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不可能中创奇迹（下）
向河渠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查安定连称奇迹。是个奇迹。须知60万的价格不是向河渠匡估的，而是项目可行性报告书上标的通行价，现在成了38万，只有标价的六折多一点，还只付定价的不足一半就送货到现场，这不是奇迹是什么？
许明熙说：“向河渠这个人就是有些不可思议。常人认为办不到的事，常常在他手里能办成，为什么？说不清。我再说个事，你老查估估能不能办成？”
查安定好奇地问：“什么事？”许明熙说：“厂房、土地不计价，主管投资三万上一个项目，承包人提出大包干，第一年上缴一千，第二年三千，第三年五千，逐年以两千递增，这要求你说能不能达到？”
查安定、缪丽都说达不到。查安定说：“就是银行利息也不止一千啊。除非是老子给儿子还一分钱都不要呢。”
许明熙说：“老向就能达到，事情就发生在我们校办厂。还有跟临江水泥厂联营，我方投资20%，对方80%，利润分成却是对半，你们谁能谈成？”
查安定问：“真的？”许明熙说：“蒸的，还煮的呢，不信你问他自己。”
缪丽说：“别问啦，我相信是真的。看来不可能办到的事却办成了，在生化厂也有过。南屏跟我们在长青争地界，马如山，噢——，你们不认识，是生化厂的支委，那个车间的负责人。他们争不过人家，也难怪，南屏、长青就象我们与滨江是邻居一样，两乡的头头都熟悉，我们离那儿几十里，人生地不熟的，是难争。可也不能眼看着已在收的地盘丢了呀，马如山回厂求援。阮厂长派向会计去，结果怎么着？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南屏不但撤出了争议地区，还连他们已收了多时的长青乡其它地区也让了出来。你们说这算不算奇迹？”
其实读过前文的朋友知道南屏之所以撤出长青，考虑的是撤比不撤合算，倒不是向河渠有什么魅力。不过在不明底细的人们看来确实有些不可思议。查安定就惊奇地问：“神了，向厂长，你真神了，用的什么办法？”
向河渠说：“别听他们吹。凡事只要审时度势、推己及人，你也能的。”
许明熙说：“审时度势、推己及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有多少人能做到，又有多少人肯去做？不说这些了。原来没有希望的事情现在看来可以落实了。老向、老查你们可以与油厂莶租赁协议了。”
向河渠说：“尽管只要十八万就能弄到手了，可是十八万也是钱啊。现在这个状况弄钱，我可没有什么办法。”
许明熙问：“老查，你呢？你打算出多少？”查安定说：“那要看怎么合作法？”许明熙说：“这可是隔壁人家送圆子，你三个他两个的，倒争得打起来了，还不知人家送不送呢。项目能不能定下来还在两可之间，倒要先问怎么分了。”
向河渠说：“许大哥别这么说，查大哥说得对。在合作创业方面先小人后君子的好。我赞成先谈怎么合作，再议出资的事情。查大哥，你先谈谈看法吧。”
查安定说：“我觉得股份制比较适合，效益按股份分红。”缪丽说：“向会计，我忘了有件急事要告诉你了，你出来，我跟你说。”向河渠不知道缪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抱歉地说：“两位大哥先议议，我们一会儿就过来。
刚出门向河渠就问：“什么事？”缪丽说 ：“到我房间来说。”进房后缪丽说：“我怕你匆忙答应，借口有事跟你说的。老许说姓查的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好做主，不顾人。在厂里就为不服从领导呆不下去才出来的。还有他据说有点钱，要是搞股份制，他就是大股东，将来的老板要是变成他，我们的努力就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在校办厂你同梁校长还有老许的合作结果不要忘了，别老是做傻事。”向河渠说：“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缪丽问：“人家问你什么事，怎么回？”向河渠边往外走边说：“私事人家不会问的。”
