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衣怒马逍遥世,半壶浊酒济余生。无枝枯树千年雪,满落倦鸟鸣太平。
殷岩城的西方有一座山,当地土著称为橡川,是一座风景不俗的山川。橡川层次感十分分明,崚嶒诡奇的地层上,生长着橡树、松柏、楸树、杉树和槐树。
岣嵝嶙峋的岩石上,飞跑着身姿矫健的岩羊,它们展示着奔腾的美感,如果一旦定格下来,仿佛是上天雕镂出来的神奇作品。北风呼啸的时候,橡川与绵延的小柏岭余脉一起鼓噪,自然界喧嚣磅礴,如同澎湃汹涌的大海浪涛,令人有强烈的眩晕的感觉。
橡川山脚下有一座小观,已经倒塌倾覆,只留下观外的石碑。石碑尘迹斑驳,碑顶落着柘叶,模糊的碑文上记录着殷岩的历史。
元世纪中期之时,殷岩城城主并非石家,乃是名扬帝国的巩氏一族。巩氏是鹰族贵族后裔,又同廊中贵族联姻,成为帝国颇有影响力的一族。当时,巩节是殷岩的城主,拥有着大片草场,一度是帝国重要的马匹商人。
后来,庄帝为了体现农耕文明地位,将殷岩草场废掉,运送不少内地流民至此,试图借助迢湖改良土地,形成一个北方重要的粮食供应地。受到这件事的影响,巩节对庄帝颇有微词,时常发表一些不敬之论。
不过,庄帝没有对巩节进行责罚,相反将其请到昭阳帝都,认真地听取他的意见。巩节被庄帝的真诚所感动,不再表现得过于无礼,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经过这场交流,巩节继续坐镇于殷岩,昭皇亦接受建议,保留了殷岩城北草场。
到了襄皇继位之前,殷岩城主是巩节后人巩勉,乃是一位饱学之士,曾经出任过学城大学士。巩勉有一子一女,儿子叫做巩山,女儿则叫巩萦。巩山是一位白子,对于剑术颇为痴迷,还去过东方青龙岛,向青龙剑门求学剑艺。
巩萦是一位大家闺秀,知书达礼,容貌端庄,成为不少贵族求聘之人。不过,巩萦对其他求聘者不屑一顾,只是对林充一人心有所属。彼时,林充尚未成为西京镇守,只是因其喜欢剑术有些名气,并未对婚嫁之事太过上心。也许是两人有天定之缘,林充最终迎娶了巩萦,将她带回了西京。
没想到的是,两人新婚不久,巩家竟然出现一场巨变。原来,巩山返回亚夏大陆后,结识了霸夏堂的严正。
数十年前,提起霸夏堂的名字,可谓是声威极盛,远胜盐商帮会,更远超八大堂。作为帝国的一个秘密组织,霸夏堂以改变亚夏大陆为目标,希望影响帝国之君,体现霸夏堂的地位。
据说,霸夏堂有不少帝国贵族参与,因而更有神秘色彩。时至今日,世人对霸夏堂的堂主是谁仍众说纷纭。
总而言之,霸夏堂看出襄皇并非明主,意欲派人潜入昭阳皇城,将襄皇杀死后另立明主。
巩山对襄皇治政不满,偷偷加入到霸夏堂,主动请命刺杀襄皇。结果,巩山行踪被人暗中透露,入宫之后就遭禁军围攻,与其他刺客尽数被杀。这件事令襄皇非常震怒,除将众刺客曝尸之外,还牵连到了其家族。巩勉自知难逃活命,放火烧了殷岩府邸,令其族人尽灭。
巩萦得知这一消息,一股急火攻心,竟然死于非命,令林充伤心不已。林充正是周薇的外祖父。
周薇一边抚摸石碑,一边抬起头仰望穹空。之前密布于头顶上的乌云,已经了无踪迹,无边无际的穹空碧蓝如洗。太阳散发着淡淡的光晕,隐约间还有一两颗星星眨着眼睛。
“我的身体里有北方人的血在流淌啊!”周薇喃喃自语道。
“王后怎么了?”舒桐从不远处的营地走来,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看到这块石碑,想起了远在西京的外祖父。”
“我听说你的外祖父也是一位英雄,曾经与周丕并称为帝国柱石。”舒桐真诚地说道。
“是啊!可惜,我嫁给血驼王的仪式上,外祖父却没有出现赐福。”周薇眼中含着泪水。
“如果王后想念外祖父,我可以派人去请啊!”
