻去后院找他。”
詹启华眉头一皱:“知道了。”随后,他转身对刘思安说到:“你先回去吧。”
刘思安见状,知道詹启华是不想让他参与接下来的事情,便识趣的答到:“行,若有什么事,您随时吩咐。”
詹启华应了一声,便不再理会他,急匆匆的向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