果然向河渠回到办公室，没人问他。他说：“查大哥，我赞成你的主张，搞股份制。请你说说你的办厂方案。”
查安定说：“怎么兴办倒不曾想过。刚才这么说是觉得大家合伙办厂，出钱多的应该多分，出钱少的少分，听说股份制企业就是这么办的。”
向河渠说：“不错，股份制企业是这么做的，只是我这个厂有些特殊，不适宜搞成完全的股份制。你刚才这么一说，触动我的心思，临时有些想法说出来供你参考，也供许大哥和缪丽商议。”查安定说：“你说。”
向河渠说：“不说各位也知道沿江福利化工厂原是乡民政兴办，郑若华第一个承包的，后由包国平，再由我接手承包，是个四不象的企业。说它四不象，是因为说它是集体企业实际上民政部门只于去年出了一万多元，还是以借款名义入帐的，其余资金都是借入的；说是私营企业，承包人没出一分钱，法人代表又是乡民政干部。有钱还好说，偏偏负债累累。
氟苯这个项目的提起并决定设法开发，基本上为的是改变福利厂的现状，扭亏为盈。不为这一目的，我们三人不会涉足这一项目，因为它投资太大了，我们无法承担。如果没有福利厂的招牌，也谈不成设备制作的协议。”
缪丽说：“向会计指的是谈不成周铁冷作厂的这项协议。”向河渠说：“对，就是这个意思。由于刚才说的情况，导致不能象新办厂那样办一个完全股份制的企业，它只能是部分地股化。”
查安定说：“你先说说怎么个部分股化法？”
向河渠说：“从没想过这问题，只能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作为抛砖引玉，请大家商讨。fu化苯这个项目如果肯定在潘家是租赁经营，那么就在潘家建分厂，由出资人牵头承包，由出资最多的人主持日常工作，但接受厂本部的领导。承包所得按出资多少分配。”向河渠边想边说，说到这儿停了下来。
查安定问：“还有呢？说细一点。”向河渠说：“再细就得动笔仔细谋划，现在就想到这么多，你们也说说。”
三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冷了一会儿场，缪丽说：“承包所得按出资多少分配，这个原则查师傅同意不同意？”查安定说：“同意。”
缪丽说：“只要这个原则定下来，细则的事暂时可以不考虑。倒象许科长说的分圆子了，首先要有圆子才行。现在的重点问题是怎么才能拿到设备，也就是说18万块钱从哪儿来？”
查安定问：“有多少人投股？”许、缪二人说他们没钱入股，向河渠说：“说实话，我女儿上学的钱都是我妹妹和我大女儿垫的，我能弄到钱的希望很小。要是能弄到钱，我也不必这么卖力地努力把项目推荐给人家了。倪局长的租赁决定对我来说是当头的一盆冷水，要不是你们三位的鼓动，我就准备放弃了。”
查安定说：“现在的关键是十万块定金，至于其余八万，还在几个月以后呢，到那时再议也不晚，设备到了场，还怕他往回拖？”
向河渠说：“那可不行。他们一张状纸往法院一送，设备是他们的，十万定金也没了。没把握的事决不能做。更何况这十万定金还没着落呢。”
查安定将右手四指弯曲着往他右侧的办公桌上一敲，说：“这样，十万块我一半，你老向一半。八万的事以后再说。这个项目不能不上。说真的，你们二位没参加考察，要是去了，也会舍不得不干的。”
向河渠没表态，缪丽却开了口，她说：“就依查师傅说的办。只是我们筹集得慢一些，能不能请查师傅先出第一个五万，我们出第二个？能的话，向会计明天就可以陪你上潘家。”
查安定见向河渠没开口，缪丽却作出了决定，现出惊讶的神色，问：“老向，你怎么说？”向河渠说：“我们三个哪个说的都算数。”许明熙说：“不错。”查安定爽快地说：“没说的，明天就上潘家。还是老办法，在风雷镇车站会齐。”
查安定刚离开，向河渠就问：“我们的五万从哪儿来？”缪丽说：“许科长上次说临城事成由他借二十万的，还愁借不到五万？你不也说王师傅能投二十万，你也有办法弄到的吗？怎么连五万也犯了愁？”
