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是晴天,但天气还算明朗,天空略有些朦胧,白茫茫地蔓延至天际,才在远处破开一线蔚蓝,与底下的林海衔接起来。
这片景光柔柔地映衬在墨未洇的眸色中,但在这一瞬间,杀意倏然从她眼底弥漫开来。
从梅知遥的角度,只觉得这一刻,墨未洇看上去好像与平时不太一样了。
适逢一阵微凛的凉风刮过,梅知遥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冻住了,眺台上仿佛被满满的寒意笼罩着,她饮下杯中剩余的血月醉,暖意才从喉咙一路腾涌至周身。
“所以,师姐的意思是,伏陵宗上下全都该死吗?”
“不啊,我不只是在指伏陵宗的事情,我指的是整个仙境,指的是所有仙门的行径。知遥,你知道凡境的人都是怎么看仙境的吗?”
“凡境?”梅知遥不明白,为何会扯到凡境,她摇了摇头:“怎么看的?”
“也是,你没去过凡境,自然不知道,凡境的人啊,都以为仙境是修仙求道的净土,以为这里没有伤痛、烦恼和争斗,他们以为仙境的人,都是超凡脱俗、开化度人的世外高人,然而,实际上,仙境是什么样子的,知遥,这段时间,你应该深切体会吧?”
“嗯,确实与我想象中的不同。”可不是嘛,梅知遥穿书之前,对这个修仙的世界的认识,还以为会是一群人优哉游哉修着仙,闲暇之余便谈个恋爱、串串门那样的,谁成想,会这样危机四伏,而且到处都是无法看透的人与事,着实让她心累。
“不过,我也就出去过一趟外修,对整个仙境的认知还不多,师姐,你跟我讲讲呗。”难得墨未洇主动聊到这个世界的情报,梅知遥自然要趁机打探一番。
“呵,有啥好讲的。”墨未洇脸上浮现出厌恶的神色,又狠狠灌了一口酒,然后她就不幸被呛到了。
“咳、咳……这酒真是不错,咳,就是辣了些,知遥,杯子给我。”
墨未洇顺走梅知遥手里的杯子,倒了血月醉在里面,慢慢喝着。
梅知遥见她没有再继续讲的意思,便又试探着问道:“师姐……你去过凡境?凡境是什么样子的?”
“凡境?凡境就是凡境的样子啊,以后你去了自己去看。反正,我们宗门经常派人出入凡境,你有的是机会去到那里。”
“宗内派人到凡境做什么?”
“每当凡境发生天灾人祸、哀鸿遍野的时候,我们宗门便会派人进入凡境,帮助灾民度过难关。”墨未洇的神色似是柔和了一些,“对了,宗内有时会收留一些流离失所的凡境之人,季夏煊就是从凡境来的,你知道的吧?”
“诶?”梅知遥愣了一下,季夏煊竟然是凡境的人,这件事情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看来季夏煊没跟你说,他是折影林主从凡境带回来的。”
哦吼,原来还有这段往事。
梅知遥听得津津有味。
“这样说起来,宗门做的不都是好事吗?”
“好事么……嗯,确实是好事。”墨未洇似是回忆着什么,又轻声道:“小时候我以为,仙门都是像紫海宗这样扶危济困的宗门,但事实远非如此,这些年来,我走遍了仙境各处,很多仙门看上去光鲜亮丽、声名远扬,但是,他们背地里往往做尽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更别说是仗义扶弱了,那些人,不趁火打劫就不错了。”
“师姐指的是天垠门和伏陵宗?”
“不止是他们,整个仙境都一样,你别看这些仙门私底下做了诸多坏事,他们在仙境的名声可好着呢,哼,明明骨子里烂透了,表面还假惺惺地装出一副仙风道骨的好人模样,真是道貌岸然。”
“至少……我们宗门不是那样的。”
“我们宗门啊……”墨未洇的面色似是沉了下来,她眺望着底下绵延至天际的竹林,须臾,才缓缓道:“……紫海宗奉行中庸之道,虽不为恶,但也不会主动与其他宗门起冲突,老爹他们,明知道那些仙门干的都是什么勾当,却也不会去阻拦,甚至禁止门人去介入。你说,视而不见与助纣为虐又有什么差别?”
梅知遥观察着墨未洇的神色,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总归还是有差别的吧。”
“有什么差别?视而不见便是纵容坏人为恶,以前我还以为,我们宗门会锄强扶弱、伸张正义,但是,老爹却说,仙境有仙境的规矩,宗门有宗门的立场,不能任由我肆意妄为,我所做的事情,所奉行的侠道,在他眼里,只是在胡作非为,真是可笑,明明是他教我要行侠仗义的,到头来,他自己却……”
墨未洇仰头,又灌了一杯酒,她的脸上泛起红晕,眼神也迷离起来,但瞳孔里的眸光反而越发亮了。
梅知遥见她这模样,有些担忧地道:“师姐,你喝醉了吧?”
“哪有?就这点酒,我怎么可能会醉?”
墨未洇又倒满了一杯酒,再次仰头,一口灌下。
“咳、咳……”
这会她喝得急了,又呛到了,梅知遥赶忙上前,拍了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咳,用杯子喝也没啥差别嘛,没劲。”
墨未洇撇了撇嘴,把杯子往地上一摔,将它摔得稀烂,又靠在梅知遥身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哂笑道:“哈,都是一丘之貉,我们宗门妄为仙境三大宗门之一,遇到事情,却不敢放开手脚反击,明明都有门人死于非命了,他们依旧只是不痛不痒地警告对方,什么宗门立场,什么仙境规矩,可笑。”
“是是,师姐说的是。”
梅知遥一边附和着,一边找了个机会,把水囊从墨未洇手上拿了回来。墨未洇喝醉不喝醉的,梅知遥其实并不在意,只是,她们现在身处禁地塔楼上,要是墨未洇喝醉了,谁来带自己回折影林,这个是问题。
想来墨未洇也是喝够了,她见梅知遥将水囊收起来,也没什么异议,只是趴在
栏杆上,继续道:“就连白衍派那种小仙门,他们的掌门,所做之事也比所谓的大宗门要更加仁义,呵,仙规、立场……”
墨未洇垂下眼帘,似是有些惘然:“难道是我的道错了?”她默然着,想起她师尊曾一脸不屑地说道:“什么狗屁规矩,要我说,侠者,以武犯禁,什么仙规,什么禁令,全给它打破又如何……”
“侠者,以武犯禁……”墨未洇轻声重述着这句话。
“什么?”梅知遥没听清。
“没什么……”墨未洇站起来,伸展了一下手臂,道:“……天色要暗了,没什么风景可看了,回去吧。”
说罢,墨未洇带着梅知遥传送回到折影林外。
刚传送过去,便见前方不远处有一气宇轩昂的男子,墨未洇一见那人,便头疼地拍了脑门,道:“靠,是牧斐尘,这人咋阴魂不散呢。知遥,我先走了,你自个儿回去。”
墨未洇说完便溜了,看来是躲着牧斐尘呢。
“未洇……”牧斐尘无奈地唤着墨未洇的名字,匆忙向梅知遥打了个招呼,便跟在墨未洇身后离去。
梅知遥有些好奇地盯着牧斐尘的背影看了一会,因为在原作中,这人可是男二,也不知道墨未洇为何要躲着他,不过,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梅知遥可不想多管。
她转身想返回折影林,一回头,却见眼前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梅知遥一愣,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千陵师兄……”