“可是,外祖父的身体不太好,恐怕不会北上。”
“王后其实是担心,外祖父未必接受我吧!”舒桐微微笑道。
“只要周薇接受大王就好了。”周薇说完,投入舒桐的怀抱。
“我听说王后小时候痴迷剑术,很少到亚夏大陆各国游历吧!”舒桐一边问道,一边抚摸着周薇的头发。
“是啊!我印象中最深的一次,是坐着替西京采办海盐的商船,跟随船队沿着夏江到了下游的凌国。虽然那一次没有上岸,但我还是非常兴奋,第一次见过江海相交之界的美丽景色,还见过许多水生植物,包括白水木、蔓榕、海梧桐、文殊兰、大叶榄仁和黄槿,等等,真有奇磔虯健的姿态,远比西京城内黄土中的鲜花植栽,更有强劲的生命力。”
“王后说得没错。植物与人一样,若是栽种便失去了自由,怎么也不及野外生长更有生命力。
“虽然嫁给大王尚不足一年,我却对游牧民族有了一些理解。”
“哦?你说说看。”舒桐饶有兴味地看着周薇。
“长期依托草原生活的马上民族,与亚夏大陆各国之间相互对撞,最大的不同便是对文明的理解。血驼部落鼓励每一个族人都变得更强,如此才能更好地为部落做贡献,在草原竞争中生存下来。”周薇非常认真地说道。
“王后说得太对了。血驼部落认为弱肉强食就是文明,鼓励强者恒强,看重强健的身体,从小就培养孩子坚定的战斗意志。彪悍的民风和战斗品质,使得血驼部落犹如狂风。这一点,沙罗半岛各个部落皆然,以至于成为亚夏中土的心腹大患。”
“我听学士说过,每当亚夏中土腹地陷入混乱,绿海之北的强大游牧部落就会南下,劫掠农耕地区的财物作为战利品。”
“王后认为,沙驼部落及至以前的游牧强部做得对吗?”
“从农耕民族角度来看,他们当然做得不对。可是,从游牧民族自身生存角度来看,这是必然的选择,也是无可厚非的。”
“王后能够有这番认识,已经很不容易了。但是,游牧民族不能永远靠掠夺来生存,必须做出改变。”
“所以大王想要融入农耕文明,为游牧部落带来更好和更积极的变化。”周薇说道。
“是啊!现在,血驼部落崛起于巴布草原,血驼骑士战斗能力更强,即便黑鹰铁卫三大精锐联手阻击,也被我击败了。当然,瀚泉血战的胜利还有不少因素,包括三大精锐各怀目的,黄金战团不适应北方寒冷天气,等等。”
“谁也不能否认,大王调教的血驼大军确实很强。”
“然而,光靠强大的武力冲击,是不足以赢得亚夏大陆的民心,更不足以帮助血驼部成就霸业。我的母亲看到了这一点,我也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我必须改变族人的习惯,使世代生活在巴布草原上的游牧部落,真心接受亚夏的农耕文化。这是很难做到的,我心知肚明。”
“正因如此,大王确立未来王都位置的时候,最终确定在银夏、蒲国和敕胡交界之地。如此一来,血驼部既兼顾了农耕生活,也不会放弃草原游牧。”
“没错。这种协调从眼下来看是必要的,只是以何为尊我尚不明朗,我需要王后一起为谋划,迅速使族人和亚夏族融合。”舒桐说道。
“我会的。”周薇说罢,与舒桐的手握在一起。
“天色尚好,咱们一起爬山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