向河渠说：“这两者的情况不同，我说的能弄到指的是银行。王师傅能投入二十万，利用我厂的设备和人力，是到我厂来投资，银行会相应投入流动资金，卖出的货款从他帐上过，银行怕什么？这一回是投到外地，又是设备投入，银行不会在设备上投入的，尤其是我厂，他们怕越陷越深。”
许明熙说附和说：“我担心我的朋友也会这么想，上流动资金没风险，上设备只怕难借。”
缪丽说：“要是总是想人家出钱，自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哪就算了。”
向河渠问：“你上次说的鼓动人来投资的，说得怎么样了？”
缪丽说：“是我的一个同学叫闻彬。答应倒是答应了的，假如我们自己一个钱不出，净叫人家出，只怕人家也不敢啊。”
许明熙说：“从情况看，要是这个项目能上马，就能彻底改变面貌。我们得拼一拼，这五万块我们滚钉板也要滚出来，你们的意见怎样？”
缪丽说：“好，我滚钉板也要滚出一半来，其余一半你俩的任务。”
向河渠感动地说：“你们豁出去了，我当然得千方百计。真是烈火炼真金，困难考验人，我向河渠不枉结交了二位。此情此景我永远不会忘记。”
缪丽佯嗔道：“别自作多情了，谁是为你呀。厂倒了，我们到哪儿去？投入的钱、做到今天的工资向谁要去？”
向河渠说：“话虽是这么说，假如不为我向河渠，别人当家，二位也肯这么做么？”
许明熙说：“古人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景了。老向，该不该为这喝一杯？”缪丽笑着说：“别为要喝酒找借口了，八字还没见一撇，哪来的又一村啊。”
许明熙打趣说：“哎——，我说小缪，老向还没开口，你就不让喝酒，上次我说你象老板娘，还真象呢。刚才你没见老查眼睛惊讶地睁得与么大”夸张地用两手比划着说：“他也在怀疑这儿的内当家的在当家呢。”缪丽脸一红，啐道：“一派胡言，不跟你嚼蛆了，我去帮你们弄两个菜。”
与潘家油米厂的协议容易莶，自正式投产之日起，每年缴租金40万，一线操作工 90%以上安排该厂职工。至于倪局长答应的流动资金在30万范围内支持，没写在协议里，是个君子协定。
倪局长说：“生产线启动后流动资金有困难，我们不会坐视不救，因为我们有几十个工人在你们那儿拿工资。乡镇企业我知道，没活儿干是不给钱的，你们不给我们就得给，所以不会坐视不管。更何况是按贷款利率计息，放在帐上没有这么高的利息，又何乐而不为呢？只是不能写在协议里，写在协议里就不是租赁而变成联营了。”这话说的不能说没道理，向河渠也就同意了。
租赁协议莶了，接下来该莶设备正式协议了，查安定的第一个五万却卡了壳。唐晓中电话中说他不同意协议草案中的定金到位之日起协议生效，而是要在正式协议莶字时先付五万，二十天后再付五万。这个要求与草案精神并不冲突，向河渠将这番话告诉了查安定，查安定只是答应“好”，就是不出钱。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老查还是不出钱？老许追急了，老查露出他的担心：如果出了第一个五万，向河渠出不了第二个五万，他出的钱就泡了汤。向许缪三人又开了个会议，决定千方百计先出第一个五万。
老许没借到钱，但将卖氯化硫酰得的4500元全部取出；缪丽从粮站薛会计借来五千，还动员闻彬投入两万；向河渠与童凤莲去请姨侄黄玉良设法凑来两万三千七百元。查安定信誓旦旦地表示协议莶订后二十天一定缴第二个五万，不缴就不是人。于是在九六年二月十日电话告诉唐晓中，约期莶约。唐晓中回电说第二天来沿江，说杨志雄、蒋杏君要到现场看看。
二月十一日清晨五点半，向河渠立即起身坐等到天亮，然后骑车去风雷镇迎接江南来客。这一天杨志雄、蒋杏君和唐晓中察看了厂本部的厂容厂貌，饭后又雇车去了潘家。
潘家油米厂接到向河渠的电话，由夏为民出面接待了来宾。夏为民带着他们三个看了打算作为车间、仓库和生活办公的房屋场地，看了水电、冷热设备设施，介绍了厂子处于前临公路，后靠大河，水陆交通便利的地利优势，讲了县局许诺的优惠政策，从而引起杨、蒋二人的很大兴趣， 并当场表示将全力以赴把这个项目搞上去。
参观完全消除了来人的担心。杨志雄说这块地方大有发展前途，回去后他将着力组建好工作队伍，确保一次试车成功，并力促带款提货。唐晓中说：“草案是十二月中旬莶的，快两个月了还没个动静，我有些担心二十万余款有没有着落，今天一看放心了。杨主任说得不错，一个月生产十五吨，拿两吨货款还我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什么闲话也没说，就在协议上莶了字，并盖上他带来的公章。让向、缪、许更为高兴的是三月二十二号设备即可到场，并由唐晓中带人安装，当然前提是三月五号第二个五万必须到帐。
江南来客走了，向河渠坐在桌前写日记。提起笔者，翻到“96.2.4。星期日，立春”他将目光停在这一天的日记上，只见上面写着：“冬天过去，春天终于来了。fu苯项目是肯定可以上的了，我的苦难的日子终于快要到头了。
33万元的债务，是个不小的数字，再加上应付款4 万，共37万元的欠款；材料3 万，产品4 万，应收款6 .5 万，不算胡良达的骗款，只有13.5 万，即使算上设备，也不过二十万，净亏17万。老天爷，如不是陈宏 志的启发借势而起的话，可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陈宏 志借的是省公司的大牌子和黄金时段的广告、公司的外貌、忙碌有序的假相以及精心设置的陷井骗取130万，得以创办、发展自己的事业，我有什么可借的？牌子，一个小小的连厂房都是租来的厂子，同正规乡办厂比都比不上；厂容厂貌就那么十几间平房，还停着产。只有让人觉得不错的项目能引起人家的兴趣，可就是这可以让人感兴趣的项目还技术不是自己的，供销渠道不是自己的，真正算得上是自己的只有人际关系。
再来说人际关系。与这个项目沾上关系的全部人员中一个老朋友也没有。这也没有那也没有，却要借势而起。靠什么去借？回想起来唯一可以引人关注并进而信任的，只怕惟有“推人及己，为人着想”这一从知事起就具备的本钱了。
项目上马后可借力达到哪些目标呢？一、借助外力形成规模，有了实力才能立足；二、可借它的废液使厂本部重新开工。杨志雄说江南有几家厂专门以fu苯废液为原料生产产品，自己应该也可以；三、拉出一支队伍，以便立足、发展。古人说‘得人者兴，失人者崩’。我太孤单，太缺人才了，要借这个项目寻找、训练自己的人才。四、要寻机将欠个人的债务逐步转到欠贷款方面去；五、借免税退税还清欠款。按日产760公斤成品月生产二十五天计算，则年可产228吨，每吨增值1 .7万元，年增殖380万元，退税按60%计，则可获退税款近40万元。用不到一年，什么欠款呀贷款呀，都一概不存在。不欠债，那该 是个多么自在的处境。
这些目的能达到吗？按说应该可以达到。是谁怎么说来的，唔——，大概是卓别麟吧，他说：历史上所有伟大的成就，都是由于战胜了看来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取得的。我就要去战胜那些不可能。
今天《信息报》上提供了一个项目——灌缩家具。这项目华儿愿意搞吗？给国强推荐了涂料，他已做出了成绩。要是华儿愿意接产，说不定也是条好路子呢。”
向河渠盯着这篇日记，看了一会儿，又想了一会儿，继续往后翻，都是些零碎杂事。今天写什么呢？他提笔记下了昨天、今天的活动情况，便没了词儿。站起来背着手走到走廊上，回想着这么些天来的奔波，真是百感交集，回到桌前边想边写边改，然后吟诵道：
项目投资三百万，百五设备心发怵。身后债台已高筑，巨额资金咋筹措？
上头指示可外联，到处寻找落脚处。油厂考察认可后，只愿出租不入股。
聚议谁都皱眉头，百万可是天文数。“边建边产”花钱少，逐步完善是妙术。
东找厂家谈欠帐，西求各方来支助。年产千万生产线，只借亲戚两万五。
定金交出合同莶，提着的心儿才落肚。不可能事今办成，人称奇迹拇指竖。
别人借势蒙、吓、骗，我的决窍将人顾。设身处地帮人想，祖传做人一基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